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煞星 ...
-
龙头顶上的脸维持着万年不变的冷然，传入他耳里的声音却是他所熟悉的音色、声调，温柔而微含促狭：“醒了就自己下来走，我想你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慕倚笑的动作很快，趁着龙多睡的一天已走出很远，甚至都到了另一个城市。街上人声鼎沸，慕倚笑落在人群中第一次发现什么叫比肩接踵和项背相望，不知他们是正赶上什么节日。
心有感触地低低一叹，他对着施了一个障眼法而成功在人群中变为人形的龙说：“其实我也好多年没时间逛街了，这次出来真的要好好消遣一下。”
龙睁着一双碧眼，默默地看着他。
——想来这才是你的真目的。
本来就想不通，若只为将魔殿的情报透露给两派，怎么还用到亲自出马，甚至还把王牌“潇”的身份都用上……原来是无聊了。
慕倚笑继续与龙探讨心得：“只要别碰上两个煞星，我们就能玩得很顺心。”
“哪两个？”
“落梧第一，慕倚情第二。落梧自从还俗之后……”
龙打断：“落梧大师本来就不是出家人。”
落梧在慕倚笑带着龙离开菩台寺之后，不知去向，即便慕倚笑派过无数人手去打听仍是没有结果。落梧是唯一见证“潇”的产生的人，他若想把这事捅出去，慕倚笑所做的一切便是前功尽弃。
“然后，我哥……唉……我怕他冲上来指责我带坏他宝贝弟弟。”
龙同叹。
从来没有想到剑尊若当起哥哥竟然这样称职。慕倚笑接触的大小人事，莫不经他火眼监督，巨细无遗。而潇这个人第一次由落梧假扮出场，就在慕殷面前冒出了个“情之所钟，何来为何”。连奸.情都不经过，直接到达了确凿私情。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而然，默默无闻的三公子未立威名先得美名，只因拐上了修为直逼剑尊的高手潇。
彼时慕倚笑同慕倚情一起在酒楼小坐，这事直接传入剑尊向来不闻世事只闻仙山鸟鸣的耳朵里，慕倚情的脸当下就阴沉了。剑尊向来沉着冷定，从来是不动声色，所以慕倚笑一见他当堂变色，心里就知事情不妙。
然后没等到慕倚笑出言周旋几番，也没等到剑尊的询问。他对面的人已经冷冷道：竟敢逼迫于人，此等卑鄙小人，若他日相遇，定不留他一命。
他问都不问，就认定了逼迫。
当时缩在他衣服里的龙颤抖了一下。
现在的龙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谁让你以前倾情表演得过了，慕倚情还以为自己弟弟比我白得透明的鳞片还透明。”
“……这都几年的事你还记着，这心眼是不是太小？”
龙说：如果不是发生在你身上，剑尊早就能看出蹊跷了。可惜在他能够发现你的秘密、你的伪装之前，他就已经先入为主地给了你信任。哎哎，倚笑，骗哥哥可不好。
慕倚笑回到：追悔莫及。再来一次我就是拼着给慕殷砍几刀也绝对不算计到他身上。
剑尊。如果他不在乎是，便是不屑一顾。如果让他在乎你，便是倾尽所有。
事实证明，话不能乱讲，怕什么来什么……
以潇之态外出，自然招来了魔殿。
刚刚拐过两个街道，入了无人之巷，身后追兵立即逼了上来。魔族毕竟是少主，一队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的眼睛是红色的。
那人看见潇转过身，竟震惊地后退两步，压抑不住地提高声音道：“你是……是同族？”
凡是见过潇的人，尽数都被杀光。所以同样的惊呼，潇其实听过很多次。
不言不语，只是冷冷一笑。手掌翻覆青光一现，青簪化刀，杀气已是最好的回复。
象往常一样，刀来剑往，潇例行公事般地在数招内解决来人。正欲收剑，忽然有排山倒海之势闪电惊雷之速的剑气袭来，剑风甚至将他的发得纷乱而起。心中一凛，运上全身内力至刀身，凤至微转，迎上剑气。裂锦之声瞬过，刀剑交错之比拼迸出星点火光。
潇抱着身旁的人，飞身向后退了几步。
龙向着那处剑气凌然之地望去，立即无力。小声道：“……你这天下第一乌鸦嘴……”
慕倚笑心中则出现多少有点类似于天崩地裂、私奔被大人发现的感觉。抬眼，白衣如雪的男子立于几丈外，风动衣翻飞如雪落，三千青丝如涌泉，眼眸冷然如星辰，容颜如皎月。他握着剑，手指白皙修长。他的美丽将他手里名剑的光彩压得无人能见。
慕倚情声音冰冷如水：“潇？”
无人回话。但是事实上，慕倚笑已经在下面和龙传音了好几轮。
——龙，怎么办，这下要我命……
——他还没说什么，你现场编吧，反正你擅长这个……
“你救过我弟弟无数次，我很感谢你。”剑尊如冰般坚硬而无情的眼神却让二字感觉不具半分说服力。
