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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章 产房行为艺术鉴赏大会 ...

  •   山下村子的民宅里。
      嬷嬷和侍女跑来跑去,木头铺的地板都被密集的步伐踩得翘了起来,还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声歌躺在民居的木板床上不断尖叫,苻雍站在旁边用手推着窗户:
      “我怎么感觉这窗户还是漏风?用木板把这个钉上。这墙也不行,在院里搭个棚,把桩打在墙上头能稳当点。”
      声歌已经快崩溃了:
      “不能钉别人家窗户毁人家外墙!”
      苻雍转头对声歌怒道:
      “你还来挑我?府里都弄好了你非要跑到这里来生,你体验生活?”
      声歌满头是汗:
      “你在这都快转不开身了,出去!”
      苻雍坐在床边拿出手绢给声歌擦汗,转头对旁边的侍女道:
      “夫人出汗必须马上擦干,吹了风就麻烦了。”
      擦完苻雍又给自己擦了擦,低头对声歌道:
      “你中午没吃饭肯定没力气,我让人给你炒四个菜?你想吃啥?”
      声歌已经快要疯了。你见过谁在产房生孩子的时候还炒四个菜大吃大喝的,行为艺术吗,用不用再扶着桌子摆一圈儿麻将搓搓?
      见声歌喘着气不说话,苻雍转头道:
      “那边窗户也钉上。郎中到哪里了?”
      声歌抓着苻雍前襟:
      “……你听着。现在站起来走出去把门带上,别添乱!”
      苻雍深呼吸了一下,抱起胳膊道:
      “你生,我就在这里监督你生。现在是酉时三刻,争取在亥时一刻前生出来,听明白了吗?”
      声歌啊地叫起来:
      “苻雍,你到现在还跟我摆这副臭脸。我尉迟声歌现在不是你冀北王府的家仆,我是你老婆!”
      苻雍忍了一下,忽然也咆哮起来:
      “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婆?你为了给苻光英报仇,差点把我的孩子给搭进去,你还有功了是吧?”
      声歌低声道:
      “光英是个多好的孩子。要不是因为你,他就是我生的了。都怪你,全都怪你。”
      苻雍气得两只手直哆嗦:
      “你……要不是看你躺在这里身上难受,我简直想大嘴巴子抽你。早知道你这么不懂事我就不娶你了!”
      声歌忽然哽咽起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弄到你府里就是为了利用我。你要利用尉迟府的人脉,利用我为你拿回你娘的棺椁,利用我为你生出嫡子,利用我得到天下人的支持。为了不让我被苻亮招安,你装可怜说好话来哄骗我,害得我爷爷牌位没能入凌烟阁……害得尉迟府没有了被平反的机会。我后悔,早知道就不嫁给你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冒着风险为你怀孩子。可你呢,你心里一直怪我没用,怪我不堪做正室,怪我对苻亮有旧……你怪我,怪我不是完璧。我和苻亮青梅竹马,我俩是真心的。可你拆散了我们,害我当不上皇后,还骗我说嫁给你能做皇后。假的,全都是假的。早知如此为什么不让我在宫里好好过日子,为什么?”
      此言一出,屋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震惊了。
      苻雍站起身指着声歌:
      “你不是完璧,我还不能怪你?我是苻重弼的独子,你原本不过是一个家仆送来侍奉的侍妾,结果你失了身,我还把你娶做正室,难道到了这份上我连这件事都不能怪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提他?”
