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顺，祸水为难》萘蔻

38、第三十八章 一切命运的开始与终结地

　　殿中大乱，一众羽林卫展眼将昭阳殿堵死。废帝苻懿向殿中环视：
　　“龙虎卫上将军，倘若今日之事你当真清白，就立刻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倘若不是你所为，朕自会查明一切，还你一个公道！”
　　声歌只觉得头上冒汗，李柔面色也紧张起来。苻亮犹豫了一下，缓缓将不知道哪里鼓捣出来的长刀放在了地上。苻懿面色一沉：
　　“拿下！”
　　两名羽林卫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苻亮按在了地上。苻懿冷笑一声：
　　“苻亮谋反，立斩！”
　　这时苻亮抬起头看向声歌。高台之上，李柔将左手探到身后似乎是去摸什么东西，声歌也将左手伸到大腿后面去摸扎在腿上的毒镖。
　　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天地万物仿佛骤然躁动起来，却在躁动之前表现出死一般的沉寂。片刻之后，昭阳殿外脚步与呐喊声隆隆响起，却见一名受伤的羽林卫自台阶下狂奔入昭阳殿，一个飞扑便跌跪在地下：
　　“启禀陛下，河间营将九门换防，如今叛军已经冲进皇城了！”
　　苻懿本来已经坐下，听闻此言拍案而起：
　　“什么？”
　　苻亮忽然推开身旁的两名羽林卫站了起来：
　　“妈的，是苻重术，除了他谁能换九门的防卫？”
　　苻懿愣了一下：
　　“不可能。他连儿子都没有，他要这皇位有何用？”
　　声歌和苻亮脸色同时一沉。可能苻重术不是来谋反的，而是来抓自己和苻亮给儿子报仇的。再说人家如今仍然对美女保持极大热情，这说明苻重术大概率没有杨伟，既然没有杨伟他就不能坐上皇位再徐徐的生吗？
　　说话之间，苻重术穿着一身银甲走到了大殿台阶，缓缓下跪道：
　　“启禀圣上，今日臣得到密保，龙虎护卫上将军与尉迟府合谋谋反。因担心圣上安危，臣携河间营前来护驾！”
　　闻听此言，苻懿、苻亮面色都是一变，连李柔脸颊都褪了颜色。苻懿皱起眉头，但马上笑道：
　　“此话言重，这也是叔父大义之举。但谋反之事罪不容诛，朕必得审问清楚方能定夺，不能如此急躁定论。”
　　苻重术轻轻一笑，忽然起身打了个手势，一众士兵立时冲到殿外将昭阳殿围了个水泄不通。苻懿面色犀利起来：
　　“叔父这是何意？如此围城难堵天下人之口，请叔父从速退兵！”
　　苻重术低头道：
　　“立刻将殿中所有人拿下！”
　　眼看苻氏宗亲一大半都在殿中，这下所有人都慌乱起来。一旦大兵入内，事情将会如何发展显而易见。所有人都会死，最终无非定个苻亮谋反杀死所有人再伏诛的罪名。与苻亮对视一眼，声歌忽然朝着苻重术走去，却被苻雍从后头伸手拉住。声歌一怔，却见苻亮快步走到了苻重术面前，单腿跪下道：
　　“启禀元帅，您问的事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听凭尊便！”
　　苻重术眯起眼睛：
　　“你的一条贱命，抵不过我两个儿子的性命。谁是尉迟声歌？”
　　声歌猛地甩开苻雍上前跪在苻亮身旁：
　　“臣在！”
　　苻亮默默看着苻重术的银甲：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师妹只是个女子，请您放过她，也不要难为尉迟府。”
　　声歌感觉眼中一热，一把拉起了苻亮的手：
　　“苻元帅，此事因我而起，难道你不要我的头颅祭你所生的两个辣鸡？”
　　见两人跪在下面腻歪，苻重术仰天叹了口气。见此情形声歌猛地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朝着苻重术扎过去。苻重术穿着银甲，银甲的腰带和前面的抱腹之间有一道接缝，在近战的时候只要命中足够，接缝完全堪称一个弱点。
　　火光电转，眼看手中的匕首都已经扎到了接缝上，声歌忽然感觉自己右手不动了，抬头看时却见苻重术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见此情形苻亮忽然飞身而起一脚朝着苻重术踹过来，苻重术一个扬手，声歌直接朝后飞了出去，背朝下落在地上，匕首也不知道滚哪去了。
