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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圣上与王爷的酒席助兴表演 ...

  •   听见苻雍这样说,叶敏脸色忽然沉了下去。见叶敏半晌不接话,苻雍轻轻一笑:
      “看来叶大人不乐意对我们这些北周蛮夷赏脸。”
      叶敏转头看向苻亮:
      “圣上,今日谈判乃是公事,就不必用我叶某的私事搅扰静听了吧?”
      苻亮看着叶敏半晌,忽然嗤地一笑:
      “冀北王所说倒也没错。所谓外交,外自然十分重要,交则更是必不可缺。掏心掏肺是为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叶大人认为对不对?”
      叶敏长长叹气:
      “也罢,叶敏的原配妻室乃是南国的皇族。圣上还记得那个被你用马踢死的南国先帝吗,我的夫人便是南国先帝的亲生女儿,她的名字叫做环环。”
      听闻此言声歌大惊。当年南国废帝在南京被抓,其十二名已嫁未嫁之女都被北周方面抓走当做战俘。后来这批公主并废帝的后妃被苻家人挑挑拣拣,好看的有眼缘的被人弄走作为妾室,另外一批不好看的则十分不幸地被充作了军妓。如果声歌没记错,当时苻重干就挑走了一个最好看的公主回家为妾。但李太后容不下这个异族女子,整日吵吵闹闹,苻重干感觉这事实在麻烦,于是转手把人送给了儿子苻冲。据说苻冲得了这个女子,立刻把自己的酒肉朋友叫来家里举行多人运动大趴,而北周所谓的高贵皇族居然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件事有问题。
      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位公主的处境还不是最惨的。旁的公主极为羡慕这位公主,多次请求这位公主走走苻冲的路子把自己从军营里弄出去,只要能出去,不管归了谁都行,毕竟充当官妓实在过分不幸。据说那时候北周的将士们闻风而动慕名而来,把那几间帐篷包围得水泄不通,公主在里头甚至感到不能呼吸,每天的工作量就更不用多说。据说每天卯时天没亮就有人开始排队,到了子时还有人在一边吃夜宵一边等号。毕竟那时北周五部刚出山,大家吃猪肉炖粉条都能撑死,如今想想也确实挺没脸。
      在这种情况下,充当官妓的公主第一年就在丰衣足食的情况下死掉一半。关于这些花季女子的死因,正史中没有任何明确记载。就如同苻冲的死因一样,各国史料都只记录了一个字:殁。可北周人大部分都知道,这些女子基本是因为不能承受一天接待几十个男人猝死的,也有一部分女子承受不住要和父亲的妃子陪一个宗室在炕上玩耍羞愤自裁。金枝玉叶受辱,这件事可以说是南国与北周结仇最大原因。原来叶敏的妻子居然是那一批公主中的其中一个?
      忽然间声歌感觉自己的心都不跳了。原来叶敏这么倒霉。既然如此,他说他谋害自己是为报复尉迟泰裕又是什么意思?
      北周攻破南国的都城乃是在太宗朝,那时候声歌才五岁。为了攻陷他国都城,苻重干、苻重弼与苻重术三人大举出兵,自己的爹尉迟泰裕也的确跟随苻重弼一同前往。但声歌听别人说过,在攻陷南京的时候尉迟泰裕是负责挖茅厕并且疏通道路的,他根本不负责绑架公主这种大事。难不成是厕所挖的不好把公主掉里头摔死了?
      叶敏叹了口气:
      “我的夫人是废帝最心爱的女儿,她娇小雪白,为人良善。就算是吃饭的时候看见汤里有一只死蚊子,她都会默默把蚊子挑掉,不会给厨子找麻烦。那时候叶家还只是个四品,为了娶她,我不惜靠拢当时最有权势的宰相,每日为宰相牵马遛鸟,最终才得成所愿。我俩成婚的时候,我十五岁,她十四岁。南京破城之日,我第一个将家中所有的财产都献了出来。在所有人鄙夷的眼神中,我跪在南京的南门外,将自家的厨娘、乐师乃至我爹的妾室作为战俘献给北周。谁知贵国三王又询问我废帝的下落,询问我有谁家隐匿了公主,有谁家藏匿的珠宝与马匹。我说了,我都说了,我害怕环环会被你们抓走。上京那么远,她的身体那么弱,她根本去不了。有了这些东西,先冀北王已经私下答应不会将环环的名字写在战俘列表上头。结果呢?”
