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顺，祸水为难》萘蔻

63、第六十三章 黑云压城

　　声歌有时候会想，一个表面上光鲜亮丽，穿着龙袍坐在昭阳殿沉香木雕刻的皇位之上，左手拿着玉玺右手拿着虎符的皇族，在四下无人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即便是苻雍光着屁股盖着被子躺在自己身边，一整夜靠在自己前胸上头眯着眼，声歌也不太能知道他在想啥。
　　但身边有个人一直睁着眼，声歌是真的睡不着：
　　“你在干啥啊？”
　　苻雍叹道：
　　“我想着刚才不该喝那么多水。”
　　“要解手你去啊。”
　　“起床冷啊。”
　　声歌笑道：
　　“我去给你拿夜壶？”
　　苻雍笑道：
　　“算了吧，丢脸。”
　　声歌叹道：
　　“那我叫侍女拿来，就说我要用夜壶，这总行了吧？”
　　苻雍忽然笑到不能自已：
　　“姑娘啊，你有没有点常识？你能用夜壶吗？”
　　声歌也笑起来：
　　“你说如果我真能用夜壶，你还敢不敢跟我睡一张床上？”
　　苻雍想了一下：
　　“下辈子就算你是个男的，我也得跟你睡一张床上。”
　　声歌点点头：
　　“如果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现在就把你搞到失禁。”
　　按照这种逻辑推算，一名站在皇宫正殿乃至阵前气场恢弘的皇族，脑子里想的也可能是：
　　“妈的，刚才绿豆汤喝多了，真想尿满一夜壶。”
　　又或者是：
　　“对面那个南国的将领带扣咋和我撞了呢？等等，这带扣是夫人送我的啊？”
　　估计除了苻雍以外，还有很多人都是一夜无眠，但大家第二天还是继续做出一个精神矍铄的样子，从而掩盖自己内心的虚弱与恐惧。
　　第二天早上卯时军报抵达，由于守城将领投降，南军居然已经收复南京。在幽州以南的北周疆土上，南京所跨越的黄河乃是最大的天堑，而已经越过天险的南军马上将以南京为跳板压到幽州南面的大名府。与此同时苻雍已经前往幽州营点兵准备迎战，并开始在大名府以北做战略布局。从地理情况看，幽州以南唯一可守的天险是南北走向的太行山，但太行山是竖着的不是横着的，所以能利用的战略资源也很有限。除此以外兵力也是个问题。目前幽州营只剩下了两万多人，而南军这次号称带了十万人，实际兵力估计是四万左右，此外还有一万多北周的叛军，所以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利。
　　除了布局准备抵御以外，苻雍还一天派了三批人向朝廷方面请援。最开始李太后不予理睬，但后来苻雍方面的人在京城外拉横幅呼号。事情闹太大了，就连老百姓都知道一旦朝廷不出兵幽云岌岌可危。最终李太后没有办法，表示会尽快调度军队前去支援，但可想而知此后一切也是石沉大海再没了音讯。
　　与此同时幽州这边也没闲着。幽州营的所有士兵冲到山上，把能做柴火的木头砍了个精光拖到了城里头，同时强令幽州城外所有正在猫冬的百姓带上所有粮食迁入内城，再把老百姓的房舍折成银钱，把房子拆掉把木头拿进城。但是时间不多了，到了当天晚上已经有大名方向的军民朝着幽州逃难，据说南军正追在百姓后面。一时间幽州城中人满为患，所有人心情焦灼，幽州城外军队点燃的橙色焰火，活像是追随者尸体与血肉而来的猛兽。
　　在城外折腾的同时，声歌带着众人在城墙上不断朝下泼水，期望水能尽快结冰，从而提高南军登城的难度。正泼着前方加急来报，南军带着投诚的五千多北周士兵已经到了前方十里开外。声歌趴在墙上向南方看去，只觉得冬日的天空中扬起了一阵黄色的沙尘暴。
　　尉迟泰裕说过，这样剧烈的尘土是被马与人的脚踩踏出来的。如果沙尘暴是云彩一样一团一团的并且不断向阵前滚动，那就说明敌方师行未老且杀气十足。如果沙尘暴是像真的沙尘一样散碎四散的，那就说明师老军乏敌方锐气已失。按说此次南国北伐孤军深入，跑到这里应该早就累了，但是声歌居然感觉前方的沙尘当真像是滚动的西瓜一样乃是一团一团的。城墙上的谋士与将领面面相觑，大家都攥紧拳头露出紧张的神色。
　　众人正在观望，苻雍忽然走上城来，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卫。旁边的侍卫拿出一支哨箭点燃，哨箭窜天而起并发出尖锐的鸣声。见到信号，城墙上的士兵同时抬起点燃的nujian向着幽州四周残破的木质房舍射箭。一时间橙红色的火光从四面八方燃起，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烧焦的气味，幽州四野里的木质房屋和干草燃成一片，冬日里的幽州城外转瞬变成了片片焦土。
　　所谓坚壁清野，三约清野，二约坚壁，一约攻心。冬日里南军北伐看见幽州四面什么都没有了，必然会对粮食的来源产生紧张感。在紧张感的督促下，所有人为求尽快胜利必然会急速攻城，这时坚壁就能发挥功效。一旦在一定时间内攻城不得，冻饿之中孤军深入的南军就心理防线就会逐步崩溃。只要没有援兵赶来，到了这一步大概就应经赢了。
　　声歌还是有点忐忑，继续趴在城墙上努力观望。黄昏中的东南方向由如涌现起了一条钱塘江潮。在钱塘江潮中，几座怪物一般的重物隆隆而来，那东西就像是一只展翅的雄鹰。声歌抖了一下：
　　“那是石炮还是云梯？难道是在南京抢的？”
　　苻雍抬着眼皮看向远方：
