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生了个猫崽子》柒小舟

4、夫君

　　绯儿口中那家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实际上是家酒楼，不过对门倒是正好开了家客栈。

　　先去客栈开了间房，然后黎烬一行人又回到了酒楼，虽说修行到了他们这个阶段，早就辟谷，但是既见美食，何不享其乐？

　　点了几个店家推荐的招牌菜，绯儿同玄归俩吃货又要了一大堆点心，几乎把菜单上有的都点了一遍，小二在边上看的一愣一愣的，黎烬只得说了句吃不完打包带走，虽然基本约等于废话——因为不可能吃不完——但好歹能给小二一点儿心理安慰。

　　点心都是现成做好的，没一会儿就端了上来，店家还送了他们一壶酒，一并端上来的还有一个小炉子。

　　小二热情地解说道：“客官是外乡人吧，没尝过咱这儿的醉胭脂吧！这可是用飞花岭上飘下来的雪梅花酿的！您瞧好，我给您把这酒温一温！”

　　说罢便开始动作，小炉子本就烘着炭火，小二往上放了一个大开口的白瓷盏，然后拎起酒壶往里倒酒，透明的酒液从壶口落下，砸入白瓷盏中，溅起沁人心脾的酒香，带着梅花的芬芳和冰雪的凌厉。

　　这酒名字好听，闻着也挺香，落英镇背靠雪原，气候寒冷，喝酒时温上一温大约是当地的习俗，黎烬开始并不怎么在意酒，而是问道：“你们也过请神宴？”

　　小二把酒壶放下，笑道：“仙人们过仙人们的请神宴，咱老百姓过咱老百姓的请神宴！”

　　正说着，坐在一旁的绯儿踩着椅子站起来，看着白瓷盏中的酒液惊呼道：“哇～好漂亮。”

　　黎烬闻言低头看过去，发现方才还是透明无色的酒液居然染上了胭脂般的薄红，他见状，眼中也是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这酒之所以叫醉胭脂，原是这么个意思。

　　在旁边吭哧吭哧吃肉饼的玄归也抬起头，两三下把嘴里的肉饼咽了，跟风“哇”了一声。

　　绯儿看向黎烬，道：“这个好漂亮，我想喝这个。”

　　黎烬想也没想，斩钉截铁道：“不行！小孩不许喝酒！”

　　小二用干布垫着白瓷盏，往一旁的小酒杯里倒满了酒，乐呵呵开口道：“这酒不醉人，小孩子尝点儿也无妨。”

　　临走前还拿着腔调文绉绉添了句：“醉了胭脂，不醉人！”

　　然后绯儿就如愿以偿地尝到了一个杯底，喝完之后还有模有样地砸巴了下嘴。

　　玄归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黎烬在一旁诚恳道：“每次看你喝酒，我都觉得像是在料理生鲜。”

　　玄归一口酒包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气得七窍生烟，又打不过，只能憋屈地把酒咽下去，接着往嘴里塞点心，反正黎烬给钱，便宜能占一点算一点！

　　酒的味道够不上稀世佳酿的水准，但也还不错，再者这遇热变红的特性配上这个名字，想来放到中原去也能算是一样被人称道的名酒。

　　结账的时候掌柜还给他们推荐了一家专门酿醉胭脂的酒坊，说那里的老板娘酿出来的醉胭脂是镇上最好的，他们店的酒也都是在那里订。

　　总归暂时也无甚大事，就当满足绯儿的好奇心，这一行人又慢悠悠地往那条街晃了过去。

　　掌柜说的酒坊不难找，远远的就看见好几人排着队在买酒，这条街也热闹，有不少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地摊，什么五彩色的绢花、绣花鸟的手帕、藤条编的摆件，还有卖鲜花的，多是山间采的无名野花，各种颜色搭在一起用丝带绑成一小束，小孩子拎着竹篮沿街叫卖。

　　就在酒坊不远的地方，居然还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在卖桃花，那桃花一朵挨一朵，层层叠叠，开得正好，看样子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不久，还笼着清晨的潮气。

　　买花的小丫头也穿着粉白色的衣裳，领子袖口绣着桃花，托着下巴蹲在路边，见有个顶好看的公子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便也抬头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双颊也染上了一层浅粉，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八九月间，又是在这冰寒之境，不知道这小丫头究竟上那里摘的桃花。旁人不明其中就里，有的甚至都没见过桃花什么样，于是只当看个新鲜。

　　黎烬却在心中笑着摇摇头，这小桃花妖胆子也太大了，半点不遮掩，请神宴期间大摇大摆地往五大门派的地盘上扎，也就仗着自己修为低不起眼。

　　通常来讲，除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家族，旁的小妖得修炼到金丹期才能化形，不过也并非没有例外，草木类的小妖修行艰难，但有些天赋高的，不及金丹期也能脱离原身幻化出人形。

