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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修罗战阵中的终极谜题 ...

  •   低头愣了片刻,声歌转头看向苻雍。苻雍淡淡瞧着声歌:
      “是,你想到的这件事我认。当日你和苻亮杀了苻重术的儿子,我得到消息,不乐意受你与尉迟府的牵连。苻重术待我很好,如果当日你死了,尉迟府完了,我会拥有一个坚固的盟友,也许日后苻重术的兵权都会是我的。那一日我执意要你府里的人带我前往密室,我把密码按开的时候你爹得到消息赶到了。你爹说我还小,不让我把盒子拿走,我也没有坚持。后来你爹让你来试我,我根本不知道那只盒子是假的。我出府的时候以为你肯定会死,只能是你,必须是你,我就是这么想的。”
      声歌记得那天尉迟泰裕、尉迟谋和声默都在府里头,所以苻雍知道,只要自己开了盒子所有人都会死。之前苻雍幽怨地拍着胸脯告诉自己,苻重弼是多么信任尉迟府,但尉迟府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声歌一直以为,是尉迟府的所作所为伤害了苻雍幼小的心灵,所以自己不应该责怪他。可其实所谓的亲情本来就是没有的,尉迟府与苻雍的关系只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大家都想尽早把对方一锅端为自己换来最大的利益。苻雍最早下手但是没成功,不过几年自己的爹也在废帝指使下对苻雍下手,要不是苻雍眼线密布就已经死了。在这个游戏里,大家都玩得得心应手,只有自己和声默糊里糊涂一直在当群众演员。如果自己的爹自己的爷爷心怀鬼胎,苻雍也是蝇营狗苟,大家亮明了说好不好,为什么要让自己和声默浪费感情?
      在这件事上,声歌不敢说苻雍还是没错,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声歌仍然能理解苻雍。身为皇族,在做小伏低的状态下,抱着有一日把你们都收割的心态并不困难,这种矛盾的压抑心态甚至会让人感到兴奋与刺激。最最困难的是,当你明知道你面前的这些人都会被自己收割,还安然地享受他人的关爱,并且保持平静的心情。
      声歌还记得,当年苻亮上位后开展了针对苻氏皇族的大清洗运动,这一场运动主要针对太宗子孙。当时苻亮利用各种由头,让李家人和裴家人将太宗子孙叫到酒楼喝酒,然后再一举利用禁军将人包围,最终砍掉了十几个太宗子孙的脑袋。当时苻适就是被李柔约到酒楼里头然后被抓的,但即便如此苻适还是没把李家承诺扶自己为帝的事给咬出来。如今想来,这个身上一点肉没有的白净男子也算得上是个真爷们儿。在此之后苻亮同步收网,在元宵灯会上头抓了十几个抱着小姐姐喝得醉醺醺的太宗子孙。
      这下子京城中笼罩着一股□□的氛围,皇族们一时人人自危。为了安大家的心,苻亮立刻表示绝对不会对taizu系动手,而且也确实没动绝大部分的taizu血脉。可苻冲是苻重干的嫡子,苻雍是苻重弼的嫡子,为了按住这两个最危险的人物,苻亮教唆自己的弟弟苻兖到镇南王府与苻冲喝酒,然后指使苻兖的侍卫将苻冲捆成粽子抓了起来。当时自己正在宫中,苻亮表示必须吓苻雍一下不让这人在改朝换代的时候乱蹦跶,于是叫自己写信说几句好话安抚苻雍,再将苻雍约到酒楼喝一杯。当时声歌十分担心苻亮会出尔反尔包围酒楼把苻雍也杀了。情急之下,声歌想起自己和声默、苻雍上课的时候讨论过的韩凭夫妇故事。想起“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这个著名示警句,声歌在给苻雍的纸条上写道:
      [今日上元陪我喝酒,晦雪淫淫不要滑倒]
      声歌觉得自己说得还挺明显的,谁知道纸条送出去马上就有了反映,苻雍那头表示自己已经订了房间,问声歌什么时候见。这下被苻亮眼线包围的声歌着急了,只好故意在暖炉上把手烫了一下表示写不了字条,结果苻亮仍然叫人去给苻雍传口信,把声歌整得团团转。后来声歌听说,那天声默得知苻雍要和自己喝酒,立刻在全京城戒严的情况下冒着被抓的风险,拖着两条瘸腿跑到苻雍府门外头扯住苻雍不让他出府,以至于苻雍最后也没去赴约。
      声歌有点茫然:
      “你要弄死我,我不怪你。但声默对你那么好,不管你做了什么他都为你开脱。当日得知我约你去酒楼,声默宁可背弃我也要跑去提醒你,他真的把你当亲兄弟,你的心也太狠了。”
      苻雍笑道:
      “亲兄弟?你在逗我笑吗?”
