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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安好 ...


  •   由于夜里睡得早,第二天施书雁早早地醒来,医院里还很安静,阳光从窗户里落进来。那阳光仿佛是染上了朝霞的色彩,看上去雍容典雅。
      头晕的症状本质上不是什么病,也许是因为情绪太糟糕,或者由于颈椎不好引起。昨天晚上就已经有所好转,今日更是差不多好透了。
      施书霞随后醒来,她的身体里很明显有着疲惫,通过眼睛反应出来。她揉了揉双眼问施书雁,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估计这病差不多该好了。
      她们一说话,郭付义也醒了。他听施书雁说病大有好转,心里高兴。他揭开被子起床时听施书霞说,你看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天我是又累又倦,家里总还有点事情,让我回去打理打理,休息一天行吗?
      郭付义和施书雁都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两人的心情却完全不同。郭付义是巴不得和施书雁有一段独处的时光。而施书雁则是被动和尴尬。这么长时间,她一直主动避着郭付义,这一次却是被动与他相处。既然没什么要说的,何必呆在一起?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反而搅得不愉快。但眼下也是实际情况,施书霞已经在医院照顾了她这么多天,想回家休息一天总不能勉为其难不让她去吧。
      施书雁言语间不好反对,撒娇喊道,姐姐。
      别喊我,今天负责照顾你的人是郭付义,有事去找他。
      郭付义没有及时接过话茬,施书雁放开了喉咙问郭付义,我说的对吗?
      郭付义显得有些仓促说道,当然了,今天我在这儿,你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施书霞说走就走,当她的背影从病房门口小时,郭付义心中不免有几分伤感。她昨夜还哭了,今日在妹妹面前抹掉了所有坏心情的痕迹,让施书雁看到的是情绪和阳光一样明媚的姐姐。
      施书霞走后,两人许久不语。郭付义心里倒有很多话,尤其仍是关于田成拿来给他的那封信。但郭付义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现在说这些没到时机,什么时候时机到来还说不准。在和施书雁之间的事情上,郭付义也是思来想去,有些话不一定要说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话说清楚,而且有些事情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说得太清楚,未必就是好事。
      所以这一次郭付义选择什么都不说,就好像两人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没有一开始彼此之间的那种热情,也没有之后随之而来的那种冷淡。自始至终都是那种再寻常不过的朋友。
      施书霞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郭付义想到应该去弄点早饭,他问施书雁想吃点什么。施书雁刚才上了厕所,回到病床后一直没躺下,双手支在床沿坐着。她朝郭付义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再不出去走走就要发霉了。
      他们一起乘电梯下楼去。从医院西门出去,路边一排水果摊,再过去就是买早饭的地方。两人并肩走着,在经过水果摊之后,施书雁主动对郭付义说道,这地方我以前经常路过,不觉得有什么。在我生病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想到姐姐就是在这地方买早餐,我真的是特别特别地想下床,从这个以前经常路过的地方好好地再走一遍。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哪算得上是什么愿望,但是当我躺在床上不能动,那几乎就是奢望了。
      郭付义说,每个人都会犯点小毛小病,像你这种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哪来的这些悲观的想法?
      施书雁不说什么了,她承认郭付义说得没错。那么多的经历,包括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想法,说明她就是这样一种情绪悲观的人。
      医院北侧是一所中学,本来人流量就大,医院营运后更热闹了。各种各样的香味从不同的早点铺里散发出来。施书雁先买了油条和豆浆。来到包子铺前,又觉得油条太腻,不爱吃了。他问郭付义,你吃油条吗,你要吃油条,我就买包子吃。
      郭付义当然懂施书雁什么意思,他接过油条说道,油条、包子我都爱吃,无所谓的。
      施书雁买了包子,趁着热,边走边吃。郭付义跟在她的右后方,一路沉默着。两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有着千言万语的样子,但最终一言不发。
      他们没走回头路,绕医院整整走了一大圈。回到病房,施书雁躺到床上。她的状态很好,要不是郭付义知道前因后果,还真看不出她是个病人。
      施书雁的主治医生是个看上去即将退休的老医生,头发花白,留着比一般人要长一些的胡子,也全都白了。他问施书雁感觉怎么样?
