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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成为最后一枚棋子 ...

  •   苻雍走了以后,声歌心情一落千丈,天天躲在帷帐里偷偷哭。如今声歌忽然感觉到,自己呆在苻雍身边这么久并怡然自得,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关照自己生活陪自己行房。自己是真的想天天和苻雍扯扯闲篇儿,和他一起吃饭,就算什么都不干对着坐着看邸报,或者躺在床上睡午觉,这些都能让人愉快。声歌骤然发现,这些年自己为苻雍所做的一切,不仅仅出于一个臣属对上峰的忠诚,一个姐姐对弟弟的照料,像李琳琅一样,声歌也基本误解了这场关系。
      可惜所有值得回味的日子已然结束,如今悟到这一切已经晚了。结合之前差点落胎的体验,声歌觉得只要这个孩子从自己身上离开,自己马上就会死。所以要是生孩子的时候苻雍还没回来,那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如果自己能把孩子活着生下来,苻雍和这个孩子会有怎样的命运?苻家人无休无止地争斗,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覆水难收的死局,除非苻重干一脉或者苻重弼一脉全部死绝,这个无尽的轮回才能最终画上休止符。早知如此,taizu为什么要进关,为什么要打天下,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孙自相残杀,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这样悲怆的命运?
      如果当年苻家人没起夺势进关的念头,那一切该多么好。也许现在尉迟部和苻家人还在黑水打架斗殴,每天为二斤螺蛳甚至两篓海带头破血流。虽然贫穷乡土,但至少不用这样提心吊胆悲伤绝望。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就会是个编筐砍柴的村姑,苻雍和苻亮则每天扛着锄头在地里跑来跑去抓田鼠,所有人晒得黢黑,歇工以后大家集体穿着腰带扎在肚脐眼上的超废布料长裤,在村口端着葵花盘嗑瓜子,吃山里摘来的菇娘和榛子,炫耀今天自己捡来的一对猴头菇。虽然大材小用,但至少苻光英、苻元寿、苻重弼、苻重干、太宗的所有子孙都能得以善终,那该多好啊。
      可如今尉迟显一脉马上就要死绝,苻家人也自相残杀死了十之七八,到底是谁做错了?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没完成重生的使命,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知道了。说起来当日在王府见到苻亮,苻亮还说要跟自己相约来生去看太湖。如果可以的话,如今声歌只想跟苻雍相约来生再见。声歌想说,在来生的某一天里,秋高气爽红叶纷飞,京城的苍穹中飘落着半透明的小雪花。小雪花落在腊梅花上,腊梅花就像今天一样散发出清幽的芬芳。在路上相遇的时候,如果你还想着我就叫我一声声歌,然后我们两个就快乐地拉着手站在大马路上互相看着,永远都不再分开。
      可惜这些话声歌一句都不能提,否则苻雍就会起疑心。而且既然重生失败就没有来生,约了来生也仅仅是多此一举。

      但声歌也没伤春悲秋多久,因为到了二月末郑袂淑那边来信儿了。
      这天声歌坐在窗户边上,费劲地学习如何拼布做虎头鞋,忽然间一只喜鹊从天而降落在了窗边。声歌往窗外头看,发现地上也没有什么散落的谷物,不禁有点奇怪。喜鹊落下后没有飞走,尾巴还一翘一翘地跳来跳去,声歌纳闷之下,忽然发现喜鹊右脚上拴着一个白色的小圆环。
      害怕又有毒,声歌拿块步垫着把喜鹊抓住,然后用镊子把圆环摘了下来。圆环展开居然是一张小便签,便签上头写着:
      [马上结束了,我在碧青崖等你,我们聊聊天——郑袂淑]
      声歌暗自卧槽了一声,扬手就把纸条甩在了旁边地上。看来当日苻雍出手去杀郑袂淑两个儿子又鸡贼耍心眼让苻亮当挡箭牌,这一切到底都落在了郑袂淑的眼睛里。郑袂淑不想就这么算了,他必要把苻家人一锅端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如今苻亮的嫡子和庶长子都死了,郑袂淑是要在苻雍这里落下一个子儿,把自己骗出去来个一尸两命,这样一来苻雍马上就失了斗下去的心气。也许苻雍和苻亮真的会一先一后全军覆没,在此之后北周也撑不了几年。
      想到这里声歌又疑惑了。倘若郑袂淑真这么想,这钩也下得忒节能环保了,上头居然一点鱼饵都没有。声歌自问自己是不精,但也没傻到和地走鸡同量级,如今郑袂淑一个光杆司令,自己孩子还没生呢,凭什么无缘无故去见她把孩子赔上?
