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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如此投毒 ...

  •   声歌心想,既然李柔来了,那必须出点儿血去好点的酒楼坐会儿。毕竟王府是军机重地,而李柔不是个善茬,真带她去了又不知道要生出啥枝节。
      不坐车和李柔并肩而行,声歌忽然感觉十分压迫,低头看时才发现李柔穿了一双精致的木头弓字高底龙凤绣鞋,这双绣鞋底子足有一尺高,也不知道属于什么新型装备。李柔本来就比声歌高一尺,如今直接插入云霄,两人走在一起就像是倭瓜和大葱并排而行。声歌有点担心李柔会脚疼:
      “皇后娘娘要不要坐车?”
      问了之后声歌又感觉自己缺心眼。人家遭罪穿这鞋就是为了拉风,你居然让人家坐车,这罪岂不是白遭了。果不其然,李柔笑笑没说话。
      提前找人去打前战后,两边人马走到了鼓楼旁的一间茶楼边。这家店号称全幽州最好,不过声歌从前也没来过。如今亲临现场抬头看看,声歌发现这家店虽然安静,但和京城朱雀街酒肆花团锦簇的情形简直是不能比。不是不能比,是非常丢份儿。
      由于是文化经济中心,京城的茶楼门口装饰的灯笼、绿植、花窗、盆景,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高贵典雅别出心裁,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可这间茶楼门口居然装饰着脸盆大的绢制牡丹,而且还有翠绿、水红、橙黄三种颜色。除此以外茶楼门口还有一个贴墙建设的菜畦,菜畦上头全部贴满松鹤延年图案的瓷砖,里头种着正在开黄花的倭瓜与低矮的小青菜。此外茶楼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拴马桩改的墩子,墩子是带包浆的黑色,如果在上头摆两个紫砂盆景应该会很好看。但如今这左边的石墩上摆着个陶瓷寿星,寿星拉着个小横幅写着[欢迎光临],右边摆着个财神,财神拉着个小横幅写着[财源广进]。
      被这最高等级茶楼的审美震撼到了,声歌转头看向踩过点的侍卫低声道:
      “这么差怎么不早说?”
      侍卫一脸迷惑:
      “夫人认为哪里不妥?属下认为很妥啊?”
      此时声歌才意识到,幽州真的只是一个号称自己是二线城市的十八线城市。
      一众人走上了二楼的包间,李柔带着两名侍女坐在上手,声歌带着一大群人帮会一样拥挤地坐在了下手,场景仿佛唐辩机与李长恭吃饭的昨日重现。茶水上来,李柔的侍女立刻为两边斟好。李柔品了一口,颔首示意声歌也喝。
      声歌端起茶杯,旁边的侍卫忽然咳嗽了一声。这下声歌想起苻雍对自己说过,在府外头不管吃什么喝什么都必须让别人先尝。这时一名侍女上前两步又为声歌倒了一杯,然后去接声歌手里的茶盏。
      茶水是店家准备的,店家是要在幽州混的,因此水大概率不会有毒,但也不能排除李柔想法下毒的可能性。犹豫了一下,声歌将茶盏放在了桌上,盖好盖子盖示意不喝了。
      见声歌如此李柔一笑,旁边的宫娥立刻从食盒里拿出一份小巧的桃花酥放在桌上,盘子旁边还装饰了三朵水红色鲜艳的杜鹃。看这杜鹃的样子,似乎正是当年声歌在皇宫琼春岛上种下的那棵开出来的花儿。
      李柔道:
      “皇统八年,废帝请京中的官员家眷宴饮。知道要见到传说中的尉迟小姐,本宫紧张极了,还特地梳妆打扮穿上新做的衣裳,可惜从头到尾你一直在吃菜,根本没有抬头看过我。那天御膳房用了从南国的厨子做了各色点心,你吃了四块桃花酥。知道你爱吃这个,今天我特地给你带来了。”
      听见这话声歌迷惑了。皇统八年自己才十五,那么李柔也就才十三。十三岁的李柔在席面上既不害怕也不吃菜,反而一直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见微知著意在千里,这是什么格局,什么精神?而在当时声歌完全被席面上那么多漂亮的点心震撼,连连后悔早饭吃了一大碗汤饼,完全没留意到李柔这个未来的皇后。看来想和李柔争后位,压根是想太多了。
      声歌还在看面前的桃花酥,旁边的侍卫又咳嗽了一声。一切陷入了寂静,过了半晌声歌笑道:
      “可惜臣妾中午吃多了无福消受,就带回去晚上吃。”
      李柔瞧着声歌半晌,自己夹起一块吃了。看着李柔坐在自己地盘上吃吃喝喝,声歌忽然一阵不爽。虽然这样不好,但此时此刻声歌确实有点怀念苻亮。其实也不是怀念苻亮,而是怀念和苻亮在一起的那种感觉。从前两人十几岁学艺时,万事都是率性而为,就算半夜扛着宵禁冲出京城,两人也是被一群官兵撵着说走就走,就连半夜偷偷翻进皇宫摘花插瓶也干过多次。苻雍不是这路性子,日里从不鲜衣怒马,因此如今声歌在公共场合也十分低调,宝石黄金不带改带东珠,虽然其实东珠更贵。穿什么带什么能否珠翠满头,声歌也没什么所谓。但像这样被害妄想症一样神经兮兮,实在挺让人憋屈。
      见声歌面色不断变化,李柔微笑道:
      “如今阿雍疼爱你,万事不愿让你涉险。得夫君如此,本宫十分羡慕。”
      声歌笑道:
      “您言重了。圣上此人的确不太懂得在小事上关照女子,但却当得是个意在九州的侠客。能被这等任侠的男子选中为妻,让一匹脱缰野马心甘情愿踏入牢笼,皇后娘娘也让天下女子万分羡慕。”
      李柔看了声歌半晌:
      “你认为和阿亮相比,苻雍这样的男人不够英明神武,因此不足让女子仰慕,对吗?”