      看见苻雍这样,声歌浑身发毛。苻雍把两只手放在声歌肩膀上弯腰瞧着声歌:
      “醒醒吧。如果我不能为尉迟府带来荣华富贵,身上没有了利用价值,声默会那般待我吗?声歌,还有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有机会让你当上皇后,今时今日你会待在我身边陪我吃苦受罪吗?不会,你不会的。可我又一次错失良机,你嫌弃我没有用,才在这里顺水推舟借题发挥。为什么没死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回来也不愿见我,为什么迟迟没能怀上我的孩子,难道你认为我真的不明白?”
      听见这话声歌含泪笑了笑。苻亮叹道:
      “不要在这里发疯,没人乐意看。难道你就是真的爱她,你敢说你不是在利用尉迟府的人脉,利用她尉迟显之后的血统?如果不是靠着这个尉迟夫人,你能在这两年之中拿到西北那么多兵权吗?我的话放在这里,我不会看着她后半辈子再次成为你欲望的牺牲品。自今天开始,这件事中就只有你我二人。倘若日后你还想和我争这个皇位,我苻亮奉陪到底,但你是赢不了的。苻雍,不要再这样斗下去了。你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尉迟府,没有了尉迟显之后作为妻室,你只是个光杆的统领,无路的皇族。认命吧,认命吧!你活了三十年,为什么到今天都不能认命?”
      苻雍转头看向声歌:
      “我不同意,你不能接旨。”
      苻亮伸手指着声歌:
      “你听着。只要你点头,我马上用飞鸽传书向京城递信,李柔会立即向天下宣布为尉迟府平反的消息。你爷爷入凌烟阁的诏书我都写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待在幽州,我会马上安排你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苻雍不能继续左右你,你有选择的权利。”
      声歌迷茫地坐在了旁边的矮几上头。自己似乎好久都没做过这种复杂的决定。恩怨情仇复杂,可自己活不了几个月了。在这种情况下,声歌不想再弄死苻雍,也懒得再弄死苻亮,只想寻个清净,但看来这也是一种奢望。
      也许应该换个简单点的角度分析这个问题。今时今日,苻雍所想借助自己得到的利益自己一样都给不了。本来想着成为王妃后就为苻雍纳侧妃,这样自己死掉也不会耽误苻雍生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圆房以后声歌又不乐意苻雍纳侧妃,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一个夫君。毕竟从小到大,声歌从来就没有独占过一个男人,没享受过被一个男人一对一关注的感觉。所以声歌不愿意了,迄今为止苻雍都没有侧妃。虽然这种感觉确实挺好,但这份自我陶醉又会害了苻雍,他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苻重术。而且一旦所谓的感情成了一场骗局,独占也就完全没了意义。
      从另一个角度看,倘若自己今日不受这份诰命,尉迟府上下就永远不能平反,在西北戍边的尉迟部部众也永远都不能获得自由。在从前的几十年中,尉迟府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终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重新沐浴北周五部之首的容光,一切温暖明亮而充满希望。所有人都认为苻重弼是赏识尉迟府的,苻雍是依赖尉迟府的,苻亮也是尊重尉迟府的。至少在一瞬间,尉迟部与苻氏部似乎拥有了平等的地位,尉迟部差一点就压了苻氏部一头。可这一切居然只是大梦一场,taizu、太宗让尉迟部刀口舔血充了个黑脸,而苻重弼也终究不是自己人,他只是苻家权谋中的那个白脸。
      为了这个白脸,尉迟部拿出了从未有过的真诚,全部浴血向前。为了保苻重弼,自己的亲娘死了,自己唯一的亲弟弟落下了终身残疾。声歌知道,即便忠诚这个词太大了,但对苻重弼尉迟府认真过。即便是最终这种认真变成了谋权与博弈,你也不能说种用鲜血祭奠的态度一文不值。所有的真诚与谋算,最终换来了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糖衣炮弹,粉红蜜糖。在付出炽热的生命与滚烫的鲜血时,姓尉迟的所有人从来都没得到过什么。等到自己死了,一切就将盖棺定论,后世之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故事中最终的秘密,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出神半晌,声歌抬起头看向苻亮:
      “你说你写好了赐我我爷爷牌位入凌烟阁的诏书?拿来,我想看看。”
      苻亮抱着胳膊眨了眨眼,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纸诏令递给声歌。声歌将诏令打开看了半晌:
      “尉迟显之后勇冠五部智谋无双。好,我爷爷就想要这个。”
