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顺，祸水为难》萘蔻

62、第六十二章 真实生动的草台班子

　　三个时辰前，北周，京城，朝廷。
　　见现场安静，李太后忽然起身徐徐坐在了龙椅上，随后询问文部百官应该立谁。说到底此时此刻置身昭阳殿的大家都还是朝廷的人，当然没人敢说要立苻雍，大家齐刷刷去寻找李长恭，希望作为李太后亲哥哥的李长恭能说话，却发现今天上朝李长恭没来。
　　最后还是唐辩机头铁，想了片刻忽然站出来询问苻亮到底怎么样了，自己想去看看。李太后默默看着唐辩机，询问唐辩机是否真要去查看圣上的情况。唐辩机面色微变，忽然不提这茬了，转而表示提出既然当前情况复杂，就应该立刻立苻亮的庶长子苻元寿为帝。李太后询问唐辩机，如今北周西有苻雍觊觎皇位，而南有南国觊觎故土，另有匈奴北羌意欲来袭，可谓外忧内患。而苻亮如今有三十多个庶子，倘若苻元寿继位而其他庶子觊觎皇位，苻雍之忧、皇位之争、外敌之患同时爆发该当如何压制。唐辩机到底是虎而不傻，此时此刻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法回答李太后的询问，当即闭嘴不言。这时候一位人才站出来，提出为避免纷争还是应该立嫡。既然苻亮唯一的嫡子苻光英不能继位，那就应该立苻重干的最后一个嫡子，也就是李太后的幼子苻兖继位。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恍然大悟，今天一切一切的不合理似乎马上得到了解释，李太后也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见这个消息，声歌感觉心都碎了。
　　虽然是苻重干和李太后这俩糟心货生的，但苻兖这人一直像十六岁的苻雍一样恭敬温柔节俭平和，吃喝嫖赌都不沾，同时文武都废，性格默默叨叨有点娘炮。记得苻懿朝的时候，有一日声歌去镇南王府找苻亮玩，从正门进去走过前院，忽然看见苻兖裸着上身穿着个白色的侉子，手里拿着个苍蝇拍打蚊子。苻兖长得又矮又白，虽然不胖但是看起来挺虚的，以至于打得出了一身热汗蚊子也毫发无伤。折腾了一会儿，蚊子落在了院子里的凤仙花上头。见蚊子落了，苻兖一愣，举着苍蝇拍没动。声歌还以为苻兖不知道怎么打悬空的蚊子，忽然升起乐于助人之心，伸手就去抓那片凤仙花叶子想把蚊子捏爆。谁知苻兖一下子用苍蝇拍挡住了声歌的手：
　　“别打。这家伙停在凤仙花上，估计是个公的不咬人。”
　　当时声歌只感觉对方是个精神病人，吓得话都没说落荒而逃。虽然苻家人都有点神经病，但大家基本都是武疯子，忽然冒出个文疯子还挺突然的。后来声歌才明白，其实苻兖没病，只是作为一个皇族他过于善良，以至于你把他理解为有病还简单一些。
　　估计苻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像那只公蚊子一样不吸血只吃素，那么苻亮及其他的皇族就会像自己放过蚊子一样对无能的自己手下留情。由于苻兖确实没用也不得罪人，苻亮登基后也没难为自己这个嫡出的弟弟，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在宫里种花的闲职养了起来。谁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李太后居然要立苻兖为帝。难道李太后就没想过，自己生的苻冲已经被苻亮派人用麻绳勒死在府中，如果如今这事不成，那她这最后一个儿子岂不是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忽然之间声歌明白了，这就是李太后和苻雍之间的交易。苻雍为李太后提供百官黑料等资源，辅助李太后扶持苻兖登基为帝，而李太后也必然承诺事成之后许给苻雍一些东西，比如兵权与自治。其实苻雍根本不需要兵权与自治。在苻亮登基改朝换代的时候，苻雍就已经用血的代价换来了那些。而在这一次的改朝换代中，苻雍必然要踩着兵权这一阶梯拿到更多东西，那就是苻重干一脉已经坐过，而苻重弼一脉在旁边绕来绕去却始终没坐上去的皇位。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苻雍根本就不会在乎苻兖会不会死，在苻雍眼里苻兖是苻重干之后，他本来就该死。况且苻雍就是从装傻充愣一路走过来的，他根本不会相信苻兖对自己毫无威胁。
　　但在这个皇权交替的关键时刻，兵权就是一切，苻雍必然不可能主动让自己手中的兵力遭受限制。李太后肯定也明白这一点，但她或许仍然心存幻想，希望借助这次机会奋力一搏，让自己的亲儿子登基，只有如此她才真正有机会和苻雍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开始下一局pk。此时此刻李太后需要与苻雍结盟，但又很清楚苻雍的意图，所以想了一些办法在宫变中困住李柔和苻光英，然后再成功用苻亮和太子的印信矫诏将大军从边境诏回。
　　声歌认为，假如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苻雍已经知道是苻亮或者苻光英在制衡自己，那么他就是冒着国土沦丧的风险，也决然不会派自己的兵力去戍边。但当消息到来，苻雍立刻就明白一切都是李太后制衡自己的手段。苻兖看起来根本没有与苻雍斗的资本，因此在苻雍眼中，此时此刻皇位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那个位子如此诱人，以至于苻雍为了维持同盟推进局面情愿孤注一掷，做出了个大度的姿态让了李太后一码。
