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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 北周江山大猪圈 ...

  •   第二天早上天光刚亮声歌就醒了。坐起来呼噜了一把脸,声歌转头发现苻雍居然还没起,而且睡得正香。爬起来穿上衣服,声歌坐在桌子边上努力思考。
      现在怎么办?从逻辑上说,应该先确定是不是怀了,但冀北王府人多眼杂,自己没办法找大夫把脉进行判断。仔细想想,声歌感觉这几天浑身异常的累,而且总打瞌睡,怀了的可能性应该不小。
      既然这孩子肯定生不下来,就必须得避免一个一尸两命的结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先下手把孩子打了。倘若能瞒得住自然最好,如果瞒不住事情败露,那苻雍顶多责怪自己罢了,最次也就是跟自己和离了事,最次最次也就是苻雍休了自己外加抡圆了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虽然这也挺可怕的,但如果当真怀着孩子一尸两命,苻雍就不得不承受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到时候认为自己是被上天抛弃的宗室都是轻的,说不定直接落下点心理阴影,再弄成个性冷淡什么的就彻底报废了。
      既然如此,就出府去路边小医馆做打胎任务?可是现在自己出门就有人跟着,难道带着七八个侍女、侍卫去打胎?况且声歌也很怀疑,在幽州这种城市的基础建设大背景下,路边的非法打胎小医馆到底得是个啥模样。说不定只有外用内用两种打法,外用就是大夫练过炮仗拳,直接一顿套路帮你把孩子锤掉。内用又称祖传古法打胎,据说暗门子用的最多,具体指拿一斤大蒜捣碎全部塞在女子下ti,把胎儿生生辣掉。要是这样的话声歌感觉自己也不是很想尝试。
      看来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在府里自己解决,不要做一些会被人发现的无用功。这件事搞定以后,即便苻雍发现要追究也没什么用。
      利用府里人还没开始活动的生活习性,声歌溜到了冀北王府后头谋士议事的西院。西院最里头有个小药房,估计是侍卫们做行刺之类的私密事时候用的。药房外头有个三层的竹架子,上头放着几个竹编的药簸箕,还有几个带耳朵的小药锅。声歌快速拿了一个小锅下来,用手绢包好把锅藏在了房檐下的一道墙缝里,然后落落大方地走向药房大门。几名侍卫朝声歌打招呼,声歌也打个招呼:
      “我想进去拿点材料,请问先登记还是后登记?”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一名侍卫道:
      “您当然不用登记,立即给夫人开门。”
      闻听此言,另一名侍卫立刻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一切过于顺利,声歌忽然感觉一阵异样甚至有点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口和几名侍卫傻愣愣站着。可一直站着又不行,想了片刻声歌只能硬着头皮打帘走了进去。屋里是五行排列非常密集的药架,架子之间只能通过一个人,稀薄的光线从窄细的窗户里散射到屋子中,光线中还浮动着点点灰尘,这些宝贵的光芒穿过一层层架子,最终在最里面的内墙上被消磨殆尽。心里有点儿发毛,声歌小心地在屋里寻摸了一圈。
      ……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深吸一口气,声歌在放植物类药材的柜子处从上往下头找。看起来都是五味子之类普通的药材,也有一些川穹、川乌、牛膝之类有毒的药材。吃能活血的牛膝大概能有用,但这种药材效果一般,怕是得用半斤,那口锅塞不进去。找了好半天,声歌终于发现最里头一排柜子上写着红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立刻用手去拉。但这个柜子似乎很久没人用过,抽屉上的铁片有点锈迹,声歌一时抽不出来。
      担心苻雍很快会知道消息,声歌用两只手拉着抽屉上的环,抬脚踢着靠墙的柜子不断使劲,抽屉终于往外抽了一点。声歌一阵开心,忽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拽到了一边。却见苻雍站在旁边将抽屉抽了出来:
      “桃仁在最上头一层,我帮你拿?”
      这下太突然,声歌惊得浑身都麻了,退了几步靠在了柜子上头。苻雍左手提起小锅:
      “这是你拿的?这些都是给箭头上毒药用的,你要用这个吗?”
      眼看两人挤在狭窄的过道里,声歌只感觉一阵压抑,立刻想要从苻雍身边挤出去。见声歌往外挤,苻雍忽然双手捏住了声歌的两只手腕:
      “你要把孩子落掉?为什么?害怕生过孩子会掉价,担心我死了苻亮不愿意收你是吗?我时时处处看顾你保护你,你就这样对我?”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声歌被苻雍拉着混身发抖:
      “你先冷静,你听我说。这三年我不是被人收拾就是打仗生病,如今刚消停两天。现在我只想享享清福,每天吃吃零食穿穿新衣服。怀孕可是很不舒服的,我都三十多了,你非让我生就是谋财害命,而且不是说好了怀孕这事不强求吗?我不想生,你让别人给你生吧。”
      苻雍盯着声歌:
      “你给我听着。没有就没有,我不强求,但有了就是有了,你是别人妻子,不生还要打了,普天之下断然没这个道理。如今仗我不需要你帮我打,应酬我不需要你替我去,府里的事更不需要你帮我料理。但这个孩子你必须得生,这事没商量。那些大夫说过,你最大的问题只是不容易受孕,这里是王府,只要好好看顾怀胎十月再平安生产不难。只要产后好好调理,生一个孩子也不一定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当时让你喝坐胎药你说太撑,我怕你生闷气不开心,连这事都没有逼你。看来我真是娇纵你过头了,居然敢说嫌累不想生,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王妃?尉迟府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你到底什么家教?你其实是上天派来收拾我的吧?”