      施书雁告诉他,我这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很厉害,今天就好像差不多都好透了。
      医生听着,点头说道,你的病就是这症状,等这次病好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注意保护颈椎,而且情绪不能太坏,不外乎这两种诱因。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施书雁说道,她在医生面前乖的就像个小孩子。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再观察一天,明日就能出院了。
      施书雁的样子看上去高兴极了,年纪轻轻在医院一呆这么多天,也真的是呆腻了。她对医生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直到医生查完病房离开,施书雁还不忘非常热情地和他说再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郭付义觉得施书雁的样子怪怪的,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在郭付义的印象里,施书雁从来都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兴致高昂。可能身体康复为她带去的喜悦确实非比寻常。
      施书雁没事做了,也不愿老是躺在床上,就打开病房里的柜子整理东西,先把出院前的准备工作做起来。郭付义想去帮忙,却被拒绝了。施书雁说,都是女孩子的物件,你也不方便帮忙,去歇着吧,等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
      郭付义心里清楚,看施书雁的样子,肯定也不是什么能让人高兴的事,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既然不报十足的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要不了多久就全都整理好了。郭付义正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景象,在施书雁整理完毕之后,他转过身来,背靠窗台看着施书雁,一副就好像是荣辱不惊的样子说道,我等着你要对我说什么呢?
      施书雁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道,无论什么原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这话说得也是够直接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也就直来直去了,你的问题在于把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好的事情都看作自己会在以后遇到同样的倒霉事。
      不全是这个原因。过了前面那段时间,现在回头想想,我对你那种其实根本就不叫喜欢。
      这话挺伤人的,但对于郭付义来说正在发生的就是最坏的事,所以再也没有其它任何事情能够打击他。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很轻松,逗趣似的语气说道,田成带给我的那封信是你的写的没错吧?
      之前就说过这个话题,写这封信的意图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相比你的话,我倒是认为自己的直觉更靠谱,你心里一直有我的位置。
      郭付义这话说得施书雁很尴尬。她涨红了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半句也不想对郭付义说。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施书雁坐回病床上,郭付义在她前面的塑料凳上坐下,他的声音沉下去,完全变了一副态度,听上去竟让人觉得情深意重说道,老实说,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你难道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了吗?
      施书雁望着自己脚下,她的双腿微微弯曲着,脚在地面以上三寸的位置晃荡。她说,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有一段时间,郭付义不说话。一个护士进了病房,对坐在空病床上的郭付义说道,先生让一下,有新的病人住进来,我要整理床铺。
      郭付义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下床走到窗边,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知什么缘故,他特别注意了自己的脚步声。那是一种非常沙哑的声音,而且显得有些疲倦,仿佛其中包含着数不清的情绪,但是也偶尔一无所有。
      他重新与施书雁说话时,已是换了话题,说道,出院以后,住你姐姐那吧。你病刚好,也能有个照应。
      施书雁坦言道,我姐她都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次了,目前情况下,也只能这样最合适了。她有个伴,我呢,暂时也的确需要有人照顾。
      姐妹俩同住,对于郭付义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这就意味着,在之后挺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和施书雁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墙之隔,几乎近在咫尺。
      中午,郭付义到食堂打了饭菜。郭付义本想去外面买点施书雁爱吃的,被她拒绝了。她说,就到食堂打几个菜吧,医生也说了,我该吃得清淡些。
      吃完午饭,施书雁看上去困倦,躺下片刻就睡着了。郭付义独自无聊,躺在看护床上辗转反侧。大约两点钟样子,隔壁床上的病人住进来了,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陪同她前来的是个中年男子,两人许是母子关系。
      与郭付义平日见到和想象中的有所不同,病人很开朗,而作为陪护的儿子却少言寡语,闷闷不乐。
      以病人对医院的熟悉程度,郭付义推断她这病发了不止一次两次,肯定是老病号了。她指挥男子做这做那,东西怎么摆。全都完成了,如释重负躺在病床上,说道,我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在医院里才能住得安心了。
      这期间,施书雁醒过一次。她只是半睁开眼睛,慢慢地环视了病房的局部,看到了新来的病人,但是她没有丝毫多余的精力顾得上别人。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就在施书雁再次睡着后不久,新来的病人一副坦率极了的样子和郭付义搭话,张口就问道,你家娘子这是得了什么病?