　　这小妖看上去不过筑基的修为，也不怕撞上个心术不正的邪修把她抓了去。

　　小桃花妖看了黎烬一会儿，低下头在面前装桃花的的筐里挑了一枝红的最好看的，伸手递了过去，脆声道：“公子，这花送给你。”

　　玄归原本牵着绯儿在一旁东张西望，闻言一扭头，便看见了那枝娇艳欲滴的桃花。
　　于是又把头扭回去，冲黎烬挤眉弄眼好一番揶揄。

　　黎烬按住他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拨到一边，走过去在小桃花妖面前半蹲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脸上是一红，道：“我叫桃夭！”

　　黎烬笑笑，从她递过来的桃花枝上折了一小朵下来，抬手插进她的发间，又让小丫头羞红了一张脸，然后起身道：“花很漂亮，配你这娇俏的小姑娘正好，我娘子大约不喜欢这样的。”

　　桃夭闻言一愣，低下头，把手上捏着的桃花枝放回篮子里，心中闪过那么一丢丢的失落，不过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遇见了好看的公子，还是很开心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才在酒坊门口排着队买酒的客人已经离开，黎烬抱起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绯儿走了过去，买酒的老板娘也像酒一样火辣，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买了一坛子酒。

　　桃夭盯着好看的公子拎着一坛子酒渐渐走远了，晃着脑袋，抬手按了按发髻上的花枝，心道自己还是赚了的，这么好看的公子，她自打有记忆起还是第一次见呢。

　　送走一波客人，酒坊门前有了片刻的清静，老板娘一眼便看见了桃夭身前那一篮子粉粉嫩嫩的桃花，眼睛一亮，连忙招呼她过去。

　　有客人来了，桃夭提起篮子小跑着过去，又大又圆的眼睛弯成月牙，甜甜地说道：“您要买花么？我卖的桃花绝对是最好看最新鲜的！”

　　“这是桃花？”老板娘也是第一见到新鲜的桃花，她是酿酒的，看这桃花实在开得好，便想买下来酿成桃花酒，颜色一定很漂亮。

　　谁料买花的小姑娘却低了头，支支吾吾说不卖，老板娘正纳闷呢，就见小姑娘一下子又抬起头，红着脸小声道：“您……您能帮我酿一坛桃花酒么？我给您钱，这酒我自己带回去，行么？”

　　老板娘闻言乐了，打趣道：“原来是要给自己酿女儿红呀！”

　　桃夭不久前才能够化出人形，这还是第一次来有人烟的地方，她没怎么听懂老板娘的话，不过直觉自己像是闹笑话了，于是小声问道：“什么是女儿红呀？”

　　老板娘道：“就是埋在自家院子里的树下，等到女儿出嫁时挖出来喝的酒！”

　　桃夭想，等自己拿了酒也回去埋在她的树根下，等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她脸更红了，抿了抿唇，从篮子里抽出一枝桃花，递给老板娘，道：“我晚些时候给您送最好的桃花来酿酒，这枝花送给您……可不许拿来酿酒给别人喝！”

　　已经走远的黎烬听见这段对话，勾起唇角轻笑了声，心说这小桃花妖倒是有趣，等事情办完之后若是有机会，挖回乾远山去种上，给家里那位千金大小姐解解闷，省的成天没事儿就同他怄气。

　　旁边玄归还在叨叨叨叨说个没完：“……让我说你什么好？亲手给人家把花戴到头上，转眼又说自己有娘子了，你说说你，你说说你——”

　　黎烬皱眉啧了一声，道：“烦不烦？还没完没了了，我留了一丝灵力在那朵花里，帮她遮掩一下妖气，省的被修士发现了抓去炼丹。”

　　绯儿抱着方才买的那一小坛子酒，抬起头，略嫌弃地看了玄归一眼，道：“王八哥哥真笨，这都没察觉出来。”

　　玄归：……就你俩修为高！好了不起哦！

　　不过他转念一想，娘的，确实很了不起……

　　……

　　飞花岭上，准备自己给自己当回爹的凌焰先是轻盈地跳进会客厅，在屏风后面猫了起来，支棱着的毛耳朵左右转了转，确定现没有人在四周，然后才舌头一卷将含在嘴里的丹药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凌焰抬起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翻过去翻过来，看了又看，满脑袋疑惑，感觉没什么变化呀，难不成这丹药过期了？不应该呀……

　　抬起爪子挠了挠耳后，凌焰灵机一动，噗地化成了人形，感受着突然变高的视野，凌焰伸出手，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的五指，活动了下，又攥紧拳头，心中窃喜。

　　这下对了！

　　凌泠雪时不时就要去禁地闭关个把月，每次出来都是一堆积压的文书要过目，虽然有芳枝姑姑在，她基本上不管打理门派的事情，但好说歹说她也是掌门，门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多少都要心中有数才行。

　　正在凝神翻看着手中的厚厚一册账目，突然门外有弟子来报，凌泠雪眉心微蹙了下，放下账目，抬头道：“何事？”