      声歌摸着茶碗的盖子:
      “阿柔,你知道吗,年幼的时候我一直坚信,圣上是taizu孙辈中唯一的将才。他就像是一堆河沙里头唯一的璞玉,他的光芒是那么热烈刺眼,所有的女子看到都移不开眼。到了今天,我也坚信这种想法完全正确。可苻雍呢,他不是个光芒四射的将才,他是taizu孙辈中唯一的帅才。一个帅才,绝对不会有将才那般驰骋疆场血洒九州的英雄气魄,不会在挥刀对敌之时让万千女子瞬间为之倾倒。但帅才是雄浑长久的,他的光芒能够普照四海,他的气魄能在数十年中被千万人记住。”
      听见这番话李柔彻底惊了。声歌瞧着茶碗苦笑起来:
      “如今我明白了,虽然从前从来都没明白过。其实苻雍是苻家最好的男人,世间少见的英杰,与他白头偕老,我尉迟声歌德不配位。正因如此,我会尽最大的能力侍奉他,洒尽最后一滴热血把他送到最远最高的地方。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舍弃一切。”
      李柔悠悠将茶杯放下:
      “声歌,你知道吗。五年前我曾做主为阿雍做媒娶石家的三姑娘为妾,他已经同意了。我以嫂子的身份选了日子,不料他又反悔了,原来那个日子是宫中通报你的忌日。如果你当真明白苻雍的好,就该尽快为他生下嫡子,不要误他终生,让他最终成为被所有人耻笑的失败者。”
      声歌震惊地看着李柔。原来石家宁可把石英耗成老姑娘也迟迟不乐意把人低嫁是有原因的。以前自己还一直觉得石英当了望门寡马上来找苻雍刷存在感十分绿茶婊。如今想想在石英心里,大概自己才是那个婚前失身又毁备胎一生的绿茶婊。
      可李柔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虽然这番话字字属实,但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说,李柔似乎没理由这样劝说自己。
      见声歌迷惑不解,李柔苦笑起来:
      “声歌,你是当真糊涂。很多时候,我不明白苻家人喜欢你哪一点。小的时候我就很想知道,尉迟家的小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是不是当真貌若天仙才比蔡琰?但这种事根本就是没什么道理。既然每个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立场,如今我们只能坚持到最后,为夫君献情舍义直到身死成灰,你说是吗?”
      说完这些,李柔忽然站起身走到了门前徐徐而去。声歌愣了一下,怎么说完这一大篇惊人之语马上就走了,连句话都不垫?