潇神态漠然。“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
龙扶额。
——倚笑，错词了，潇应该说：为吾之爱，心甘情愿。别当着你哥的面就不敢说，他又不能吃了你。
剑尊缓缓将剑抬平。
——龙……他是没吃了我，可是他直接上刀子了。
——……
又一道剑气闪电般而出。潇没有躲，只因他看出了那并不是针对他而来。果然，身后高墙轰然而塌，竟然转瞬灰飞烟灭，变作颗颗沙砾。
“若再对他纠缠不休，这一剑不会再落在这里。”剑收至腰际，横在身前，慕倚情垂下头看剑，风轻云淡。
——龙啊……
——……他真上刀子，你扑过去抱腿叫哥哥吧。剑尊恋弟成癖，想来知道你怎么骗他都不会生气。
谁知慕倚情不再说话。白影微动，人已远去。
慕倚笑望着离去的慕倚情，长长舒气，颇生劫后余生之感慨。“龙，我都说要是遇见他旅行就泡汤了，果真煞星。”
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我和他果然还是有差距的，他的剑气……如他所说，是手下留情了的……看来……”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痛意突然沿着背脊直通遍全身，刹时头颅里、胸腔里有撕裂般的剧痛……他退了一步靠在断墙边，别过头背着龙，捂着嘴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
无人的街道，唯有一声声压抑的咳嗽。
慕倚笑身后，有着银色头发的龙，静默不语。
咳嗽止住，他的手仍旧掩着口没有拿开。身后的人忽然伸手，动作坚定地拉过他的手臂。
手心上自然是点点殷红。
龙低着头，依然沉默着，用自己的袖子擦去对方掌上的血痕。
“诶，都说了和你没关系，你内疚什么？我成魔不过为了得到力量，所以怎样的后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明知在场的两人都不会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他还是这样安慰到。放柔了的声音，有着如羽的温柔绵软。
龙潭水一样平静深邃的眼眸里又浮现出不易觉察的忧虑与伤感。那情绪如同微风，总象是可以忽略不计一般，却也总能留下浅浅印迹证明它的存在。
人族只是人族，并不是魔族。真正意义上的入魔，以人之身来做，简直是自我摧残。损己三分，伤人七分。
不然他当初不会那么生气。
慕倚笑继续劝慰：“并不是要死人的事，只不过以后身体都会有点不舒服，所以算是所得大大偿所失。”
手指缠上银发，如同绕上了粼粼月光。他几不可闻地叹：“都什么交情了，你还跟我客气。”
“想当年初见，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偷窥我多年，想必出于爱慕，此情怎能不报？正所谓‘为吾之爱，心甘情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想起多年前的初见，龙仍旧有着无语问苍天的冲动。
慕倚笑最后只好牵着仍然低落的某龙，继续他的逛街行程。
在日后的三天里。白日白龙赶马车慕倚笑睡觉，晚上反之，竟然缩短了几日的路程提前到达。慕倚笑坐在御座，车绕过最后一段山路，峰回路转，居高临下，是蛇般蜿蜒盘踞在山间的青河。这是他无比熟悉的景致。
青河畔的嵯峨古寺经过翻修，原本的斑驳破损的墙壁已焕然一新，再找不出岁月的痕迹。
马车一路缓缓驶下山，绕过青河源头的湖泊，停在了菩台寺的门前空地上。彼时清幽的寺院，在两派集会的作用下已变作门庭若市、人山人海，新修的大门前车水马龙，各派人士云集。
一片混乱之下没人注意到这样普通的一个马车，这样的两个人。
龙一向受不了嘈杂之地，男声女声粗犷声柔婉声他只觉汇成一片尖利刺耳声，白衣黑衣红衣花衣他只觉融成一片彩虹在他眼前飘来荡去。慕倚笑收缰跳下车去牵马，然后牵着龙下车之时，后者身体不稳地摇了摇。
慕倚笑抬头。视线穿过层层人群直直射向正门之下。那人是坐在什么东西上的，自然高不过他周围、身前的一众武林人士，然后慕倚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只因他微微笑起来的样子仿佛有莲花在他周身开放。
慕倚笑后退两步，猛然拉住龙。“你说我们现在回府来不来的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煞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