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顺，祸水为难》萘蔻

90、第九十章 重生者的终局对线

　　声歌把马拴在碧青崖下的一棵树上，回头居高临下地远眺幽州。
　　此时此刻，幽州四方的城墙在即将落下来的冬日余晖中反射出蓝黑的色彩，显得厚重又沉静。声歌看见幽州的南门上写着“大好河山”四个隶书大字。据说这四个字是taizu获取幽云后一激动写下的。奋笔疾书以后，taizu终自己一生也没再写出比幽州门楼上更好看的隶书。顺着南门往北，幽州端正的街巷正中坐落着一座鼓楼，鼓楼后面是一座钟楼，坐在冀北王府里，每日都能听到晨钟暮鼓，时光意外温暖，生命满是清欢。冀北王府建在幽州西南，王府正门朝着南边，整个府看起来意外的方正。
　　声歌记得自己重生后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特地仔细观察了这座传说中的幽州冀北王府。当时声歌发现这里虽然很干净但基本没什么植被，只有门前竖着两棵铁树，另外在砖石的缝隙里还长着很多三叶草和苔藓，显得没什么人气儿。当时声歌还觉得挺奇怪，因为从前苻雍在京城的郡王府不是这样。那时候苻雍的郡王府门口摆着很多天竺葵，而声歌还节能减排，把自己院子里品种落后或者长虫的月季挖出来着人种到苻雍的院子里头。当时苻雍说不喜欢味道太冲的花，但是也没阻止别人把厨余垃圾挪到自己院子里，所以当时那座郡王府还是挺好看的，美中不足就是小飞虫多了点儿，说个话都能吃一嘴。
　　而两年前打正门进了这座幽州王府后，声歌越看越觉得铁树这东西不吉利，于是想把铁树挪走换几颗石榴、银杏、月季什么的。结果苻雍嫌弃银杏果气味难闻，石榴又显得小家子气，月季又和四处是军营的幽州格格不入。虽然如今铁树还在王府门口戳着，但是现在府里道路四周都种满了迎春花、腊梅、桃花和梨花，后府还有杜鹃花、白梅、红梅等各色盆景，到了春天王府就会盛放起来，五颜六色的花朵和青色的墙体对比，浮现出一种即平静而又茂盛繁荣的颜色。每每看着这副景象声歌都十分高兴，这感觉就像是苻雍的心又活了。
　　原来幽州和冀北王府还挺好看的。虽然没有京城那么典雅高贵，但是别有一种粗犷稳重的气韵，早知如此上次来赏花就多看看了。
　　碧青崖上，一道山梁被整得平台一样平整。山梁上摆着一方小石桌，石桌上放着两盘水果两盘干果，旁边还有一套青瓷茶具。石桌左右是两方小石凳，郑袂淑穿着一套唐制的绿色襦裙坐在左边的石凳上，正在悠悠喝茶。声歌站着看了郑袂淑许久，发现对方此刻脸色白净衣着整洁，但发际线上居然多出好几根白头发。声歌忽然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两年多没见郑袂淑，而是十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声歌缓慢地朝四周看了一圈，抱着肚子坐在了对面的小石凳上。郑袂淑将茶杯放回桌面，再次将自己的杯子注满，又抬头看了声歌一眼：
　　“你应该不敢喝吧？”
　　声歌笑道：
　　“我是不敢。”
　　郑袂淑看看声歌噗地一笑：
　　“一个女人，有孩子前是一副模样，有了孩子就是另一幅模样了。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鲁莽无知。尉迟声歌，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逼宫的时候，我让你当场就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声歌默默看着郑袂淑：
　　“你和苻雍是天生的谋士沙盘手，能走一步看六步。可我只是个武将家中被当做宗室小妾培养的女儿。谋算全局筹谋得失这种事，我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所以当时只能那样做。”
　　郑袂淑喝了口茶：
　　“我重生之前，苻雍带兵压到了京城，我认为只有投靠他才能让作为异族的萧家真正成为北周的世家。没想到苻雍居然会在弑君这么关键的事件上失了手，他没有把苻亮弄死在驿站，逼宫的关头苻亮回来了。见云州营已经降了，苻亮没有把握去前面与苻雍决战，因此李柔压住苻亮回来的消息，准备诱苻雍进宫把他杀了。你这个人啊。见到当时的情景，你立刻从皇城北门的河沟跑出城找苻雍想要拦阻他进宫。见你成功跑到城下被人扣住再也回不来，苻亮一急之下抖出了尉迟府和你弟弟的事。你当即询问苻雍是不是真有此事，他却一句话都不答，最后你急了，抽出匕首就去扎苻雍。你那一刀都已经扎到他前胸上见了血，见此危局他的侍卫立刻出手把你喉管切了。眼看你脖子被切开一半喷血死在地上，苻雍顿时傻住拿不出半点主意，决策一慢勤王的队伍就赶来了，幽州营只能回旋后退，这次逼宫算是没成。因为你俩的破事，萧家也站错了队，我相公被朝廷围剿丧命，我带着两个儿子向西边逃走想先到并州。我想着有之前的约定在先，不管怎么说我都可以投靠苻雍，他一定会安置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在路上我找到了并州营的驿站，让人给苻雍递信希望能够得到接应，结果就在我等消息的时候，一队官兵却忽然将驿站围住了。”
　　说到这里，郑袂淑露出一丝麻木的神色：
　　“你以为是苻亮派人来杀我？不对，是苻雍。苻雍觉得在之前的筹谋中，我没有遵守约定，将过多的消息透露给你从而为他争取筹码，这说明只要能够博取更多的利益，在这场交易中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没办法完全驾驭我，因此那时候我全家对他来说已经个麻烦了。”
　　郑袂淑叹道：