      郭付义被她问得尴尬,也就只能把“娘子”二字忽略,当做她只是热情地关心病友吧。于是郭付义答道,头晕的毛病,医生说许是前阵子太累了,挂点水休息几天就好。
      只见她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说,我就知道,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病。年轻人身体底子强,但是为了玩也罢,忙于工作也好,不能拿命去拼。等稍微上了点年龄,这样的痛那里的病,到那时就该要后悔了。
      这么热情的陌生人,郭付义真的是很不适应,明显只是敷衍地应了句:嗯。
      对方多少了解一些郭付义的心思,像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似的伸着懒腰说道,睡啰,下午美好的时光就该好好睡一觉。
      后来,郭付义也睡着了,醒来之后,他一直有这样一种感觉,那日下午的入睡简直就是一场意外。他明明精神抖擞,只不过是保持了躺着的动作,不知怎么就会睡着了。他在从窗口洒入的阳光弱化成金色的夕阳,恰好落在看护床的床尾时醒了过来。唤醒他的其实是一阵强烈的干呕声音。他几乎是从看护床上跳起来,本就看上去骨架松散的看护床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冲击力。发出嘶声力竭,似要散架的惨叫。
      哪怕在迷迷糊糊间,他的目光也立刻就能寻到施书雁,见她好好睡着,也就放心了。原来是隔壁病床的那个女人。他的状况看上去非常不好,趴在床边使劲干呕。她儿子半蹲着,一手端盆,另一只手为她拍背。
      和之前相比,她的脸色完全变了,发紫发青,使她看起来和郭付义最初见到时大相径庭。这样的干呕大概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实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到最后憋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终于好些了,呼吸粗重地回到床上,不知何故,她的双手举在半空晃来晃去。双手的动作代表她整个人不知所措,直到儿子抓住那双手才终于使她暂时安定下来。
      那之后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天都快黑了,她才好像终于缓过神来,在她儿子的帮助下坐起身,双手拉好被子保证能把下半身盖严实。相比自己的儿子,她似乎更愿意和不熟悉的人搭话。无论语气还是方式,郭付义都能确定那些话是对他说的。
      就我这病,再这样下去,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她儿子在一旁反驳道,少胡说八道。
      恰在这时,施书霞进了病房。要不是郭付义就坐在正对着病房门口的地方,让一进门的施书霞立刻看见,她差点就以为走错了地方。施书霞随后明白,原来是隔壁病床来了病人。于是她很有礼貌地面带着微笑进入病房,走向妹妹床边。
      她看着睡姿安详的妹妹,问郭付义,怎么还没醒?