      就在这时,回廊中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听见脚步声李柔身后的侍从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但李柔却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下一瞬间包间的门开了,常麟带着几名侍卫朝着声歌单腿跪下:
      “属下常麟给夫人请安。现下府中有点要事,请您从速回府。”
      常麟回来了,那就说明苻雍已经回来了。回来却不露头,这说明苻雍不想见李柔。至于有什么要事,可能是捞面捞出来了,多一会就放坨了。
      发现楼道楼梯上站着十几名侍卫,声歌示意常麟起来:
      “皇后娘娘在此,怎好如此无礼?让所有人退到楼下,我要送娘娘到会馆安歇。”
      闻听此言所有士兵列退回街面两旁单腿跪下。常麟一步踏进包间:
      “会馆已经安排好,请夫人放心。皇后娘娘这边请。”
      李柔朝着侍女伸出手,侍女抬起手扶住李柔。李柔穿着高底鞋莲步下楼,楼梯顿时发出有节奏的噶蹬声。大家隔着长裙甚至看不到李柔迈步,一时间这人就像是从楼上飘下去的。李柔这幅身段宛若出浴华清池的杨贵妃,又像是南曲《情勾》里头的阎婆惜。杨贵妃和阎婆惜的气质完全不搭噶,但却都能在李柔身上找到。这几步路过于拉风,一众士兵都瞧着李柔的身段,侍女们都低头瞪眼盯着李柔这双贵重的鞋。待李柔走到街上,包间里的人齐刷刷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连常麟都提着刀往楼下看了一眼。
      看见这景况声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己好歹重生了十年,但李柔则是实打实生过孩子还三十多了。到了今时今日,李柔的模样居然还是比自己拉风,真是没处讲理。胡思乱想中声歌忽然想起什么,见四下没人盯着自己,挪了一步从桌上的碟子里抓出一朵杜鹃花塞进袖子。
      这时候常麟把视线收回来,按着腰刀咳嗽了一声,几名侍女连忙站到声歌旁边。常麟接过一个泔水桶,将桌上几碟点心逐一倾倒进去:
      “把这些拿回去看看有没有毒。”

      折腾一圈回到后府,侍女告知声歌苻雍还在书房。见四下无人,声歌把杜鹃花拿出来,趴在桌上对着太阳去看半透明的花瓣。玩了半晌,声歌忽然感觉食指有点麻。心念一动,声歌走到窗户边对着光去看,赫然发现右手食指和拇指的皮肤泛起一片蓝黑。
      心中咯噔一下,声歌跑到抽屉前翻出一根银针在自己手上扎了一下。在阳光的照射下,银针渐渐浮现出一层黑膜。
      把银针垂下去,声歌站在五斗柜前头满脸痴呆。
      老天爷啊,李柔居然会在杜鹃花上下毒?难道在李柔心里,自己就像只猴一样闲吝,因此一定会去碰碟子里这朵花?
      看来苻雍没有被害妄想症,出了一趟府,还真就失了算。现在身上没什么中毒反应,看来这只是manxing毒yao。显然李柔只是想出招辖制苻雍商量一下苻亮的事,而不想立刻要自己的命。之前李柔表示,为了夫君,女人们必须抛头颅洒热血并放弃最后一点良心。看来这句话是某种暗示,可当时自己居然没听懂。
      声歌叹了口气。今天是七夕,还是苻雍的生日,让人家过生日扫兴,您了这样做真的好吗?
      正发愣,门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歌快速将银针塞回抽屉里又把花塞进口袋。这时苻雍一脸开心地走进来:
      “听说你上午去见李柔了?她激你你也没吃东西没喝水,有长进。”
      声歌笑得有点拧巴:
      “李柔去会馆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今天她穿了一双巨高的鞋,走起来风火轮一样,拉风极了。”
      苻雍捏了声歌脸蛋一下:
      “风火轮。晾着她,咱俩喝两杯。”
      见苻雍如此开心,声歌有点纠结。要不要马上把情况说出来?看起来这的确是manxing毒yao,撑到明天讲八成来得及。但喝酒会加速毒发,加速多少则要根据毒药本身的性质和酒的情况来定,声歌也拿不准。
      见苻雍还在等自己,声歌暗叹一声,将酒倒满与苻雍对饮一杯。见苻雍示意再倒上,声歌笑道:
      “搞什么,大中午飘了?”
      苻雍托着腮瞧着声歌:
      “声歌,陪我喝点儿。”
      此时的苻雍居然露出了点儿当年那个小男孩的模样。恍惚之中,声歌感觉自己又回了那个已经被推平的尉迟府,声默还在隔壁一口气狂默兵经百篇。院子里仍然有两棵巨大的梧桐树,空气中飘满了醉人的甜香,自己的爹依然在前院吼来吼去,而苻雍也仍然是这场死生屠戮中的万年背景板。那样的日子多么好,那时连空气都是粉紫色,一切平静而温柔。如果可以,声歌愿意一辈子都活在那样的场景中。苦笑一声,声歌将两个酒杯注满。两人对着连喝几杯,苻雍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点醉意。见苻雍靠在自己肩头嗅自己锁骨上的味道,声歌忽然感觉右边胳膊一阵麻。
      不是吧,这就毒发了?倘若就这样死了,苻雍会不会记恨李柔,事态会不会就此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声歌举着右手僵硬地被苻雍蹭了半天,忽然将脸闪到了后头:
      “苻雍,我有个事跟你说。”
      苻雍警觉地抬起眉毛:
      “……你种的花又把行军的直道堵上了?”
      声歌笑得一脸谄媚:
      “没有没有。是个小事情,我好像中毒了。”
      苻雍霍然站起来把凳子都碰翻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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