　　“声歌，那是神臂弓。”
　　声歌感觉苻雍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叫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叫一下声歌他就没那么害怕了。但是此时此刻声歌本人也挺害怕的，因此并不觉得这个名字能给苻雍带来什么勇气。神臂弓这种东西是南国最厉害的战略武器。虽然称作是弓，但它其实是一种巨大的弩，需要几十个人同时来拉，据说射程有三百多步，从远处射来能把城墙扎一个大洞。由于瞄准与力道的关系，在声歌的印象中神臂弓一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据说当年匈奴与南国开展，匈奴国的皇族名将萧哒带兵冲锋，结果被南国方面及时拉开了神臂弓。神臂弓一箭飞来，箭足有一人那么长，当场把萧哒连人带马带几个亲兵给射成了一滩肉酱，一时间血肉横飞。生活在冷兵器时期的大家见惯了掉胳膊掉腿，但是见着这种场景还是第一次，顿时吓得马都骑不住，此战匈奴大败。萧哒乃是当时匈奴皇帝的亲弟弟，匈奴皇帝听闻此事坚决不信，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萧哒的尸体给找着。结果众人在战场上好一通忙活，终于找到一片带着狼眼睛纹身的肉皮，赶紧拿回去给匈奴皇帝辨认，经过辨认认为确实是萧哒身上的，才好歹在宗庙中把牌位给供上。
　　在众人迷茫的眼神中，声歌忽然觉得远处奔袭而来的一定就是钱塘江潮，而且是推着神臂弓的钱塘江潮。
　　其实声歌根本没见过钱塘江潮，但从前自己和苻亮最爱探讨这个问题，每当探讨到海潮两人就会异常激动。苻亮说：
　　“钱塘江潮，那就像是十万人列成了一座一字长蛇阵。他们从远方疾驰而来，一时间上京建鼓，马匹的声音、呐喊声和战鼓声混合在一起。那是什么，那是一个由万名北周人组成的战阵。钱塘江潮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声歌，是杀气，是战意！”
　　声歌抬起手指：
　　“不对，那是一万个尉迟显列成了一字长蛇阵疾驰而来。大家挥舞着马刀，而且还唱着海东青，自孩懒水奔驰而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杜鹃花，还有孩懒水的太阳。在钱塘江潮中，尉迟部终有一日将踏平中原驰骋九州。”
　　非常中二的扯完之后，声歌和苻亮坐在大房山上，搭着肩膀高声吟唱起北周的山歌海东青。
　　想到海东青的调子，声歌忽然笑了：
　　“用火把将城墙南向全部点起来，点到如同白昼里那么亮。不对，要比白昼还亮！”
　　众多侍卫看向声歌，苻雍眼神淡漠：
　　“点。”
　　一时间无数火把将幽州的天空照亮成了耀眼的橙红色。一名侍卫从城墙上跑了上来，苻雍道：
　　“已经妥当了？”
　　侍卫摇摇头：
　　“冬日水结了冰，还需要一点时间。”
　　声歌笑道：
　　“拖时间，我很在行。”
　　此时此刻南国的军队已然列到了城下，一名大胡子的雄壮将军打马而出：
　　“南国名将刘撼在此，冀北王苻雍何在？”
　　声歌冷笑一声向下看去：
　　“这位兄弟，苻雍不是你叫的。”
　　刘将军皱了下眉头：
　　“你是谁？”
　　声歌忽然敛了笑意：
　　“我乃北周尉迟部尉迟声歌。当年泗州、淮南之战，刘将军这位南国名将成了我爹尉迟泰裕的手下败将，后来穿上女子的服饰方才逃出生天，不知是也不是？”
　　刘将军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
　　“原来是你。身为女子便当守住贞洁相夫教子。你尚未出阁便与当今圣上yinluan与闺中，后在圣上后宫数载又改嫁冀北王，嫁入王府又未能生出一儿半女。我且问你，倘若今日你成了寡妇，冀北王府岂非绝嗣，你日后又如何打算？是打算继续回去找圣上鬼混，还是卖身成军妓供我等快活？”
　　苻雍向下看着皱了下眉。声歌趴在城墙上盈盈笑道：
　　“大人所言字字不错，但您不若打赢再说这番狂论。倘若我被擒各位请便，如此可好？”
　　刘将军闻言一愣，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这时一名侍卫快速跑了上来，对着苻雍点了点头。声歌哼了一声，又趴在城墙上笑道：
　　“但倘若刘大人输了呢？不知您是否乐意为我军充作营妓，让大家新鲜新鲜，快活快活？”
　　此言一出刘大人脸色一变：
　　“你！看来你们是不知死为何物。所有人列队，开神臂弓！”
　　苻雍和声歌对视一眼。在一名侍卫的倒数声中，众人利落地依次闪进了城墙上的塔楼支开盾牌。声歌清楚地听见一阵榫卯碰撞的嘎嘎声自城墙外头尖锐地传来，那声音就像是一只以竹木为血肉的怪兽正在磨砺自己的爪牙。在一阵男子高声的号子声中，一直巨大的哨箭声凌空而来，忽然间苻雍用胳膊按着声歌后背，两人快速伏在充满划痕的砖石地面上。
　　只听轰隆一声，无数砖瓦的碎片从上方落了下来，大部分碎块砸在了盾牌上，但声歌还是听见了四溅的砖石与自己的头盔撞击发出的啪啪声。下一瞬间声歌忽然抬起头，发现上方的碉堡居然漏了个大窟窿，自己能透过这个窟窿看见幽州天空中明亮的紫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