      郭付义目光温柔看了睡梦中的施书雁一眼,说道,没事,睡得着是好事。
      邻床的女子总是很喜欢插嘴,刚才发病时的痛苦似乎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说道,这个大兄弟说得没错,不管生什么病,只要能睡得着,那就不可怕。再不济,只要睡着了,也就把病给挨过去了。
      也不是这话多么大声,只不过是施书雁刚好就要醒了。差不多是那女子话音刚落,施书雁睁开眼睛,满目惺忪朝着几乎只剩下最后的那一抹金色余晖。她见到站在一旁的施书霞,喊她一声,姐。过了片刻,拉起枕头靠坐在床头。她的动作很利索,已经全无半点病态。
      施书雁并不多么喜欢热闹,起码在当下这种环境,她更希望能处于宁静之中。可是那女子还真能喋喋不休。她自我介绍,让郭付义他们喊她兰姐。至于一直在照顾着她的并不是她儿子,而是女婿,她说,你们就叫他小魏吧。
      小魏看上去比郭付义要年长,郭付义插了句嘴,叫小魏不太合适,大魏还差不多。
      一直是兰姐一个人在说话,难得有人应上一句。她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一副更来劲的样子,大谈自己的病情。郭付义他们听下去,越不像之前那样觉得兰姐啰嗦,而是同情她的病情和佩服她的乐观各占了一半。
      兰姐对医院轻车熟路,市里那么许多的医院几乎都住过。她的脑子里长了颗肿瘤,做过手术,花光了积蓄也没能治好。她决定不治了,一死也就百了。
      医生说,拒不治疗,总归是要死的。然而,死前不断被病痛折磨着。已经整整五年多了,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不发病的时候好好的,看不出什么异常,怕就怕发病,每天都要发几次。干呕、疼痛、昏眩,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郭付义他们听得哀伤,却帮不了忙,也不知怎么去安慰她,只是倾听着,沉默着。
      直到兰姐将要说完,夕阳最后的余光被云霞吞没,天空灰沉沉,白天的活力终于消耗殆尽。也不知哪儿,忽然来了一阵风,乍起时,兰姐的目光被引向窗外,暂停了讲述。郭付义似乎早就等着这样的机会,下了看护床,站起身问施书雁姐妹,晚饭你们想吃点什么?
      施书雁依然要他从食堂打点饭菜来。
      郭付义不同意,说道,你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出院,我们得弄点好吃的庆祝。
      施书雁看向姐姐,读出她的表情分明支持郭付义。再加上兰姐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道,是该庆祝,像我这样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医院的人才能特别深刻地体会到康复出院的意义,如果这也不庆祝,那么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了。
      总算,郭付义从开始嫌兰姐啰嗦,到后来对她同情,现在又多了几分感谢。他在确认已经拿好钱包之后出门去。往右拐等电梯。大概上下的人特别多,电梯走得很慢。终于快到时,郭付义又听到施书雁的病房那边传来痛苦的干呕声。后来,他进入电梯,实际上已经远离了那些声音。但是他的心底似乎已被埋进了种子。兰姐痛苦的模样,那些话,对生命乐观又绝望的矛盾态度,萦绕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市里有一家牛排店专精于打包和外卖,食材新鲜,打包方式精致,对视觉和口感又是一次提升。只不过在医院里,病人和陪护的人一起围着病床吃牛排也真的是少有。
      一开始,郭付义要三份。后来又补了两份。认识兰姐、小魏也算是缘分一场,与施书雁姐妹在医院的最后一顿晚餐别他们忘了。
      拎着五份牛排回病房,反应最平淡的是施书雁,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打开吃着。兰姐受宠若惊,无比感激的样子说道,小伙子,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怪不得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女朋友,我保证你们肯定能幸幸福福一辈子。
      听了这话,施书霞分明是高兴的,只不过有意要捉弄一下郭付义,她笑嘻嘻说道,这小伙子人是不错,只不过还欠点火候,吃牛排没红酒,这就是问题呀。
      这话让施书霞说得古灵精怪有趣极了,正在吃着牛排的施书雁很难得地竟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古时有一骑红尘妃子笑,能用几块牛排赢得施书雁一笑,对于郭付义来说也算得上是意外的收获了。
      郭付义接施书霞的话说,好,好,算我不周到,等这次出院,请你们姐妹俩出去吃牛排,喝红酒。
