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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结束重生靠情绪 ...

  •   到了十一月一,声歌后腰和大腿都被褥子垫红了,下肢肌肉甚至有点萎缩,但是肚子总算显了。郎中摸着声歌的脉表示情况已经稳定,苻雍摸着声歌的肚子也表示十分满意。能得到苻雍这个上峰的肯定与鼓励,声歌感到特别自豪,甚至想到府外去给自己亲爹和爷爷烧点纸,哭着汇报一下自己的战绩。但转念一想自己全家其实都投胎了,就算没投胎,在下头得到自己给仇家保胎成功的消息,尉迟泰裕和尉迟谋估计也能气到原地复活。但是这种无脑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还有十几天时间就到了。想到这些声歌就感觉非常焦虑,只能抱着琵琶反复弹唱《月儿弯弯照九州》。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一般的套曲儿都是用同一遍旋律配合不同的歌词,在简单变奏的情况下歌唱多遍,比如《五更调》、《孟姜女哭长城》什么的都是这种情况。但这首《月儿弯弯照九州》就像神经病一样,琵琶曲有十二套变调,但是每一次的歌词都是这四句。声歌觉得这首歌的神经病与念经风格,非常非常适合抒发自己此刻的情绪。
      声歌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上京的红灯区边缘。那时候一个南人打扮的女子站在街面上衣衫不整疯疯癫癫,一边走一边唱。大家都说这人可能是被拿个将领丢出来的战俘,估计是被玩坏精神分裂了。大家还没讨论出所以然,就赶来两名官兵把人给拖走了。当时声歌不明所以,后来才听说这是一首诞生在三十年前的南国民谣。这首民谣讲述了北周冲破南京之后,南京的百姓携家带口向南逃难,不得不露宿在街面上甚至卖儿卖女妻离子散时悲惨的心境,及对苻重弼等人主战行为的控诉。在上京唱这首歌,被认为是旧事重提破坏民族大团结的不和谐行为。其实直到现在,这首歌在北周仍然是被禁的。但声歌唱的时候,苻雍只是安静听着。一遍唱完,苻雍道:
      “当年在上京的时候,我娘日日在王府抱着琵琶这样唱这首歌。我娘唱的时候,所有的下人都围在门口,还有人去告诉我爹,但每次都找不到人。后来有一天,我娘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让我唱,看我不唱,她就拔出根簪子,把我大腿屁股扎的都是眼儿。其实我五音不全,不是故意不唱的。”
      说到这里苻雍有点发愣,声歌也有点发愣。声歌想,那时候李琳琅一定十分挣扎。说不定李琳琅日日自我催眠,自己只是一个被抢来的受害者,一个背负任务的细作,就连苻雍都是自己被人qj或者抱着某种目的取以委蛇生下来的。即便当了王妃,在这场关系中,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充当一个妻子,不需要充当一个母亲。面对苻重弼违背诺言再次主战的细枝末节,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苻重弼弄死,更加不知道该不该把苻雍直接用枕头捂死,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微言大义抵抗北周贼寇的民族传说。那时候李琳琅一定在反复思量,苻雍到底算是北周人还是南国人呢?如果他唱了就等于认同了自己愤懑的情绪,那么大概就能算是南国人了,这样一来自己就没必要朝一个同胞下手。但事实证明,李琳琅不完全是个女英雄女细作,她和苻重弼的关系也不像她自己定义的一样仅仅是一种强迫。
      其实不管是北周人还是南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宗室,每个人都有可能在转瞬间家破人亡,在面对命运时无人不是弱者。能怎么办呢,只能一次一次从泥泞中再站起来,忘记过往的悲伤与绝望,用一片片碎裂的瓷片把自己重新拼回一个完整的人样儿。声歌相信苻雍一定能够从一地鸡毛中再次站起来,重新娶妻生子,把这个烂摊子支撑下去。苻雍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这种事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但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放心地把苻雍扔下,不知道这种超乎常人的坚强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眨眼到了十一月十五,声歌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当年说重生三年,结束后就把自己收回地府,任务不成灵魂就会灰飞烟灭,可又没说要把孩子也收回地府。自己肚子里孩子都能动了,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说,也该允许把孩子生下来再死吧?当时没好好阅读重生协议,真是悔之晚矣,可见认真看协议多么重要。
      忽然间声歌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十一月十五来的,那满三年好像应该是十一月十四?老天爷啊。也不知道郑袂淑现在死没死,要是有个联络工具什么的还能互相沟通一下。
      正胡思乱想,苻雍忽然诈尸一样猛地从旁边坐了起来,压得床板都嘎吱一声。声歌吓得心咚咚直跳:
      “大半夜你干啥呢?吓死我了。”
      苻雍一脸阴郁地转头看向声歌:
      “实话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有大事瞒着没说?”
