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顺，祸水为难》萘蔻

25、第二十五章苻氏与尉迟部的宿怨

　　苻亮看看面前的定窑杯盏：
　　“前天刚给你一套错金银餐具，怎么不拿出来用？”
　　声歌给苻亮夹菜：
　　“找人倒腾出去卖了。除了餐具还卖了不少东西，皇后都告诉你了，你也用不着再来试我。”
　　闻听此言苻亮噗地笑了出来，在桌面上将筷子戳对齐：
　　“想拿我的钱填他的窟窿？来人，拟旨。朕中毒时王美人自愿殉葬有功，赏银二百。”
　　说罢苻亮拿筷子头指了声歌一下：
　　“这二百两也拿去喂他。”
　　声歌先是一愣，随后忍了一下：
　　“陛下，你就不觉得你把我留在宫里头，还自己出钱资助自己敌人，这种行为非常不尊重人吗？”
　　苻亮笑道：
　　“或许你认为自己喜欢苻雍，但其实不是。眼看我就要死了，你不当苻雍的妃子宁可陪我死，这说明你喜欢的是我，对他只是心存感激。既然如此就给你钱买你对我死心塌地，老子乐意。况且难道你认为他有了这些钱就有军需了？他一个有兵权的人能缺钱吗？”
　　声歌惊诧地看着苻亮好半天。声歌明白了，苻雍不是没有钱买粮草，而是因为局面清晰被人落井下石。
　　第二日西北各路武将朝见，完事后苻亮开了个露天宴席，吃到一半声歌忽然穿着一身越州花罗徐徐而入。一众武将看着声歌眼神复杂，但也早听说苻亮收了一个与尉迟声歌一模一样的妃嫔，因此也并未过于震惊。
　　琼春岛上如今落英缤纷，一片山坡上铺了片棕色的毯子，上头摆了一个长几。苻亮坐在长几后头，李柔坐在苻亮右边。看见有一边没人，声歌走到了苻亮左边想要坐下，不料刚绕过去忽然看见苻光英坐在下头，脑袋和矮几差不多齐平。两人大眼瞪小眼相对瞪了片刻，声歌而有点下不来台。李柔转回身瞧着声歌：
　　“来人，将王美人安置到下手。”
　　声歌咳嗽了一声，一伸手把苻光英从座位上揪了下来搁在一边，上前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苻光英的位子上。这一下众人始料未及，旁边几名宫女顿时冲上来将苻光英护住。李柔忍了几下终于没有发作，但脸色也有点红了。苻亮拿右手捂着额头低声道：
　　“警告你不要胡闹，不然要你的命。”
　　声歌充耳不闻，笑着对苻亮举起苻光英的玫瑰露：
　　“臣妾听说十年前尉迟氏谋反，西北全境竟有数十名官员与尉迟泰裕歃血为盟。近日臣妾打探到盟书的下落，不知道圣上是否有兴致一观——”
　　话音未落声歌忽然说不出话，再看时发现苻亮已经掐住自己脖子将自己提了起来。过了片刻苻亮将声歌丢在地上：
　　“王美人失礼，着人看起来。”

　　被关起来闲极无聊的时候，声歌又想起来尉迟部第一次被苻家减丁的事，据说那件事起因可能是一场畸形的三角恋爱。
　　在声歌和声默很小的时候，尉迟谋就谆谆地告诉两个孩子，尉迟部居住的孩懒水有着漫山遍野的红色杜鹃，到了冬天那里的花海如同修罗地狱的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五十年前孩懒水花海燃烧的时节，尉迟部号称五部最猛。声歌的太爷爷尉迟显乃北周的英雄，射猎武功样样可列首位，成日里举着根长矛风一样冲来冲去。因为勇猛无敌，尉迟显被选为尉迟部族长，而后不久苻石鲁当上了苻氏部族长，而且娶了李氏女为妻。不知出了什么状况，那时候尉迟显对苻石鲁极为火大，没事就跑到苻氏部旁边的官道转来转去，看见苻石鲁出来就抓住痛打一顿以作消遣。
　　苻石鲁这个人精习射猎，擅长搞人际关系，带兵打仗也算颇有天分，就是性格有点蹊跷。见尉迟显来打自己，苻石鲁最开始还忍着，后来实在遭不住打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因此改了个政策直接走逃避路线，跑步速度很快冠绝北周五部。日久天长苻石鲁油了，出门前先让老婆拿着爬犁去官道看看，确定尉迟显没出现自己再出去。