      兰姐嚼着牛排,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说道,去,一定要去,趁着年轻好好地过生活,别等到哪天动不了了才后悔莫及。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感觉兰姐的话还是有着令人回味之处的,仿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过这种惬意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恐怕少得可怜了。
      吃过牛排,兰姐再次发病。这次情况很糟糕,因为胃里有了东西,全都吐出来。也不知呛了食管,还是有时发病时本来就那样,瞧她的样子几乎就要窒息了。小魏照顾病人,扶着她呕吐,为她拍背。郭付义忙去喊医生。医生很快就到,不过也是束手无策,就在一旁干等兰姐吐得精疲力竭,瘫倒在床。医生看她的眼睛、舌苔,听她心跳,只不过就是流程性的检查,改变不了对兰姐病情的无计可施。于是他说道,还是转院吧,我们医院治不了这病。
      在还没有完全过去的痛苦中,兰姐脸色铁青,似笑非笑,很尴尬也很难堪地说道,我这病到哪里都治不好,你随便给我用点药挂点水,当作尽力了就成。
      我们虽然是小医院,但是也不能对病人不负责任。
      作为医生冲撞重疾病人不合适,但她还是忍不住指责兰姐的胡言乱语。在一旁看着的郭付义情绪复杂,不像医生那样愤怒,当然和兰姐的自我放弃也肯定不一样。准确地说,就像温水煮青蛙那样慢慢积累起来,但终究是逃不过去的绝望。
      这一夜,郭付义真的不想待在医院,面对一个年纪还不算大就已经身患绝症的人,那种感觉是非常令人难受的。可施书霞呢,还是要把与妹妹接触的机会留给郭付义。
      郭付义有意提醒施书雁,今晚可以住在她姐姐家里,正好三人同路回家也方便。施书雁却宁愿在医院里将就最后一晚,她说,算了,还有这么多要用的东西,带来带去的麻烦,反正明天就要出院了,再将就一晚上吧。
      既然这样,郭付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一夜实在难熬。短短一个晚上,兰姐又发病三次。在持续不断的痛苦面前,她已经没了脾气,坦然接受。不排除作为旁观者的郭付义要比当事人兰姐心里更加难受。
      第二天,施书霞清晨就到了医院。八点就能办出院手续,最好赶得上第一个,谁愿在医院多呆片刻。
      他们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向兰姐、小魏告别。坚强如兰姐,硬生生挺过那么多次发病,此刻却泪流满面。她说,好多次了,我在医院里认识那么多朋友,都是他们走,我留下,我肯定就是那个留到最后的人。
      回去的路上,气氛并不怎么好。施书雁姐妹之间还有几句不痛不痒的对话,郭付义却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言不发。兰姐的神情笑貌,干呕时痛苦的样子在他的脑子里徘徊,但是令郭付义印象深刻的程度都不及兰姐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我肯定就是那个留到最后的人。
      这句话本身没有褒贬,估计是因为有过许多经历的缘故吧,在郭付义听来,免不了黯然。留到最后太累,而且不一定会有结果,就算有了结果,也不一定能持续到最后。反反复复这样想着,直到被施书霞打断,她说道,你一路都在发什么呆呢?这些大包小包就交给你拎上去了。
      郭付义应了一声,好。努力摆脱刚才的坏情绪。看着走在左前方的施书雁。大病初愈的施书雁身上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只是郭付义说不清楚。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楼下,郭付义接过施书霞手中的旅行箱,又要为施书雁拎包。施书雁拒绝了,她说道,我自己来吧,这包不重。
      安顿好施书雁,郭付义回家去,跨过一道门槛,从这扇门到另一扇门,就回家了。躺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快到午饭时间了。刚才在施书霞家里,郭付义就说要请她们一起去吃饭。施书雁不愿去,她说,昨夜兰姐的病闹得厉害,都没怎么睡着,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去管肚子的事吧。
      施书雁分得清主次,相比喂饱肚子,充分的睡眠更重要。医生也说了,她的病灶之一就是疲惫。这一次施书霞向着妹妹,她对郭付义说,你先回去,到下午再看,电话联系或者我去找你。
      郭付义洗澡、看电视。他的肚子还是有点饿的,但也忍住不吃午饭。他是这样想的,要是施书雁很快醒来,然后施书霞喊他去吃饭,而他实际上都已经吃过了,不论施书雁姐妹到后来知道与否,对于郭付义来说都是一种尴尬。
      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实在饿得有些厉害。他就去睡午觉,睡觉是能够让人忘记饥饿的。