      这下声歌哭得更厉害了:
      “苻雍,我在这里为你生孩子,你居然吼我。我知道,你早就烦我了,你就是想让我死。我死了以后就再没人挡你的路,阻止你逆风成龙一飞冲天。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帮我收拾这无穷无尽的烂摊子,也不用对着一个比你还大几岁的女人。这天下间最漂亮的姑娘都会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像苻亮一样左拥右抱,这样的日子何其快活……你会封别人为皇后,立别人为太子。对你来说,对世人来说,尉迟声歌从来就是不存在的,因为你早就不想再看见我想起我了。你滚,我也不想看见你,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苻雍闻言脸色都变了:
      “要不是你们这些姓尉迟的装傻卖乖没把你送来,要不是你和苻亮私定终身,这孩子我在十三年前就得了,如今孩子都快议亲了。为了你,我把半辈子都搭了进去,你还在说我对你不是真心的。当年知道你死了,我也想重整河山娶妻纳妾,把这破碎江山支起来过下去。可是每次想到你穿着骑装弹琵琶的模样,我就忍不下去。我一个人活到快三十岁,八月十五还有上元,别人家王府里都儿女绕膝,有了女人哪怕是吵架斗殴好歹有个动静,唯独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我心都凉透了。但每次想起来你叫我阿雍的声音,我心里就暖一点,想到你的样子,我就觉得我还不算是孤单一人。我知道如今这团圆的日子贵重,所以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没有怪过你,没有当真生你的气。我早就想明白了,你惹出任何麻烦我都替你担得,唯独生孩子我替你担不得。所以走前我对你千叮万嘱,让你千万不要跑出府瞎折腾,结果你惹出这么大麻烦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尉迟声歌,我告诉你,倘若今日孩子有什么折损,待出了月子我天天抽你,也再不给你零食吃不让你去花房也不给你做衣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声歌闭上眼抽泣:
      “……你弄死了声默,害死我全家,现在还敢说要抽我。够了,这孩子我不生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大房山,我要回去见苻亮……”
      闻听此言苻雍手指尖颤了半晌四处乱看起来,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盏,立刻冲上去抄起茶壶要摔。几名嬷嬷连忙前后左右拉住苻雍不让他往下摔:
      “不不不断不能摔。女人就是这样,您让她受孕使她在产房里受罪,她就会找你麻烦让你也不得好过,非得看你跟她一样难受,她才能平衡点。如今夫人生产心肺虚弱,您摔这一下,她受了惊吓后果不堪设想。来来您放下,放在这里。”
      苻雍冷静了点,又把茶壶放在了桌面上:
      “真的吗,难道生孩子都这样?”
      一名婆嬷嬷见状,连忙把桌上茶杯茶碗并其他能摔的东西收起来,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呆滞。活了四五十经历过大风大雨,还没见谁家在产房里吵成这狗德行的,就差产妇从床上崩起来跟家属互殴了。也说不定人家王府啊皇宫啊阵仗就是比较大,比较重视产房的仪式感,而且这样折腾也比较能够活跃气氛。
      苻雍叉着腰调整了半天呼吸,上前弯腰对声歌道:
      “喊累了,不喊了?那就吃点东西吧?如今椰子有了,点心也可以给你吃,吃完了继续喊继续闹,我今天奉陪到底!”
      声歌闭着眼睛不接话。苻雍示意拿点汤水给声歌喝,又用食指戳了戳声歌脑门:
      “别高兴得早了,这事还没完。今日不跟你计较,等你好点再收拾你,非让你长个记性终身难忘才好收场。我现在出去找大夫,你先休息一下。”
      声歌跟苻雍吵了一架已经彻底没力气了,瘫在床上不断喘气。苻雍打帘出去,对等在外头的几个郎中道:
      “我夫人精神倒十分振奋,人看着也很支棱,但折腾来折腾去就是生不下来,这到底什么缘故?”