      但声歌马上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在这场斗争中,郑袂淑的智力其实是最高的,她不可能在事件的最后拿出这么一个瓢招。发现喜鹊还立在窗边上不走,声歌再次低头看去,忽然发现喜鹊左脚上还栓着个东西。将东西摘下来,声歌只感觉脑袋嗡一下。没错,这是自己给苻雍做的衣服领子位置安的盘扣。自己技术不太好,所以盘扣里面的金线翻了出来,扣子左边是金色右边是黑色,而且翻得时候大头针还把金线挑出来一点丝。
      看着扣子,声歌彻底蒙了。
      怎么会这样?这几日压根没听说苻雍那边有什么事,倘若那头真出了事而苻雍真死了,那么这件事必然将要影响冀北王府所有人的未来。在这种情况下,府里所有的侍女、嬷嬷心念都会摇摆,就算再怎么装也不可能不露一点痕迹。
      忽然间声歌意识到郑袂淑想要表达的是其他意思。按江湖上的说法,如果在劫道、绑票或者比武的时候,能将离对方脖子最近的东西,比如耳环、盘扣、领子、项链甚至是耳朵弄到手并且拿出来炫耀,那就是在表达自己随时能够取物品主人的性命。郑袂淑的意思是现在她随时有能力把苻雍弄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不去赴约苻雍就会死。但如果自己去赴约,那么孩子就会死。
      愣了好半天,声歌忽然感觉这件事里有诈。苻雍是个那么谨慎惜命的人,这种老婆快生的关头,他怎么可能会马失前蹄被人把命攥在手里头?郑袂淑根本就没有武功,事到如今她也没了匈奴这个靠山,凭借一个女人微弱的力量,她怎么才能突破苻雍身边周密的防线做到这些?
      声歌按着脑袋努力思考。如果这是一招连环局,那么郑袂淑怎么才能先把手伸到朝廷里,再把手伸到苻雍身边?苻亮那边和苻雍最近有啥交集吗?
      火光电闪,声歌忽然间明白了。之前苻亮的庶长子在京城成亲,因为苻元寿是苻亮第一个成亲的儿子,因此苻家各路王爷都前往京城道贺。各路王爷来京必然带来了很多侍从与护卫,这些护卫、侍从、侍女、妾室数量总要有几百人,你不可能保证这几百人中的每个人都经过了认真的背景调查与核实筛选。郑袂淑必然利用了这次机会把手伸进了京中,又在侍从随各路王爷进皇宫的关头筹谋联络向苻光英投毒,再朝苻元寿行刺。
      即便如此,苻雍的扣子又是怎么到了郑袂淑手上的呢?苻雍其实挺擅长拿女人当细作的,声歌甚至怀疑自己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苻雍,苻雍就想过如果自己不是真的尉迟声歌,就安排一个细作的身份筹谋一些有价值的事。由于拥有充足的经验,因此在面对来路不明的女子时,苻雍是非常警惕的。据说之前李柔和苻亮也曾多次直接或者间接送侍妾给苻雍,但是都被苻雍先借故搁置,然后旁敲侧击看出了破绽。在初步判断后苻雍把部分有能力的女子送人,又故意放出假消息给部分细作,但在投毒和盗取地图这些大事上,没有哪个女性细作取得过真正出彩的成就。因此声歌总觉得靠seyou弄来苻雍身上的盘扣,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
      声歌又去想那天苻雍对自己说的话,去想他可能接触到而又不会警惕的人。忽然间声歌意识到破绽在哪里。
      是苻宣。苻宣是惟一一个跟苻亮苻雍都有接触的宗室,他太年轻,行事不够谨慎,因此侍从出了问题。直到现在为止,苻家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问题的关窍。苻雍说过他要找个折中的地方与苻宣见面,作为渤海王离开王府,苻宣必然要带几十个侍从与护卫。苻雍只能管自己手下的人,他既管不到也不一定能想到去怀疑苻宣手下的人。如果这些人中有一个或者几个有问题,苻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确实有可能面临危险。
      现在怎么办?立即往苻雍那边递信,最快也要一两天信才能到,一两天已经足够郑袂淑动手一百次。但声歌又意识到这里还有问题。既然能够马上弄死苻雍报仇,郑袂淑又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认为,郑袂淑觉得让自己一尸两命,比直接让苻雍死更加成功?