      声歌一脸纠结地看着地板,随后又抬起头来想反驳。苻雍见状举起手掌:
      “到此为止。你身体这种情况,谁都不要再吵。待会叫郎中来看,倘若身上真的有了,我保证每天给你吃零食,每个月给你做两次新衣服,再把府里府外操持明白,绝对不让你为别的事辛苦,而你只需要好生养胎把孩子生下来,这样总妥了吧?”
      声歌急道:
      “够了,你别再想要忽悠我。如今你不留后路和朝廷那头打成这样,朝廷一心想扛下去耗下去,这样早晚能把你这个乱臣贼子消灭在历史的尘埃里头。可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呢?当真如此,他们就会用尽全力要我的命。别说是李柔,就连苻亮都会想要弄死我。我不想死,谁爱生谁生,我是不会在这种关头当活靶子的。”
      苻雍弯腰扳着声歌肩膀:
      “尉迟声歌,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李柔怎么说的?你说你要舍身霍命来侍奉我,难道你以为这种话不过是空口白牙说说就算了?得这个孩子何其难,你能有身孕完全是侥幸。是故如今旁的事都可以依你,但这件事由不得你,你必须得生,即便是怀孕不舒服你也要坚持。如果生下来是女孩,我不会怪你。但倘若孩子不明不白掉了,那我一定让你没好果子吃,听明白了吗?”
      声歌震惊地抬起头,退了两步靠在柜子上:
      “为了帮你我已经做无可做筋疲力尽,现在你又逼我给你生孩子?苻雍,你还是人吗?在你眼里我的家只是你爹为你砌的猪圈,而我、声默、我爹、我爷爷,我们全都是你可以杀了吃肉的猪。你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今日你的滔天权柄与无限风光,哪一点不是用尉迟府的血,用我弟弟的血,用我尉迟显一脉的覆灭换来的?难道因为我这些年没有刺杀你还维护于你,你就以为我真的不明白,真的已经忘了?你是真以为我傻透了,所以一脸假仁假义将我留下来,做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想哄骗我为你生出嫡子,让所有姓苻的都看看,唯有你苻雍的嫡子身上流着北周之光的血统,因此最有权利坐到皇帝的位子上。事到如今,我和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你登上皇位的垫脚石,踏入昭阳殿的敲门砖。如今我全家和亲弟弟的血都流尽了,你还想再拿我换十年运术,把尉迟府最后一点价值榨光,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烂人?”
      苻雍被这番话震在当场。过了片刻,苻雍抱起胳膊靠在墙上:
      “很好,活了这么久你总算是透亮一回,当真值得嘉奖。只是有几层悟得浅了,不如让我点你一点。你说在我和我爹眼里,尉迟府是冀北王府砌的猪圈,这话一点没错。但你忘了,这种恩典是你爹在冀北王府前面下跪三日求来的,进入这个高贵的猪圈你家求之不得。你怪我用你家人的血和尉迟府的财产换了十年运术,还是一点没错。可你忘了,你全家的性命本来就是我爹给的,你家所有的财产与风光本来就都是冀北王府的恩赏。尉迟府已然是一圈牲口,倘若你家忠义,我自然留你家长生富贵。可你家不忠不义,那就别怪我把猪圈拆了把你家人杀了吃肉。而你呢?作为一个你爹送来侍奉床笫的礼物,你居然平白失了身,犯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收拾你都不为过。可我松手留下你,允许你对我表达自己的忠贞,还给你机会为我生孩子,让已然覆灭的尉迟显一脉有机会把血融到皇族的血脉里,这已经是对你格外加恩。我不想再提这些陈年破事,还苦口婆心劝导你这事已经翻了篇,为什么非要再说一次自取其辱?”
      这次声歌真的气的浑身发抖,颤巍巍抬起手指着苻雍:
      “苻雍,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跟你合——”
      可能是嗓门大了,说到这里声歌忽然感觉一阵钝痛,立刻用手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苻雍一惊,上前扶着声歌胳膊:
      “怎么了,你怎么了?”
      声歌脑袋上挂着一层汗,抬起右手摆了摆:
      “没事,稍微有点疼。”
      苻雍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弯腰来抱声歌。声歌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别,不雅。没大事,先扶我回去。”
      苻雍皱了下眉,搀扶老人过马路一样扶着声歌缓慢地走到院子里。两人刚走下台阶,声歌直接朝下跪了下去,被苻雍从后面架住。
      苻雍将声歌胳膊搭在脖子上把人抱起来,朝旁边的侍卫道:
      “快去叫大夫,快点!”