      在这件事情上,郭付义太木讷、呆板。就算打定了主意不吃午饭,在家里随便找点饼干、面包,稍微填下肚子总可以吧。而他却要坚持纯粹地等待着施书雁醒来后喊他一起去外面吃饭。
      郭付义倒头就睡,他其实也很累。兰姐半夜发病吵扰整个病房,谁都逃不了,也不会被遗漏。只是他体格健康,疲倦不那么容易通过某种方式呈现。但是如果给疲倦以一定的空间和机缘,它会毫不客气地去当主导者。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下午,郭付义的房间里弥漫着他细微、均匀的鼾声。
      他在睡前有意识地把手机放在枕边,房间的门开着。无论施书霞打电话或是敲门,他都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可谁知,他竟一觉睡到自然醒。
      归巢的鸟儿啁啾,斜阳为窗棂鎏金,还不小心泼了点到卧室的床尾墙边。正是在这样一种有着标准景致的傍晚,郭付义慢慢睁开眼睛,从睡梦中清醒。
      他的第一盏思绪,立刻看手机,施书霞不曾打电话过来。也肯定没敲门,虽然疲倦,但郭付义自信,只要是稍微响点的敲门声,再深的梦,他都醒得过来。所以他确定,施书霞整个下午都没找过他。说不定施书雁实在过于疲倦,到现在还没醒呢。
      郭付义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照镜子感觉精神多了。天色不早,施书霞不来找他,也没耐心一直干等下去。他打开自家的门,去敲施书霞的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等待的时间太长,乃至郭付义感到焦虑。
      想不到是施书雁开的门,出乎郭付义预料。他简直不知如何开始话题。
      你姐呢?郭付义问道。
      这是他实实在在想问的,但是一点都不高明。施书雁一脸的忧虑使郭付义预感情况不妙。果然施书雁说道,她儿子忽然生病发热,吵着要妈妈,她就去了。
      郭付义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也不能让意外打乱了计划。对于施书霞来说,孩子是母亲的主题;而对于郭付义来说,肯定是另有主题的。于是他邀请施书雁,一起出去吃个饭吧,本来就是说好的。
      施书雁摇头说道,我哪儿都不想去,在床上躺着睡觉最好。
      那不成,中午就没好好吃饭,晚上再不吃,迟早还得饿出病来。
      郭付义的话不错,施书雁没理由拒绝,只得妥协,说道,那好吧,等我换件衣服。
      待他们出门时,天空昏黄,夜色已经在前来的路上。这个点是上下班时间的高峰,路上行人很多。五月中旬,温度已经有点上来了,车轮底下飞扬起来的尘土带着一种仿佛经过加热的古怪气味。施书雁怕夜凉,出门前换了件厚点的外套,其实根本就没必要。刚出小区,她就脱下外套,略带着几分抱怨说道,我最不喜欢夏天,可它还是很快就要来了。
      郭付义对任何季节都不反感,唯独令他伤感的是时间周而复始,匆匆流逝。在四季不为任何人放慢脚步的交替中,郭付义分明能够感到强烈的焦虑。
      郭付义说,去吃牛排吧,牛排配红酒。
      施书雁摇头说,不了,不想喝酒,况且昨天刚吃多牛排。
      郭付义自然听施书雁的,于是她们去了还算有点名气的湘菜馆。郭付义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递给施书雁。她不客气,点了几个还算有特色,但也不贵的菜。大概一刻钟之后,菜陆续上来。郭付义很客气,也很体贴,这个菜那个菜地夹给她吃。施书雁不耐烦,而且冷冰冰的样子说道,你别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在施书雁面前,郭付义早就已经习惯了被拒绝。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全无半点坏情绪,镇定自若说道,那好,你自己多吃点。
      他们选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一边就能看见窗外灯光。五月之夜的灯火不像真正的火那样热烈,却也不失柔和,细细地去看,还算令人觉得舒服。
      随后,施书雁主动与郭付义说话在他意料之外。
      郭付义。施书雁喊他的名字,是用后续有话要说的语气。
      嗯。郭付义应了一声,认真看着她。
      算是我劝你,哪怕是求你,把在我身上浪费的时间利用起来,去找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女孩。