      声歌闻言一惊,心想不会吧,重生这事儿都让你看出来了?见声歌不说话,苻雍揉了揉脸:
      “我的天哪。今天那几个嬷嬷在后头悄悄议论,我才知道你娘居然难产过?这么大的事当年你爹怎么没跟我提?真是被你家给骗婚了,一家子诈骗犯,早知道就不娶你了。”
      眼看半夜疯病犯了,声歌十分无奈:
      “怎么能叫难产过呢?简直胡说八道,她其实就是难产死的啊。我娘怎么死的,难道声默从来都没跟你提过?”
      这下苻雍惊得直往后仰,脑袋上一下子出了好多汗。声歌拿出手绢给苻雍擦汗:
      “好了好了,我娘又不是无缘无故难产死的,其实她身体还挺好,生我的时候据说还是站着来的,厉害极了。”
      见苻雍一脸呆滞,声歌将手帕收起来:
      “好吧。既然你真不知道,今天我就代表我全家好好跟你说说这事。金陵之战,你有没有听过?”
      苻雍一愣:
      “苻重术领的兵,北周打的大败仗不是吗?”
      声歌抱起胳膊叹道:
      “我呸。什么苻重术,金陵之战可是你爹打的。想当年你爹带兵去打金陵,将我爹封成了从五品宣武将军。去之前你爹的原定部署,是将营帐扎在江北再找机会渡江偷袭。当时我娘怀声默到八个月,感觉扎营点兵没什么问题,所以就为我爹做副手打理军需。没想到上元节南下到了长江北岸,远远看见金陵城张灯结彩,看起来全城都在过正月十五,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防备。当时你娘已经怀了你在上京待产,你爹为了争过其他兄弟将这个三太子坐实,居然贪功冒进利令智昏了。不管我爹和旁人如何阻拦,他都坚持不让扎营,非要用船连夜过江。大家都是北方人根本就不擅长水战,八成又有你娘在里头通风报信,人家早就在芦苇荡里备好了埋伏。
      当时北周的军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大家跑起来野狗一样惨。这五品也不是白封的,为了掩护你爹逃跑,我爹只能带人断后。当时你爹直接从西路冲回了蔡州,跑得像黄鳝一样丝滑。你以为你在西北跑得很快嘛?算了吧,你爹跑得比你快多了。结果呢,我爹被人从长江往北追出去二百多里。二百多里啊,大冬天中途不能休息,连补给也没有了,这么颠簸折腾,搞得我娘早产了。因为第一个生的是我,人家又断出这时候怀的是男胎,我娘当时一心想把声默生出来,所以拼尽全力出了很多血。那时候他们就在野外一个脏兮兮的破帐篷里,那个帐篷上头都是窟窿四面漏风,我爹只能把披风盖在上头。但这也没什么用,最后人还是死了。”
      说到这里,声歌感觉一阵酸涩,但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啥是忠良,不是心甘情愿将全家牺牲为国尽忠,而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怎么样就被上峰把全家一个个坑死,最后上峰还老婆孩子热炕头活得不知道多自在,精力过剩还要去内斗互相消耗争夺权位,下面的人只能拿着点官爵在被窝里头哭。战场上一个人的错误决策就能害死那么多人,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种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上峰永远不会真知道别人有多疼。
      其实苻雍苻重弼这类上峰已经算好的了,虽然真心里认为别人的性命跟自己家人比连个屁都不算,但至少会在别人死老婆死孩子的时候认真补偿善后,而且战略失误已经不能算多。要是跟了一个更不靠谱的去打仗简直不知道有多悲剧,难怪当兵为将的容易心理变态。
      胡乱想了一番,声歌再去看苻雍,发现苻雍听得完全呆住了: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现编的吧?真有这种事,你爹还不一天到晚拿出来在我面前哭惨,为啥他从来没说过?”