　　眼前黑了好半天，声歌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苻雍正蹲在旁边看自己。声歌刚想说自己没事，忽然看见苻重术几步过来一把将苻雍揪走了。声歌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发现苻亮倒在旁边爬不起来，苻雍被苻重术一路揪到了大殿最高的台阶上。
　　苻重术薅着苻雍侧领俯视众将士：
　　“诸位敬听，我苻重术确实无子，但——”
　　苻雍转头盯着苻重术满脸都是惊恐，就像走夜路遇上了大流氓。这当口声歌一个猛子冲过来将苻重术撞了一个踉跄，苻亮也举着一把剑纵身跃了过来，三人立刻打在一起。苻雍退了几步站到一旁，声歌咆哮道：
　　“进殿里去！”
　　苻雍愣了一下，转身风一般冲进了昭阳殿，刚到门口就和苻懿撞了个满怀。苻懿冷笑道：
　　“冀北王世子，方才之事你如何解释？”
　　苻雍看向苻懿：
　　“陛下这是何意？”
　　苻懿忽然指向苻雍道：
　　“苻重术打算收你为儿子，今日你俩竟敢沆瀣一气协同谋逆！”
　　谁知苻雍忽然急了，声音一扬变声遗留的沙哑都露了出来：
　　“难道臣弟没有爹？请陛下收回这等羞辱之言！”
　　这下苻懿一愣，两人都站在当地不说话了。
　　昭阳殿外。
　　见声歌和苻亮再次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苻重术忽然扬手，凌空接住两柄瓜头槌。苻亮当先站了起来，抬手接过一名羽林卫丢过来的changqiang。声歌站起来擦了一下嘴边的血，反手抽出绑在右腿上的长鞭，两人一左一右亮出个攻守的架势。苻亮笑道：
　　“叔父，请赐教。”
　　苻重术轻轻一笑，翻身一锤击过来。与苻亮同时往两旁一闪，声歌手中的鞭子长蛇一般凌空而来，苻重术扬起左手一把握住了声歌鞭头，这时苻亮的changqiang也已凌空而至。苻重术抬头看了一眼，将身子一侧闪了过去，声歌忽然一个旋身将鞭子绕在苻重术的脖子上，跪在后面奋力拉紧。苻重术猛地向后一踹，一脚踢在了声歌肚子上，声歌吃疼还是没松手，这时苻亮一枪已经扎到了苻重术胸前。苻重术放掉右手锤子，一把握住了苻亮的枪头。声歌在后面再次加劲，苻重术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手上一时松了松。见此情形苻亮一个吃劲用力向前方扎过来，枪尖眼看就要扎进苻重术前胸的甲胄缝隙之中。就在这时声歌恍惚间忽然感觉苻雍在叫自己，于是抬头向殿中看过去，骤然吃了一惊。
　　却见苻雍捂着胳膊靠在昭阳殿朝内打开的大门上，右臂和右边肩膀都已经挂了彩，看起来已经被砍了几下。转瞬之间苻懿高高举起长剑再次朝着苻雍猛砍下来。声歌忽然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充作了苻雍的侍卫，结果现在苻雍被砍伤了，背了这等失职罪以后自己怎么混？
　　声歌咬着牙看了苻亮一眼，猛地放开手中的鞭子纵身朝着大殿疾冲。只听空一声，声歌一个旋身飞踢踹在了苻懿手腕上，苻懿手上的剑转了两圈飞了出去，随即铛啷啷掉在地上。这脚爆发力挺大，苻懿都被踹得倒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声歌喘了口气，转身对苻雍道：
　　“你不要紧吧？”
　　苻雍瞧着坐在地上的苻懿愣了半晌，忽然猛地扬起没受伤的左臂。只听啪的一声，声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个耳光。声歌被打得退了好几步，捂着脸站在当地好久没反应过来，这时候苻雍上前一步朝着苻懿跪下：
　　“是我管束下属不严冒犯圣上，但攀附逆贼之事，臣弟万死不认！”
　　声歌感觉自己已经被混乱的情况搞得彻底透支，以至于脑子的行进速度比牛车还慢。缓了了好久声歌忽然想起苻亮，立刻转头去看，却见苻亮正坐在地上不住吐血，看起来伤得不轻。苻重术举着锤子指向苻亮：
　　“看看吧，这就是你舍命相救的女人，关键时刻居然把你丢下送死去救别人。”