      明安殿里头,一名郎中从里头走了出来:
      “之前诊脉的时候还是没有胎气的,算下来如今刚好一个月。但是人中过破气血的毒,身体又没完全将养起来,因此如今怀像不太好。”
      苻雍满脸痴呆:
      “已经保不住了?”
      郎中看了苻雍一眼:
      “不好说。大人气血虚,月份小胎儿尚未坐稳,情绪激动或者受了磕碰都会导致落胎。倘若现在孩子落了,大人自然会受些损伤,但到底不会伤及性命。但以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倘若月份大了因为磕碰、激动小产难产,孩子和大人很可能会一起折掉。目前只能先观察,看看后续的情况再做定夺。”
      苻雍坐着懵了半晌,忽然抬起头:
      “今日谢谢诸位。你们的家眷,我会派人接到幽州城里来。请各位尽心将我妻儿保住,只要大家做到了,我苻雍一天不倒,诸位必能荣华富贵安享太平。”
      两名郎中有点没回过味,互相看着十分迷茫。另一名郎中回过味来,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苻雍平和地一笑:
      “诸位也不要怕,我不是不讲道理之辈。如果出了问题,只要没有诸位的错漏,我绝对不会迁怒大家。”
      几名郎中还没答话,就看见声歌弯着腰捂着肚子从里面打帘走了出来。苻雍皱了下眉,又转回来对众人微笑,几名郎中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苻雍使了个眼色,两名丫鬟立刻走过来一边一个扶着声歌。声歌被扶着烦躁地坐在了桌子边上。和苻雍互相观察半晌,声歌道:
      “落了就落了,不要对郎中这样不阴不阳的。”
      苻雍转头瞧着声歌:
      “一会我叫人把屋里带角的东西都挪出去,从跟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在床上躺着把腰和腿垫起来保胎,只要下来就让两个侍女左右扶着你。呆会我叫人把这里的门槛锯掉免得你绊倒,闷了的话就在院里坐会儿,不要再去其他地方跑来跑去,记住了吗?”
      声歌将脑门磕到桌面上:
      “没用的,不可能生得下来。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苻雍叹道:
      “声歌,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对不起你,可以像我娘对我爹那样在我的饮食里下断肠草。杀了我这个反贼,你也是我娘那样于社稷有功的忠烈女子,这件功劳至少能为你换个一品诰命。用一条命为你博个美名,让你享受诰命夫人的容光,我绝无怨言。但请你把我的孩子保下来,这可是苻家和尉迟家的血脉,尉迟显与苻石鲁的后嗣,我很想要,难道你不喜欢?难道你不想看见尉迟氏终有一日能压苻家一头,拿苻家一半江山?”
      声歌含着眼泪抬头看向苻雍:
      “苻雍,你实心实意告诉我,这辈子你过得快活吗?我真不明白,难道你半辈子受尽这些磋磨,还乐在其中,想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孩子一个鳏寡孤独,然后再一代代去博一个江山万里社稷功名?难道在你的心里,这么一个缥缈的皇位不但比尉迟府上下的性命贵重,还比你自己的性命贵重?”
      苻雍笑道:
      “我从来只想过一个安康太平的日子,有妻子有孩子父母在堂,哪怕卑躬屈膝见人就跪,装疯卖傻万事无能,我也足以云淡风轻安度百年。可是他们不让啊,他们逼我啊。苻重干,苻亮还有你爹,他们居然把我要的这点东西都拿走,逼得我不得不举兵谋反屠戮众生,不得不破釜沉舟去争这个皇位。他们把我逼到这幅田地,你又来逼我,说我心狠手辣不乐意给我生孩子。你拍着良心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变成今日这幅样子吗?声歌,你知道吗,这十年中我常常在想,都说卧薪尝胆苦尽甘来,可上苍到底给了我什么?多少次我不想再这样坚持下去了,我就像叶敏一样,已经失去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已经输了。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想起你在皇宫中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的样子。我想我必须撑下去,活得比苻亮还要长久,变得比苻亮还要有力。我要让你看见我长大了能保护你了,想让你知道我比苻亮要强。看来这一切只是一厢情愿,你就像块石头一样,到底没能把你捂热。”
      声歌只觉得超崩溃。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负荷,这几年来郑袂淑所遭遇的痛苦与无力感,自己瞬间代入其中感同身受。
      趴在桌上半晌,声歌抬起头:
      “你是不是觉得,这全天下只有你苻雍最可怜。我、声默、光英、苻亮、苻适、苻懿、苻重术,丈夫儿子都被你们弄死的郑袂淑,儿子孙子死绝的太宗,遭亲子手刃的苻重干,我们都不敢跟你比惨,对吧?你是不是还认为,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旁人害的。尉迟府害了你,而现在整个府里只有我还活着,因此我必须补偿你,对吧?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我就做到仁至义尽。我现在就听你的躺在床上保胎,保到不能保为止,总之一定为你奉献最后一点生命,这样可以了吧?”
      苻雍凑过来抱住声歌肩膀:
      “声歌,谢谢你。从小到大,这猪圈里头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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