      说罢声歌抬起头看着苻亮,苻亮也看着声歌。过了片刻,声歌张开嘴想要说话。谁知还没出声,苻雍忽然看向苻亮:
      “苻亮,堂兄。你或许不明白,在活着的三十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认命。或许你一直认为你是一把刀,所以不能理解认命的容易。装成刀俎下的鱼肉,躺在刀俎下成为鱼肉,这些对我这种人来说轻而易举。可怕的是,当你躺在刀俎下头等着刀落下来,刀却一次一次地没有落。更可怕的是,当你心甘情愿地躺在刀俎下头,最后却被告知这刀落不下来,因为刽子手死了。身为刀鞘没有刀,身为百宝盒没有鸳鸯配,身为鱼肉没有刽子手,认这种命才是最困难的。”
      说到这里,苻雍将桌上的圣旨拿起来:
      “这道旨意,我就替我夫人接了。”
      声歌默默看了苻雍一眼,忽然抬手将诏书扯得粉碎。见声歌如此,旁人都是一惊。声歌转手将苻雍手中的圣旨拿下来丢在了地上:
      “幽默吗?不幽默,诸位都很幼稚。我尉迟声歌蹉跎一生提着脑袋与苻家人打交道,明知道你有了李柔也要入宫,入了宫又跑出来嫁给苻雍,因此被千人唾骂万人侧目,难道就是为了我爷爷的身后之名?倘若我不做这些事,我爷爷的身后之名恐怕早就有了吧?尉迟府是否能够平反,我弟弟声默是否会这样白白冤死,我才没那么在乎。我要做唯一的皇后,住在唯一的兰苑里头,尉迟府是不是含冤覆灭我才不在乎。我是你们的垫脚石,我全家和我弟弟也可以是我的垫脚石。二品诰命,配享凌烟阁,去你的吧。”
      苻亮看着地上的碎纸片:
      “声歌,难道为了留住一个男人,期盼一个后位,你要舍弃你全家,舍弃你弟弟,舍弃尉迟部?今日你说一句拒绝,日后有一日寿终身死,你有脸与你爹你爷爷你弟弟相见吗?你犯不着为了和我赌气做到这份上,你撕了我可以再写一张给你,无所谓。”
      声歌悠悠一笑:
      “没错,没脸,我乐意。阿亮,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怪你选了李柔为妻而没选我?其实对我来说最可怕的,是你并非因为更爱李柔而选她,你选她仅仅是因为她更有用。从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天下最威武的英雄,我输了是我不配为妻。但我现在想通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不是因为你有用才选了你。如果为了有用,我本来可以选择苻雍这个世子,可你却因为我不够有用而选了别人。不管在小事上多么英勇,这件大事也足以证明你软弱。阿亮,这天下有用的人千千万,没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最有用,这样的选择多么累。苻雍利用我,但如果是为了最有用,难道他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不管在小事上多么谨慎苟且,在这件大事上苻雍堪称是个人物,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会为自己有这样的夫君爽快,可是因为你,李柔没办法这样想。不管作为一个皇后她多么强,面对你选她的真正理由,作为一个女人她都会是自卑的。一幅伟岸正义的模样斥责苻雍,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男人?”
      这下苻雍和苻亮都愣住了。声歌猛地将沾着墨的毛笔扫在了地上,笔上的墨水立刻溅了苻亮一身。声歌感觉眼中发酸,转身大步就朝帐篷外走去。苻雍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示意侍卫跟上去,谁知声歌却在门口与要进来的叶敏撞了个满怀。看见声歌红着眼睛叶敏一惊,赶忙向旁边闪了一步让开声歌。看见叶敏,声歌忽然感觉自己的所有怨气瞬间爆发,立刻侧着迈了一步挡在叶敏面前。叶敏皱了下眉又往左迈,结果又被声歌挡住。叶敏低声道:
      “夫人,你这是何意?”
      声歌抱起胳膊:
      “叶大人,请你立刻向我道歉。”
      叶敏谨慎地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见苻雍坐在矮几后头愣神儿,手里居然抱着一支玉壶春瓶。苻亮在矮几上弯腰托着腮坐着,嘴里叼着朵紫色的小菊花,大家看起来都像是在凹造型。不知道怎么这么一会儿情况就成这样了,叶敏有点蒙圈: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可是外交场合,牵一发而动全身,请夫人您务必自重,不要让鲜血换来的一切付之东流。”
      见叶敏微言大义,声歌忽然怀疑自己任性的不是地方。见声歌有点泄气,叶敏立刻绕过去坐回座位上。声歌站了片刻打起帘子想出去,谁知苻雍忽然道:
      “昨日我夫人对我言道,叶大人是个少有的痴情种。不知道今日我等能否有幸听听您与夫人的传奇故事,见识见识这份传说中的人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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