      一名郎中道:
      “夫人羊水流掉很多,折腾一番体力也撑不住了,如今迟迟生不下来没什么可支棱的,这已然是难产了。这样拖下去危险还是有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胎死腹中大人孩子一个都保不下来,您也需得有个准备。”
      见苻雍完全惊住了,另外一名郎中连忙道:
      “您且不要急,事情倒也未必有这么糟。……我是这么想的,呆会儿先用补气血撑体力的药,我再向夫人人中、神光几个大穴施针,到时力气就能抬起来。只要尽快生产孩子定能平安,大人应该也会无碍的。”
      沉默片刻,苻雍一脸木然地看向郎中:
      “……我虽不才也懂。朝太阳、神庭、百会、人中、璇玑、华盖施针能将人的力气瞬间发上来。这是唐门阴损招数,所落三个穴位是死穴,这六针下去,我夫人二三十年寿命马上就没了。她身体本来就差,如今难产心绪脑子都乱了,又胡乱用力出了那么多血,再挨几针她受不住,或许连命都要折进去。各位大概知道,我是幼年丧父的。我才三十岁,不想再失去妻子变成鳏夫。”
      这下大家都不言语了。在旁边凳子上坐着缓了片刻,苻雍缓缓抬起头盯着几名郎中:
      “诸位都是妇人科的高手,难道你们要在这种情形下告诉我,你们没法同时保住声歌和这个孩子?诸位不要忘了,你们的亲眷此刻还在幽州。倘若日后被我查出来,这件事中诸位受人指使或者医术不济举措有误,诸位全家怕是都不能活着了。”
      一名郎中道:
      “当日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磕碰不要惊吓不要吃太多,结果三餐是照常吃了,可您居然说夫人肚子饿半夜偷偷拿点心给她吃,还非说孕妇气血亏头晕一直喂她喝人参红枣汤,搞得胎儿比寻常人家的都大,这就已经閙一场了。如今快临盆又搞成这样,您还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吗?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事前不遵循医嘱现在又恐吓大夫,这又有何用?”
      苻雍看了看郎中,又看着地面低声道:
      “好吧,好吧。倘若……倘若一会儿当真迟迟生不下来大人撑不住,就请诸位拿出在大宅中的手段,拿金针把孩子扎死,再用汤药阻止胎动让她把这口气缓上来,让我把我夫人活着弄回幽州好吗?”
      郎中默然半晌:
      “王爷,您且听我说。谁都不愿意看见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一朝死在产床之上,您不乐意,我也不乐意,没有人乐意这样。但如今夫人受了惊吓人又被拉扯已经伤着了,可孩子还是好的。如果当真把孩子扎死保住大人,那夫人往后也不能再生,后半辈子怕也只能缠绵病榻靠喝汤药续命,这也不是我们当大夫乐意看到的结果。”
      苻雍抬起手掌示意别说了:
      “我明白。我至今无后,诸位害怕我一时情急起了决断,此后看见一个死掉的男胎,又看见我夫人不能再生责怪大家背后谋算。诸位细想,倘若我当真如此作为,以后谁还敢听我调度?所以即便我真起了这样的心思,也绝对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即便今日孩子没了,如果诸位不乐意继续呆在幽州,我也会立刻奉上足够诸位一生安泰无忧的诊金将诸位全家放行再无二话,如此可好?”
      几名郎中一脸纠结地互相看了看,还没说话屋里又尖叫起来。苻雍快步打帘走了进去:
      “这么一会儿又怎么了?”
      一名嬷嬷不断给声歌擦汗:
      “这会儿又有了力气,应该是马上要生了。不要拖着,您先出去稍待。”
      苻雍走到床边摸声歌的脸:
      “怎么样,还能行吗?不要勉强,倘若不行我让郎中去想办法,听到了吗?”
      声歌再次满头是汗,用力抓着苻雍右手:
      “行,行,我有劲儿。备车,我不要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们马上回幽州。”
      苻雍松了口气:
      “好,那你抓紧生,生下来以后万事依你。到时候如果你情况允许,明早我们就慢慢往回走,刚好府里花都开了。”
      声歌睁开眼看着苻雍:
      “可那条路好长啊。慢慢走,我们要走好久好久。棚子里的花还没浇,百合还没有开。倘若我走得慢,你先给我善后妥当。还有……还有。苻雍,我想吃冻梨。”
      苻雍摸着声歌头发:
      “放心,我十几岁就会给你善后了,也不怕后半辈子善后不好。冻梨怕是一年半载都吃不了了,生完喝点热汤水,我叫人给你煮点梨汤?”
      声歌拉着苻雍的手点点头。苻雍攥着声歌的指头:
      “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不要怕。”
      目送着苻雍出去,声歌忽然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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