　　冰冷不带感情的两个字从紧闭的门内传出，吓得来传信的小弟子差点儿没忍住打个寒战，心道掌门就是掌门，光听声音都这么有气势！

　　小弟子定了定神，道：“沈公子已经到了，现下在会客厅等着您呢。”

　　凌泠雪皱眉：“沈临风？”

　　小弟子道：“是，原本是让沈公子先去住处歇息的，沈公子说他想先同您说说话，芳枝长老就先送他去会客厅了。”

　　凌泠雪闻言满头黑线，心说这神经病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真是见长！不过话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不去，不然回头对外就不好解释了。

　　小弟子话说完没一会儿，就见面前的门吱啦一声从里被打开，掌门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道：“我现在就去。”

　　小弟子只觉得身侧一阵劲风吹过，在抬头时眼前已经不见了掌门的人影，她上前轻轻合上房门，心道师姐们果然说的没错，掌门对沈公子果真是有情的，一听说人来了，半秒钟的功夫都不耽误，径直就去见沈公子了。

　　沈临风同芳枝姑姑走在落花满地的小径上，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风间谷以剑闻名，其剑法又以快著称，五百年前无蕴真人横空出世，一把断尘剑削遍天下无敌手，众剑修对其独创的无蕴心经更是趋之若鹜，如众星捧月。

　　有传言说若非无蕴心经太难修炼，至今修成者除无蕴真人本人外唯有飞花岭第三任掌门凌微同其亲传弟子、第四任掌门凌泠雪，风间谷怕是早就被飞花岭踩在脚下了。

　　沈临风他爹，风间谷现任掌门沈飏视此为奇耻大辱，成天琢磨着怎么把飞花岭给吞并了，沈临风小时候隔三差五就会被他支使来飞花岭，名义上是交流学习，实际上就是来替他爹打探情报。

　　沈临风每每回想起都觉得丢人，幸得人家凌微掌门大度，不同他爹那个老顽固计较，每次沈临风来就当多养了个弟子。

　　是以沈临风小时候有不少日子都是在飞花岭度过的，同凌泠雪是青梅竹马这话不是吹的。

　　芳枝姑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言语间尽是长辈的关怀，听他讲起一些风间谷的趣事，还忍不住掩唇轻笑，看他的眼神中满溢着慈爱。

　　将人送到会客厅，芳枝姑姑便忙自己的去了，明日就要迎接来赴宴的宾客，来的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各项事宜可不能怠慢了。

　　飞花岭相当于沈临风半个家，他在这儿是半点局促没有，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凌焰在屏风后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确定芳枝姑姑已经走远了，他才理了理衣袖，可惜这小隔间里没有镜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摆好了架势，自己在心里给自己起了个范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沈临风看见屏风后突然转了个人出来，端着茶杯直接愣在了那儿，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心中暗叹，此人在房间里藏了这么久他都没察觉，看来修为不低啊。

　　沈公子打小就被当成半个卧底来培养，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下有判断后立马放下茶杯，起身抱拳道：“在下风间谷沈临风，不知兄台在此，实在失敬！失敬！”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对方就该笑着道一句无妨，然后报上自己的名号，沈临风虽然从小被凌泠雪踩在地上摩擦，但怎么说也是风间谷名副其实的大师兄，对自己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否管谁见着他应该都会给几分面子。

　　谁料眼前这位修为莫测的兄台闻言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沈临风心中啧啧，心道这人还有点儿狂啊，不过他不想同人急脸惹麻烦，于是再一抱拳接着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凌焰不知道沈临风丰富的内心活动，刚刚不说话完全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于是只能干瞪眼，不过方才那个问题正中他的下怀。

　　凌焰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是凌掌门的夫君！”

　　沈临风闻言……瞬间石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里有个傻子跟他说，自己把那位满脑子都是修炼、光靠表情就能冻死人、除了好看没一样符合正常男人择偶标准的暴力女，给娶了？！娶了？！娶了？！了？！了……了……

　　凌泠雪赶到会客厅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话，所有的情绪都在看见厅内屏风旁的那个身影时消失了，她呼吸一窒，难以自控地张口道：“你……”

　　不过凌掌门很快反应了过来，顿时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凌！焰！”

　　那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了。

　　凌焰在看见他娘亲的瞬间就已经吓没了魂儿，凌泠雪的怒喝声刚刚落下，他就立马变回原形从窗户飞掠了出去，速度之快，连沈临风即将冲击元婴的修为都只看见了一道残影，甚至没发现飞出去的其实不是个人，而是只猫。

　　沈临风又回头看向凌泠雪，上次在她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还是在五年前他敲锣打鼓抬着嫁妆上山的时候。

　　凌泠雪气得简直方寸大乱，冲着窗外恶狠狠地大喊一声：“晚上再收拾你！”

　　一句话让沈公子如遭雷击，颤颤巍巍问道：“他他他他…….真是你夫君？”

　　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变调了。

　　凌泠雪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是我儿子！”

　　沈临风：“……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