　　苻亮抬头来看声歌，声歌感觉心中完全麻木，但眼泪却顺着脸哗啦啦地淌下来。片刻之后声歌低头捡起了苻懿的长剑。就在这时，一直大花瓶忽然从天而降，哗啦一声击在了苻重术脑袋上，随即又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众人同时一惊，却见李柔颤巍巍地站在后面，双手仍然保持着举东西的姿势一脸惶恐。苻重术转过头来看李柔，李柔顿时吓得发抖，苻亮忽然捡起地上的刀。只听噗的一声，苻重术的脑袋像颗球一样滚落在了地上。
　　看见苻重术躺在地上脑袋没了，苻懿一时完全忘了苻雍和声歌，站起来呆滞地看向殿外。眼看苻重术身首异处，殿外的士兵忽然惶恐起来。一时皇城之中乱成一团，有的士兵向殿外疾走，更有人在将领呼喝中朝着大殿潮水般席卷而来。苻懿惶恐地退了两步，苻雍忽然单腿跪地：
　　“臣弟愿将功折罪。”
　　苻亮被声歌扶着坐在台阶上，却见苻懿、苻冲和苻雍自大殿之上缓缓而下，三人站成一排久久立在玉阶上。
　　苻雍悠悠扫视殿下的河间营兵将：
　　“taizu三子嫡子在此，哪位想要摘得北周社稷，只管上前！”
　　河间营的兵将抬头看向三人。九月天气，一阵朔风凌空而起，地面上扬起一股股盘龙般的朔风，三人的衣袂悠悠飘扬，一时间皇气非凡。
　　一名武将愣了一下，举起剑高声道：
　　“已然起兵难逃一死，不怕死的随我上前，必能改朝换代青史留名！”
　　眼看下面的众人再次躁动，苻冲忽然露出一个惊恐的神色，身子后仰退了一步。苻懿盯着众人巍然不动，苻雍却扎着绷带自台阶上缓缓走了下去。见苻雍靠近，挥着剑的将领猛地上前两步，将剑横在了苻雍脖颈上：
　　“不要妄动！”
　　苻雍瞧着对方，忽然又向前走了一步。将领惊了一下，举着剑往后退了一步，气势转瞬泄了三分。苻雍不再理会将领，悠悠扫视殿下众人：
　　“苻重术没有后人，是故在殿中伏诛安然，难道诸位同样没有妻儿？今日近前再无筹头却要折损身家性命。但倘若诸位退后，圣上仁厚，必让诸位仍能血战沙场，荫子封妻得万世功名。”
　　苻懿眼神一沉：
　　“只要诸位今日卸甲收兵，我苻懿折箭为誓，此事只追究苻重术一人。诸位奉命而为，回营后此事再不追究！”
　　说到这里苻懿举起一根羽剑将剑折断。殿下的士兵面面相觑，忽然之间几名士兵朝着苻雍和将领的位置冲了过来。只听噗嗤一声，一柄剑从后面插进了将领的后背，剑头从将领小腹前露出来。苻雍转过身朝着苻懿跪下抱拳：
　　“陛下英明神武兵不血刃，河间营必唯陛下马首是瞻！”
　　见苻雍跪下，苻懿有点蒙圈，这时阶下士兵纷纷丢下长剑下跪，苻懿方才松了口气。
　　苻亮把脑袋靠在声歌肩膀上，声歌拍着苻亮的脸：
　　“你没事吧？死不了吧，啊？”
　　苻亮咳嗽了两声：
　　“我草，什么特么大煞笔，他们是不是有嫡子癌？”
　　这时候声歌忽然感到心中一阵不适。
　　要是放在平时，苻亮肯定跟自己大吼大叫，质问为什么他为自己出头，结果在拼命的关键时刻自己居然丢下他跑了。但现在苻亮没提这事，这反而让人异常不安。
　　可是声歌觉得自己当时只能丢下苻亮去救苻雍，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今天自己是忽悠了苻雍装成他的侍卫来的，保护苻雍是作为臣属的首要职责，而保护苻亮则是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本心。如果没管苻雍而坚持与苻亮携手作战，那么如果今日苻雍被苻懿砍死了，这一辈子肯定逃不了他人的斥责唾骂。苻重弼唯一的儿子这样死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但如果今天苻亮一力承担一切与苻重术拼死了，那么自己一定会自裁陪他一起死。至少在声歌的世界观里，这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而从人情的角度看，把苻雍当成一个大包子天天拿贡品托关系，然后在关键时刻放弃掉对方的脑袋，这种事以自己当前的造诣还做不出来。
　　声歌叹了口气：
　　“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苻亮看了声歌一眼：
　　“我不是失望，我是心冷。”