      可问题在于,如果现在不去,苻雍死了以后孩子还是保不下来。很显然,郑袂淑不想也不会放过苻家两条帝脉里任何一个有用的人。扪心自问,声歌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斗得过郑袂淑。
      更何况,如果苻雍死了而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活了下来,那么没了父亲护佑,这个孩子又会经历和苻雍一样的命运,体验与苻雍一样悲怆的人生。
      此时此刻声歌又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声歌瞬间明白了,苻重弼为苻雍准备的最后一步棋已经奏效。作为最后一枚棋子,自己必须为了苻雍去碰郑袂淑,自己和孩子都没了以后,只要苻雍撑住了,他就离皇位更近了一点。在那之后苻雍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乃至一个卓越的君主,因为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约束他制衡他了。

      蔚州,太行山。
      苻宣打着哈欠走进苻雍的帐篷里,忽然看见苻雍把一把胳膊长的宽刃马刀架在脸上头,对着镜子一脸认真。苻宣吓得原地一震:
      “我靠,大早上的你就乌江自刎?”
      苻雍仍然盯着镜子:
      “我自刎,要不你给我弄个乌江?刮胡子而已,别跟我说你还没长胡子。”
      苻宣惶惑片刻:
      “你用这个刮胡子?幽州没有刀片?不是,您别这样,我害怕。”
      苻雍一脸不耐烦:
      “行了吧,从长胡子到现在我就没失过这种手。马刀刮胡子都不会,打个仗保准你变张飞。”
      话音刚落苻雍忽然嘶了一声。眼看着苻雍脸上被刀刃划了个破口,苻宣抬了抬手:
      “得,我什么都没看见。”
      苻雍回头看了苻宣一眼,又拿着马刀继续刮,结果一刀下去又被刮了个口。苻雍一脸迷惑地把马刀放下:
      “是我脸皮没从前厚了吗?”
      呆了片刻,苻雍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血光之灾,可能要生了。”
      一天之后苻雍终于冲回了幽州。一切都安泰如常,婢女侍从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房檐上还落着已经结成冰的雪花。走进后府,苻雍看见门口摆着的两盆杜鹃花如云霞一般盛放,后府内的窗户纸上还贴着红色的窗花,房檐上挂着红色的灯笼,四周仍然弥散着刚出腊月不久的喜庆氛围。这时黄色的凤头鹦鹉忽然从天上飞了下来。苻雍把胳膊抬起来,鹦鹉落在苻雍小臂上,用尉迟声歌的声音说道:
      “阿雍!”
      苻雍笑着摸了摸鹦鹉的脑袋。但鹦鹉看了苻雍半天,忽然扑腾了几下翅膀跌落在地上,又挣扎了两下再不动了。苻雍蹲下身摸着鹦鹉的羽毛,忽然转身道:
      “夫人在哪儿?”
      一名侍女道:
      “上午夫人说身上累想休息一会,怕吵不让我们进去,她现在还在寝殿里头。”
      苻雍快步将昭明殿的门推开,发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被子上放着枕头,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见此情形,外头的几名侍女顿时惊了。
      王府里主要的屋子床板下面都有一条地道,地道能够通到幽州外头,这条地道是用来跑路用的。但最开始声歌穿得破破烂烂被抓到冀北王府的时候,就在客房的床板下面发现了地道。所以这次离开之前,为了防声歌以及其他危险,苻雍着人把所有床下头的地道给堵上了。没了床底下的地道还有一条备用的,但这条地道的位置苻雍没跟任何人提过。
      愣了片刻,苻雍回身抽出马刀将刀刃插在砖缝里撬了一下。地砖掀开,下面没有土,而是塞满了破碎的种花碎陶片。陶片填满了一条三尺长的空洞,空洞直接掏到了备用的地道里头,此时此刻黑漆漆的地道里正吹上来一阵新鲜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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