　　声歌一直认为李太后是个瓢货，在掌控全局的问题上她根本没有任何天赋。但作为苻重弼的儿子，苻雍总归应该有点这方面的天赋，当真如此，此时此刻事情就不该发展到这个难以挽回的境地。
　　声歌冷冷看着侍女：
　　“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次。”
　　侍女弯着腰道：
　　“夫人，徐州副将忽然杀死主将，将颍州的关口打开，南军已经自颍州北上了。”
　　声歌眨了眨眼：
　　“徐州那个副将是谁？”
　　侍女吞了下口水：
　　“听说姓王，叫王灿。”
　　声歌捂了下额头，我的妈呀。
　　见声歌不说话，侍女忽然跪下：
　　“夫人，您到底明不明白？目前朝廷方面的军队得不到京中的指令，只能自发在许州及南京一线抵抗。如今军心涣散，而且许州军队中很多士兵乃是南人或是匈奴人，他们不可能提着头骨肉相残来保北周江山，许州根本不知道能抵挡多久。一旦许州破关南军渡河，说不定马上就能压到幽州与京城。您应该劝说王爷放弃离开幽州据守西北，否则一旦无法抵挡，幽州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声歌看向侍女：
　　“你的家人在哪里？”
　　侍女忽然哭了：
　　“夫人，我父母和弟弟都在幽州。”
　　声歌想了片刻：
　　“带着你家里人去并州，我给你钱和腰牌。我等着王爷的消息，知道他去哪我才知道我去哪儿。”
　　府中人心惶惶，幽州城中更是人心惶惶，连天上乌鸦的叫声都变得更凄厉了点。看着天上飞翔的乌鸦，声歌忽然想到，早在上古的时候，燕云十六州就已经狼烟四起，那时候叱咤幽云的义渠人何在，蚩尤与三苗何在，鲜卑人何在，匈奴人何在。也许在五十年之后又会有人发出感叹，当年满万无人敌的北周人今又何在。
　　声歌本来以为好几天都见不到苻雍，因此晚上连饭都没做，谁知道到了二更苻雍居然出现了。见苻雍回来了，声歌立刻叫人炒了俩菜，然后给苻雍盛了一碗冒尖的饭。苻雍看着饭碗：
　　“我都三十了，吃这么多会发胖，给我整个平的。”
　　声歌站起来奋力用勺子把冒尖的饭压成一碗平的：
　　“拉倒吧，你分明是我不在的时候长成这样的。我记得你十六的时候腰跟我一样粗，咱俩都是一尺九。”
　　苻雍看着声歌：
　　“以前你在我不敢长。后来听说你死了，我知道装可怜也再没人看，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声歌呆了半晌：
　　“既然搞成这样就认了吧，让苻兖登基，你立刻对他称臣，让他来背这个黑锅。”
　　苻雍笑了笑：
　　“当真？你想没想过，如果我现在撂挑子，你尉迟氏与我苻家打下的江山基业都会付诸东流，这北周也会尸横遍野。我苻氏部从黑水南下一路尸山血海，族内相互倾轧，难道最终就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声歌看着地面笑道：
　　“苻雍啊苻雍，时移世易了。苻亮已经死了，李柔生死不知，如今朝廷是李太后掌权，李太后根本就是个小人。如果你现在出手，她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支援，只会坐山观虎斗，看你和南军拼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人之利。到时候南军压到幽州，西北兵力无法调度，朝廷军队据守不出，你死路一条。没错，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如果你跟我商量，我绝对不会让你搞出今日的祸事来。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能把局面搞成这样，就有能力在出手挽救这个局面吗？你不能，你根本就做不到，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闻听此言苻雍愣了：
　　“声歌……”
　　声歌看着地面眨了眨眼：
　　“苻雍啊苻雍。沧海桑田，这北周早晚有一天将要山河破碎，即便他不碎在你活着的时候，也会碎在五十年一百年以后。这天下黎民即便不死在今天，也早晚会在百年之后化为尘土。而你根本不是个坐皇上的材料，更挑不起这社稷的大梁。没用的，没用的，你这个人是完全没有用。事到如今，我救不了天下，救不了北周，只能救得了你。”
　　苻雍沉默半晌：
　　“你知道吗，你死了以后，十年了，再没人说过我没什么用。大家说我是宗室少有的为政之才。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我都特别想你。我想如果你还在，就会告诉我我没什么用，只能在别人的屋檐下乖乖养老。我想要是你还在，能再跟我说一句我没用，那我会心花怒放，然后变得更加有用。”
　　这下声歌心碎了，原来苻雍缺一个说他没什么用的人。忽然间声歌站起来抱着苻雍的脑袋，苻雍也抬手抱着声歌的腰：
　　“你不要担心，这件事一定更能够安然过去。过了这道坎，幽州还是幽州，北周还是北周，而你说不定就是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