　　“你知道吗，那个驿站只有三间小房，可那时候驿站四周围着几十个士兵。没有办法，我只能假称有重要军情请他们不要杀我，然后在走出驿站大门后点燃了身上带的烟弹，在混乱中奋力向旁边的山腰上逃走。你试过抱着两个一边哭一边扑腾的男孩子爬山吗？你看清楚，我可是裹了脚的！我跑得好累，眼看一群人追上来，我只好把不断大哭的小儿子扔在了路边。你见过别人用铜瓜敲一个三岁小孩的脑袋吗，那种声音就像是打碎一只苹果。可我只能捂着大儿子的嘴不断地跑进山，谁知人家直接放火烧山。我和孩子躲在一条小溪里，溪水越来越热，我晕过去被溪水冲到了下游。过了几日我再醒过来，已经躺在一户农家的土炕上头了，孩子呢，他被石头卡在了上游。你见过被溪水煮熟的孩子吗，我见过了。”
　　听见这番话声歌惊了，抱着肚子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郑袂淑轻轻一笑：
　　“我想事到如今，仅仅弄死苻雍一个人已经不足以报仇，至少得弄死他两个孩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只身去了西北，在一个村户中挺了十年等待机会。万万没想到，苻雍到了并州以后纳了好几个妾，折腾来折腾去也没生出孩子。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何其难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他赶紧生孩子，恨不得求神拜佛亲自替他找大夫，到他府里指导他行房。那时的生活太苦，我感觉阳寿将尽不能再等，于是潜入府中准备行刺他。可谁想到，到了府中我才发现，苻雍的马匹随从妾室都在，可他自己根本就不在府里。其实他一直不在并州，纳那么多妾室只是虚晃一枪。理由很简单，其实苻亮早就看透尉迟声默是怎么死的。尉迟声默死后，他召苻雍入宫点破此事，还谢谢他出手替自己除了祸患，让自己不必违背对你的诺言，因此终其一生也不会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当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苻雍还记恨苻亮违背承诺在你面前抖出了这件事，所以先想办法给苻亮投毒，又不让他立刻死掉。
　　苻雍最擅长用这种连环套，他也确实让我学会很多。李柔眼看苻亮要死，为了保住苻光英的皇位，立刻将所有庶子集中在西六所由云州营看守。当时李柔知道其他嫔妃肯定会想要谋害太子扶自己的儿子，每天不错眼地盯着苻光英，结果西六所半夜突然失火，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一个人跑出来，李柔派人去救为时已晚。苻亮知道后认定是李柔做的，两人立刻在昭阳殿撕吧起来，李柔意识到自己中计苻光英有危险，但是被苻亮牵住走不开，后果你也想到了。就因为你回来，苻亮孩子全部死绝，苻重干帝脉断绝，苻雍自己不但没生出孩子，还变成了一个损人不利己的神经病。所以我早警告过你，聪明的话当时就死在我手上，如果你活着，这世道早晚有一日会被你给搅乱，多少人都会因为你平白丧命。杀不了苻雍，出府以后没多久我就病死了。我痛恨自己错信了你，错投了苻雍害死全家，因此向地府伸冤，地府允许我从十年后重生回来救我全家性命。我想这次绝对不会再失手，没想到一切又成了这个样子。这半年我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难道我郑袂淑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听完这番话声歌眼睛瞪得像铜铃，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应该先分析哪个问题。
　　苻亮一直知道声默是怎么死的？所以他把苻雍叫到偏殿，让他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是为了让苻雍替他出手杀了声默？在此之后苻亮为了感谢苻雍为自己出手，居然在他兵临城下的时候，都没把这件事抖出来告诉自己？
　　还有苻雍。实话实说，声歌觉得如果郑袂淑说的是真的，那苻雍确实太那个了。不是太绝，不是太过，而是这种因为郑袂淑比自己真正的仇人都好欺负，就找个借口下狠手收拾人家孤儿寡母，把人家全家锤个稀烂再踢一脚的作为，只能反映出一个人强烈的报复社会心理和病态情绪。如果真能做出这种事，那苻雍的反社会人格估计已经比叶敏都严重了，毕竟深究起来自己父亲和叶敏是真有冤仇。要不是尉迟泰裕把公主抓走，公主就不会在北周军营之中受到那么男人的lingru。若非如此，在和公主破镜重圆后，叶敏大概也不会因此萌生卖掉已经被人玷污的公主谋求功名的心态。换言之，要不是因为尉迟泰裕，叶敏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是苻雍所面临的失败结局说到底不是郑袂淑造成的，而是他自己造成的。
　　想来想去，声歌总觉得现在这个时点的苻雍大概还做不出这种事来。但意外经历得太多，谁都不能保证一个人不会突然变态。
　　见声歌看着桌面一脸纠结，郑袂淑的眼睛里忽然折射出奇异的光华：
　　“所以你现在肚子里居然怀着苻雍的孩子？我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的孩子，你居然成功怀上了？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因为你努力，我就没办法报仇了。”
　　声歌立刻抱着肚子站起来瞪着郑袂淑。
　　郑袂淑噗地一笑：
　　“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是想要先知道一件事情的答案。必须知道了这个答案，我才会出手杀你。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次我俩的重生，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骗局？你的复仇，我的重新来过，判官嘴里所说的一切真的成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