      说到这里叶敏看向声歌:
      “就在我带着我妻子从小门逃到南京城郊的时候,你爹设的哨卡拦住了我俩。你爹见环环貌美,坚持要将这名南国女子献给北周宗室。我问你爹,难道您就没有夫人,没有女儿?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的妻子?我坚决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环环求那些蛮兵不要杀我。为了救我,她走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叶敏低头掩面痛哭起来。哭了半晌,叶敏又抬起头笑了:
      “诸位都去过上京吧?上京到底冷不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环环去了上京。当时贵国圣上的父亲看上了环环,要了她作为北周先废帝的侍妾。但她坚决不从,最终被丢进了军营。我在西京一直想要救她,我不断给北周写信。为了救她,我甚至向北周提供了南国的军报,最后贵国诸位太子终于同意将环环放回来。但回来的仅仅是一具尸体,她死了。她早就死了,已经被卷在破席子里好久。她死前说想回到南国,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看看南国的水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绿,桃花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红。
      我要让她知道我过得好,要让她看见南国的花与水都没有变。尉迟夫人,如今我还是要问一句,难道你爹就没有女儿,没有夫人?战乱相持五十余年,南国难道对北周做过这样的事?我恨,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想踏平北周,但我不希望看见环环想要的一切付之东流。她要的就是我要的,她选的就是我选的,只有这样做她才会明白我爱她。”
      听见这番说辞声歌怔住了。黑云压城,白骨千里,也许这才是战争中最真实的一面。尉迟泰裕的确有夫人也有女儿,但正是因为有夫人和女儿,自己的亲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冤冤相报无处停,所有美好的生命,终归沉淀成了史书中一行冰冷的活体印刷字。
      沉默半晌,声歌道:
      “叶大人,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苻雍低头将自己的酒杯注满:
      “苻雍一直以为,在信口胡说方面我也算得人中榜眼,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叶敏抬起头看向苻雍:
      “王爷是在揶揄叶某?”
      苻雍将酒杯放下:
      “我很好奇叶大人的故事,于是着人多方打探。很凑巧,我府中有几名老人当年就在上京军营。询问过后,我拿到了一份上京所有公主的记档。”
      说到这里,苻雍从常麟手中接过一本账簿一样的东西:
      “记档里面写明,天眷三年,废帝五公主环环只身从军营逃走。当时军营四周有士兵严密把守,她是怎么离开的,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在出行之时,公主只带了一条毛毡,她身无分文,而且还带着伤寒。具传闻称,公主回国后亮明身份,贵国的皇帝找人多方鉴别确定其身份为真,并特许公主重入叶府,与您破镜重圆。可就在天眷五年第一批战俘回归贵国之后,公主却忽然死了。关于公主的死因,南国方面讳莫如深。可如果深入探听也不难得知,当时贵国皇帝的生母被送回南国。三日之后,宫中传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后认出这名环环公主乃冒名顶替,她是假的。”
      闻听此言声歌和苻亮都是一呆。叶敏看着桌面:
      “王爷。”
      苻雍轻轻一笑:
      “太后对贵国皇帝言道,她在上京亲眼看见真公主遭受凌虐死在了军妓营中,尸首被草席卷起草草埋葬。死前公主还说,她想要重新看看你,重新看看江南的绿水与桃花。贵国皇帝思忖过后将您扣在宫中。三日之后您也改了口,亲称公主的谈吐确实与当年大有不同。公主就这样被定了一个欺君的大罪,她很快就被腰斩弃世。依叶大人所说,您与公主少年相识伉俪情深。公主回国之时,您怎么会认不出来她只是冒名顶替?其间发生了什么,叶大人能否对我们明示?”