      这样的话不免使郭付义心凉。事实是在于施书雁交往至今,他的心早就已经凉透了,多一层凉只是多一道注释,本质是早就已经明确的。所以,不论施书雁做什么或者说什么都不可能真正打击他,让他就此放弃。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得出来,他执着淡定地回答施书雁,我就认为你最适合我,就算你永远不接受我,花在你身上的所有时间对我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施书雁吃菜,不说话。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嚼着食物,看向窗外。她以为能够藏住,其实透过窗户的灯光出卖了她,映出她的眼泪,那一汪晶莹的潮湿令郭付义心动不已。
      之后许久,施书雁一直不说话,看上去没什么胃口。郭付义也不吃菜,喝了几口水,带着一种仿佛在回忆中迷离的表情说道,只要我静下心来,常常会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一开始我还真认不出,直到那两个孩子对你的称呼,我才大概直到你是谁。
      郭付义真老套,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难道会对调节当下的气氛有什么帮助吗?实际上也许只会让施书雁觉得他太啰嗦,想要表达的东西不合时宜。所以,施书雁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嗯”了一声。
      在与施书雁的交往中,郭付义养成了一种习惯。反正无论怎样都不会使施书雁产生任何兴致,更别说从她脸上看到一丁点的想要郭付义继续下去的愿望。就当是郭付义自娱自乐,或者说,他是在寻求一种自我安慰吧。于是,他自顾说下去:
      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去你姐姐家里吃饭,他们家还没有一丝变故的迹象,我和你也从那热闹的气氛里得到安慰。虽然我的心里还有着对过去的阴影,但那的确是进来我所经历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无论表面上多么冷漠,其实施书雁听不得这些。她冰冷冷的内心有所松动,她能够控制言行表情,但内心在自己的掌控之外。她正在经受着思想和心脏的震颤。
      她捧起茶杯喝水,这是下意识的掩饰情绪的行为。郭付义知道她现在最想要逃走,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坐着,继续听下去。就像郭付义在动情讲述时不得不面对施书雁的冷漠。
      郭付义接着说下去,我陪你去法音寺,连大和尚都说我比你更需要听心经。后来,我走出来了,是因为喜欢你,而你呢,明明比我先走出来,结果又掉了进去。但是你最后还是得走出来,难道你真的想永远这样下去吗?
      施书雁终于忍不住耸动着肩哭了起来,她的声音有点厌烦,同时也是在恳求,别再说这些了,没用,改变不了我的想法。
      突然间,郭付义去抓施书雁的手。此时此刻,他也真的是胆大妄为到了极致。施书雁触电般缩回手去,奇怪的是她的目光持续望着窗外,面对郭付义的无理,她所能做的竟只是逃避。
      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没关系,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么容易就能改变你的想法。为了找到一些我们之间已经逝去很久的东西,我要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如果成功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施书雁终于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郭付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要去劝你姐姐和王明复婚。
      施书雁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控制不住情绪似的说道,你疯了吧,这怎么可能!
      郭付义放开施书雁的手,喝着茶,看上去非常认真地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和你姐姐聊过,她应该是没问题的,只要能说动王明,就是转机。
      怀着美好的愿望,郭付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在施书雁看来,真的是太大胆。她自信肯定比郭付义更不希望看到姐姐离婚,但是她从没想过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影响他们的婚姻。郭付义提供了一种令人充满希望的可能性,如果他真的能办到,无论出于哪方面的因素考虑,给他一次机会又怎样?
      于是施书雁说道,你要是真的能办到,我一定给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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