　　有一年孩懒水的渔获不多，尉迟显灵光一闪，扛着渔网跑到苻氏的地盘上打鱼。谁知刚把网下下去，苻石鲁也带着钓鱼竿溜达过来。如果是别人到尉迟部地盘打鱼，大家肯定把对方打个稀烂。结果看见尉迟显来了，身为族长的苻石鲁拿起鱼竿转身就跑，谁知还没加速成功就被尉迟显从后头扑倒了。尉迟显骑在苻石鲁肚子上将其一阵暴打，一边打一边说：
　　“你个姓苻的，看见老子为什么不打招呼？为什么不打招呼？你是不是没长眼？”
　　结果苻石鲁被打得鼻青脸肿，好长时间都不敢到河边打鱼。苻氏部众看见自己的族长都被搞成了这个样子，每日里战战兢兢，看见尉迟部的人就点头哈腰的，尉迟部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
　　但其实苻石鲁也不是个标准窝囊废。当时苻氏部已经投诚了匈奴国，成为了匈奴国在北周五部中的第一条狗腿子。那时候匈奴压迫北周五部，且要求愈演愈烈。除了索要钱粮殴打部众外，当时匈奴国的使臣来到北周五部，只要看到一个貌美女子，不管这个女子是未成年、已婚还是正在怀孕，都有权利立刻将人拉走yinluan一番称为鉴枕。一次匈奴使团前来，一个部族中的男子不愿意把老婆鉴出去，结果双方发生了冲突。由于大家情绪压抑太久，这件事很快发展成了一场严重械斗，最后只有一个匈奴使团的银牌天使活着跑回去向匈奴皇帝禀告此事。
　　听说北周反了，匈奴皇帝思量一番，反手封苻石鲁为节度使，用以夷制夷的方式要求苻石鲁前往镇压。苻石鲁收了节度使印，立刻带着几十个人将刺杀使臣的部众杀了个干净。看见苻氏部居然朝骨肉同胞痛下杀手，一部分人极力反抗，另一部分人拔腿就跑到了尉迟部。听闻此事尉迟显怒不可遏，立刻带着众人冲了出来大声质问苻石鲁为何如此。见尉迟显出来了，苻石鲁沉默了片刻掉头回去了，随后向匈奴方面上表已经将事情成功镇压。匈奴也给了苻石鲁面子，没再继续追究。当时大家完全忍不下去，要求尉迟显领头将苻氏部碾平，杀了苻石鲁这个狗腿子从此不再受匈奴欺凌。尉迟显沉默片刻：
　　“这件事恐怕只有石鲁办得到。”
　　过了十年，苻石鲁带着苻氏部众再次北上为镇压起义，所向披靡占领了数个山头，还顺带手给本部抢了几百斤粮食。本来大家开开心心的，想着回去还能酿点酒痛快痛快，不料在回程的路上路过一个名叫“横死”的小山包，因为天色已晚不得不在那厢扎营。没想到苻石鲁忽然变了脸色，表示这地方名字不好，自己不想住在这里。众人都以为他发神经，力劝之下还是住了。不料第二天苻石鲁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
　　苻石鲁当了一辈子狗腿子，一生受北周五部数千人唾骂。但公允地说，他也确实在北周民力不强的情况下为大家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以当时匈奴和北周的国力，如果苻石鲁不出兵镇压本部叛乱，匈奴就完全可能派兵将北周五部男子杀得一个不剩，将所有北周女子拉走鉴枕。最重要的是苻石鲁还为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北周taizu争取到了一个能够世袭的节度使之位。没有这个位子，北周建国就是白日做梦。由此可见，当时北周五部中明白苻石鲁的唯尉迟显一人。
　　苻石鲁死后，苻亮的另一个太爷爷带着几十名苻氏部众押着苻石鲁的棺椁在官道出殡。万没想到，这时候尉迟显又发了神经，带着十个尉迟氏族人冲到官道，将苻氏送丧的队伍一顿暴打。数十人的苻氏众竟不能敌，眼睁睁看着尉迟显把苻石鲁的棺椁给抢走了。
　　据说当时尉迟显骑在马上如同神佛附体，高声道：