      听见苻雍的话,叶敏缓缓站了起来。看见这情形,几名侍卫同时上前将声歌拉了回来。谁知叶敏没搭理声歌,却忽然抬起头轻笑。笑了半晌,叶敏转身慢慢走出了帐篷。声歌下意识地想上去拉,但走了两步还是停住了。转回桌子边,声歌把苻雍手里的记档拿起来,发现那上头写着幽州裁缝铺的收入支出。
      沉默半晌,声歌将账本放下。苻雍为自己倒上一杯: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一个人为自己编造的精美谎言被全部打碎,他可能会用怎样的方式活下去。”
      见苻雍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声歌缓缓坐在旁边,拿起酒壶又为苻雍满上。苻雍看看酒杯,又悠悠看向声歌。苻亮笑道:
      “当真是八卦。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自从苻懿死了,这样的热闹就好久没有。不瞒你说,有时候夜深人静我坐在昭阳殿上,还挺怀念那断嬉笑怒骂的时光。苻雍,那时候你真的蠢极了。别的不说,你走路顺拐我就看不下去。”
      苻雍点点头:
      “那时候您十分威武。龙虎卫上将军,驰骋沙场封狼居胥,我这种天生的世子简直不敢直视。”
      两人举起酒杯隔空碰了一个,随后便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见苻雍脸都喝红了眼神也开始飘忽,声歌转头看向常麟示意加强防卫。这时候苻亮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纵身一跃跳到了矮几上:
      “今日桥头宴,明日战场前。趁今天都还没死,我苻亮就为大家诵诗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苻亮旁边的暗卫齐齐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声歌哈哈一笑,举起双手大力鼓掌:
      “好!”
      这下所有人一起鼓掌:
      “好!”
      苻亮也鼓了鼓掌:
      “苻雍啊,看见叶敏吃瘪,你是不是很得意?日日讲故事来美化自己炫耀自己的真情,你与他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苻雍也从矮几后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将后面的椰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苻雍伸手指了下椰子:
      “陛下请看,这乃是您的头。”
      说罢猛地一扬右手。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椰子碎成八瓣,汁水溅了声歌一脸。苻雍伸手指了一下椰子:
      “看,碎了!”
      这下轮到声歌和旁边的暗卫同时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朝廷那边的暗卫也各个面色阴沉,唯独苻亮站在桌子上奋力鼓掌:
      “好!”
      声歌连道抱歉,起身和另外一名侍卫把苻雍搀了出去。出了大帐声歌就有点架不动了,只好费劲地转身去找其他侍卫,谁知苻雍忽然放开自己站起来,泰然自若地往前慢慢溜达。这下声歌傻了,心想为了骂苻亮两句您装了这么半天?您有事吗?
      苻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声歌,你觉得我是另一个叶敏吗?”
      声歌看着苻雍默默无语。不知道从上京逃走的时,那位公主心里想的是什么。妾心自有一双脚,隔山隔水会归来。不管她想的是什么,那个叫环环的女子当真带病南行千里跑回了故国新京。但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南国太后在北周的诸多秘闻,得知了太后为苻家人为妾生子,甚至为苻家人提供床上多人服务的轶事,太后将真公主活活说成了假的,并且说服南国圣上对叶敏威逼恐吓。公主所有的付出与钟情,从北到南走过的每一步路,最终到底为叶敏换来一个璀璨的前程。声歌不知道这种千里南归,在这种情况下是变得一文不值了,还是变得更加值钱了。声歌觉得不管苻雍是不是另一个叶敏,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是另一个公主。毕竟自己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也不过是从幽州到了京城,再从京城回了幽州。
      声歌也抬起头瞧着四月里月明星稀的九重天。天上的月亮异常明亮,淡黄色的明光照耀古今。那片光芒笼罩幽云,最终覆盖了北国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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