      声歌冷笑一声:
      “是你看错我爹了。其他的事上是不是做的难看先且不说,拿我娘去换东西,这种事打死他他也做不出来。况且哭惨的戏路全让你们苻家人占了,谁还敢抢你们的戏台子?我娘死了以后,你爹封了我爹一个四品,又说怕我爹无人照料,连送了我爹好几个妾。草,说起这事我就有气。”
      苻雍愣了一下,扶着声歌肩膀道:
      “好了好了,陈年旧事都翻篇了。千万别动气,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声歌心想我qnmd。你杀了别人全家就是翻篇了,别人不过坑坑你你就一天到晚别人是诈骗犯死得其所。要是你这套路真有用,那么多恩怨情仇不早就没了吗?干脆您跑到北周和南国的边境登高一呼,就说咱两国的仇怨从此翻篇了,看看世界能不能从此和平?
      其实声歌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然尘归尘土归土,又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其实那时候自己娘赔上一条命把声默生出来,没想到奔波劳碌之下大的死了小的也伤着了。声默生下来两条腿就没什么劲,到了三岁多还只能爬,人家说这孩子不能习武算是废了。听了这话尉迟泰裕顿时慌了,苻重弼也是缺德,立刻就派人送来两个美妾。过了没有半年,尉迟泰裕飘飘然非要把一个妾抬成正室。当时自己也七八岁了,只感觉一旦有了新夫人,新夫人再生出一个强健完整的儿子,声默日后的日子就要难堪。为了这事,声歌整日焦躁不安。但非常走运的是,声歌和苻亮的生母恰好都是来自渤海的战俘,而且都姓大,说起来还是远房族亲。经历过自己母亲被虐待惨死的悲剧,苻亮非常理解声歌的感受,听见尉迟泰裕要续弦儿,当时就支了个损招。
      几日后,在尉迟泰裕摆酒续弦的时候,声歌盛装戴孝抱着亲娘的牌位跑到婚礼现场大哭大闹,向全体同僚哭诉自己亲娘如何为冀北王府尽忠惨死,然后指着苻重弼鼻子尖质问有没有他这样缺德的上封。苻重弼毕竟是皇子王爷,当时大家都吓傻了,尉迟泰裕也是浑身转筋,上来就抽了声歌十几个耳刮子,打得声歌不知道东南西北。来喝喜酒的众人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最后婚礼不欢而散,礼也没成。唯独苻重弼犯贱,觉得这个尉迟府的女儿不畏权贵热血衷肠,可堪侍奉自己儿子,挨了骂还悠哉地回府了,后来也再没督促尉迟泰裕续弦。
      但因为这件事,声歌和苻重弼送的妾室闹僵了,那个妾室又对苻重弼心怀怨怼,责怪对方没再帮自己说几句,让自己最终勇攀高峰。过了一年苻重弼死了,人家要把苻雍送到尉迟府,妾室总算找到了个挑拨离间的机会,在饭桌上直接把当年自己亲娘如何惨死的情形抖出来告诉了声默。闻听此言,声歌端起砂锅绕过桌子一盆热汤淋上去,烫得那名妾室嗷嗷乱叫。四周动静巨大,声默却坐着默默无语。过了半晌,声默道:
      “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去处,生而为光普照万物,生而为剑必遭损伤。如今我娘已然是光,我已然是剑,还有何可说?”
      如今想来,声默真是个又聪明又善良的好孩子。可就因为自己一句话,苻雍居然出手把声默给弄死了,自己没能保住自己亲娘用命换来的弟弟,没能保住声默的孩子,到头来居然还要给苻雍怀孩子,实在是愧对亲娘。
      见苻雍还在搂着自己肩膀盯着自己,声歌忽然感觉两边腰上一阵不对,捂着肚子把身子弓下去。苻雍一惊:
      “你干什么?”
      一瞬间声歌脑门上全都是汗,后背上也出了一层汗:
      “……叫人,准备一下……孩子要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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