　　“我向你赔罪，这样可以了吧？”
　　苻亮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当真？那今晚去开客栈。”
　　声歌点点头：
　　“行。就开一个特有情趣的，一个大圆床那种，你看咋样？”
　　闻听此言苻亮忽然精神了，猛地坐直但马上又咳嗽起来：
　　“当真？我马上就去订！”
　　两人正腻乎，苻雍忽然走了回来。声歌愣了一下，连忙示意苻亮等一下，快步跑回大殿在一片狼藉中捡出长袍，掸了掸给苻雍穿上，又跪在地上扣扣子。苻雍低着头瞧着声歌：
　　“今晚街面戒严。”
　　声歌抬头看看苻雍：
　　“所以呢？”
　　苻雍冷笑一声：
　　“街面戒严，所有客栈，不开。”
　　声歌顿时被口水呛得直咳嗽，心想刚才自己和苻亮说话很大声吗？难道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晚两人要去开客栈，而且还是情趣的？但转念一想，不能开客栈好歹可以回家，镇南王府也可以去。
　　但等声歌把苻雍送回府交给常麟，却四处都找不到苻亮了。从那以后，声歌忽然感觉自己和苻亮之间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能说是一道裂痕，更像是多了一个人。后来声歌才知道，就在那天晚上，李柔把自家的后门打开，苻亮在一阵白玉兰的香味中溜进了李柔的闺房。
　　即便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声歌依然觉得自己没做错。因为没做错，所以此后事情的发展仅仅是一种天意，完全不应该为此产生过多的伤感与不甘。
　　但是很多事情，在当时去看是一回事，时过境迁后回头来看，一切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回事。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苻亮成了李柔的入幕之宾。此时的声歌忽然明白了，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中宫的宝座就已经离自己悄然远去，一切悲剧已经注定。而牺牲后位救下来的人，居然拿出了一种别致的报恩方式。在改朝换代的关头，苻雍眼看着自己与皇位失之交臂，于是选择用一纸婚书作为筹码拿回了兵权，又平静地出手摘掉了自己全家的脑袋，顺手把自家的银两拿走当启动资金，最终没有空手而归。因为不想让这件事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苻雍居然连声默、苻瑰和苻瑰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放过。因为在这件事上完全接受了李柔，拥有了李家的支持，此后的苻亮不再和尉迟声歌一体双身，也不再需要尉迟府这个外戚，于是安然地和苻雍上下其手各取所需将尉迟府瓜分。从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看，这才是一切事情的真相。
　　声歌一直努力去想象，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冲过去救苻雍，而是紧紧握着鞭子与苻亮并肩战斗到最后甚至杀死了苻重术，那么事情将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也许现在自己已经坐在中宫的宝座上，尉迟府里仍然开着芬芳的梧桐花，而声默也抱着孩子给苻瑰画眉毛。当真如此，世界会不会变得更美好一些？
　　其实苻雍也没有错，他只是想活下去，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连最后一点人性都牺牲了。他成功了，这种成功让人觉得理应如此，让人觉得他不成功你都替他冤，既然如此就让他这么活下去吧。
　　忽然之间，声歌感到在这件事中最该死的不是苻雍，而恰恰是被复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