　　“听说苻氏石鲁乃你部最威武的英雄，如今我尉迟显得到他了！”
　　苻亮的几个太爷爷见状一脸懵逼，互相看了半天也没整懂这是怎么个操作，只好扭头去找苻石鲁老婆的娘家李氏部拉救兵。最终李氏部族又派了几十个人前来，才把苻石鲁的棺椁抢了回去。
　　taizu当了节度使以后苻家人终于开窍，大家决定武斗不行来文斗，很快派了个人跑到匈奴，表示只要尉迟显活着一天，北周众就会怀着聚众反叛之心，早晚有一天会推举尉迟显做首领再不臣服匈奴。
　　双方商量一番后，匈奴皇帝动手写了份诏书，叫尉迟显前往匈奴解释一下贡品破损之事。尉迟显觉得贡品破损只是小事，大不了补上就好了，于是傻白甜地赶了过去，结果被人当场围住，在乱军中中了几十箭，又杀了对方十几个人才死。听说尉迟显死了，苻氏一部大喜，立刻出兵冲到了孩懒水对尉迟氏大开杀戒，将尉迟氏的人砍死三分之二，尉迟部从此一蹶不振。
　　其实从小到大，每次听爷爷尉迟谋自豪地讲起这个故事，声歌都满头问号。一般尉迟谋在故事的最后会告诉声歌与声默：
　　“北周五部最强者并非苻氏，乃我孩懒水尉迟部。若非当年尉迟显心怀义气没有杀掉苻石鲁，苻氏又用阴谋诡计杀我部众逼我臣服，今日天下的局面又有谁能断言？我尉迟氏与苻氏乃有宿怨，如果老天有眼，我们早晚要收拾他们。”
　　声歌道：
　　“爷爷，我觉得吧，尉迟显是不是喜欢苻石鲁啊？”
　　听了此话，尉迟声默和尉迟谋都狂笑起来。
　　后来苻雍来了，尉迟谋对声歌与声默多番叮嘱，千万不要嘴快提这个故事。但是声歌还是没忍住，对苻雍绘声绘色地讲这个故事。苻雍道：
　　“那尉迟显肯定是喜欢我太爷爷。”
　　这下轮到声歌放声狂笑。苻雍有点无奈：
　　“这也没什么好笑的。其实当日他俩就应该成亲，那北周早就所向披靡了。”
　　声歌道：
　　“那也是是我祖宗在上头，你祖宗当皇后。”
　　这下苻雍忍不住，好半天都没笑完。
　　想到这些声歌笑了起来，但傻笑最终变成了苦笑。一百年过去了，尉迟氏再也没有恢复当年将苻氏按在地上摩擦的尊荣。不但不能摩擦苻氏，连尉迟氏的族人都被苻氏一次一次地杀完了。
　　对着窗外的杜鹃，声歌得出结论，苻氏和尉迟氏有新仇也有久怨。但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不是立刻报仇，而是保存实力，因此自己今日的决策十分正确。
　　当年苻亮登基后尉迟府根本就没谋反，所谓的谋反完全苻亮为了排除异己编造的谎言，要不是李家乖觉，没有像尉迟府那么张狂恐怕也完了。但当年尉迟泰裕作为镜西将军，为了维护自家势力在西北与众多武将私下来往却是事实，其中很多交易旁人也的确不知情。既然如此，自己捏造的盟书一事就由不得苻亮不相信。
　　谁都不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都能看透，只要苻亮相信乃至怀疑这件事，就必然会下手彻查当年与尉迟府有来往的武将。苻亮没那么强耐性，只要查出来一定会把这些人安排上。一般的武将在人脉和兵权上根本不能跟尉迟府匹敌，尉迟府都灭门了他们更加难逃一死，不想坐以待毙者就只能靠拢苻雍。
　　苻雍是尉迟府培养出来的顶尖人才，这个顶尖就在于他能无中生有，有的技能你这个师傅自己都不会，这个被教的居然就会了。好比就算被人脸朝下打到泥里，苻雍都能保持平静的心态寻找站起来的机会，而不会为自尊心之类虚妄的考量自暴自弃。像是乌江自刎这种事整个尉迟府的人都会做，苻亮也会做，唯独苻雍做不出来，换做是他就是游都游过乌江了。因此声歌非常相信，只要有人投靠，那苻雍就一定能出这个困局。
　　到了晚间，弱水亭已经完全黑了。没人进来点蜡烛，声歌趴在桌上有点犯困。这时门开了，声歌猛地窜起来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