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木槿无言

3、第 3 章

　　3
　　俞川此同学，想来信奉喜怒不行与色，这也确实是因为生活规划极其有条理，做的也都是他能力范围内或稍微高出一点，在他努力能够够着的范围内的事情，一切几乎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所以从小到大也确实很少失态。
　　但是面对这个人他似乎很难控制自己不失态，从小到大都是。
　　就像此时，他几乎拼尽力气才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冲这个人端上一副温和的微笑，说道：“师兄你好，久仰大名，我叫俞川。”
　　“俞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白辰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师弟。小师弟长了一张美人脸，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眼角有一丝微微泛红。
　　一瞬间他似乎在这位小师弟的脸上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也可能时他看错了。小师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相当礼貌地冲他自我介绍。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教授早前就在微信里跟他说过收了一个学生，天分不如他，但是胜在小小年纪勤奋克己，昨天饭桌上见到的那位制片人也似乎特别留心，还冲他们学校的人打听他。他虽然漫不经心的很，但听说是罗教授收的学生也就留意了一耳朵，又听说是大二学生，便很快将人跟之前罗教授提过的小师弟对上了号。
　　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这位川神竟然生得这副美人相貌，再加上那双极是漂亮的桃花眼此刻通红的眼角，竟难得地让他起了去主动探究的兴趣。
　　白辰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对于美丽的东西，他乐意去探究。譬如数学。因为数学是他研究过最美的一门学科，数字的变化带着难以言喻的大自然的美妙韵律。所以他愿意去深入研究。相反对于他不甚在意的东西他总是漫不经心——虽然仅仅是漫不经心，但是只要他愿意投入一些精力，他都能比大部分人做的更好。
　　“又带学生回来了？来，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俞川又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叶老师好”，才跟着一起进了教授家。
　　叶晚晴是罗教授的妻子，也是他们学校人文学院的教授，曾经数次登上过央视《××讲坛》，以把枯燥无味的历史讲成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深受学校里学生和全国人民的欢迎。
　　罗教授没有骗人，师母的手艺确实不错，几道家常菜，配上教授幽默风趣的调侃和师母生动有趣的故事，竟神奇地让他心中不淡定的情绪消散掉了。
　　俞川一直听着教授跟白辰聊着最近白辰正在做的课题，恍恍惚惚地感慨到原本作为一名被罗教授亲自挑走的学生多多少少也应该赶上一点这位数学大佬了，没想到现在仍然对俞川的课题一知半解。
　　他们掌握的都是自己这个时代最前沿的数学知识和理论进展，仍然是自己无法企及的，神秘而又伟大的数学领域。
　　坐在他身边的青年衬衫笔挺，袖口随意地卷起，气质一派沉静，不管是倾听还是回答都随意的很，是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随意，却又丝毫不会失了对师长的恭敬。就像是跟恩师相当熟稔的学生，这副随意又谦恭的态度端的让两位教授受用的很。
　　沐浴在这种氛围下俞川不由地想起更多，少年时在领奖台上的白辰，青年时在电视里的白辰。这个人不仅智商高，情商也很高，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总能做到认真倾听，也总是能讲出最适合这个氛围的话。
　　一场学术讨论结束，罗教授话锋一转，问道：“小白啊，回国以后有没有回家看看你父母呢，别是一回来就直接回学校啊。”
　　白辰含着笑，风度翩翩地回答道：“嗯，回来先回洛城陪了我妈一阵子，那阵子得了空还在洛大帮我爸他们实验室打下手。”
　　罗教授挺好奇地问：“我听你爸说你初中的时候就在他实验室打下手了，怎么大学毕业又去干这事儿了？”
　　白辰挺认真地听完他说的话，道：“我爸平时工作忙，几乎都泡实验室，我去也是为了陪陪他。”
　　俞川不由地想起跟自己的高中相隔不远的洛大，原来白辰那么小就开始泡实验室了，难怪科研素养那么高，从大一就能开始发paper。
　　“我之前看资料俞川好像跟你一样也是洛城中学保送过来的？你们是不是认识？”突然听到罗教授点自己的名字，一直只是在安安静静不时只跟叶教授搭两句话的俞川反应了一下，才回答道：“嗯啊，对，我是洛城中学毕业的，很早就听说过白辰学长，但是并不认识，今天有机会能同桌吃饭真的相当荣幸。”
　　白辰听说这位是自己同个高中的学弟，也有些诧异，又看他回答的如此一本正经，明明一副青春朝气的美人脸板的跟什么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便拿起手里的杯子，看着他：“原来是直系学弟啊，我高三在校时间少，早知道当时高一有那么有天赋的学弟，一定早早结识一下。”
　　看着男神举起的杯子，俞川有些措手不及地拿起手中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对上他好看的眸子，一时失语。
　　他看过面前这个人解题的样子，领奖的样子，接受采访的样子，眼神总是认真而又专注的，而此时看着他的眼神是他所不熟悉的，惊讶中含着一丝戏谑。
　　但也好看的很。
　　眼看着这双漂亮的桃花眼泛起一丝慌乱，却又很快地隐藏了下去，白辰心里痒痒的几乎立马起了要探究的欲望。跟看到那些精妙绝伦的数学定理和看似一团乱麻却蕴藏着无限魅力的数字的感觉一样。
　　想要找到并且抓住他的线头，剥丝抽茧，就像证明一个数学定理一样，完整地理解他，掌控他。
　　这个念头一起来，白辰也惊了一下。除了数学，他对其他的事情都懒洋洋的，看似专注，其实最多不过投入半分精力。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类似于想要探究数学定理的感觉。
　　他将这件事归于这位小师弟的美人儿长相和那种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气质太对他胃口。
　　简直就是照着他的审美长的一样。
　　于是白辰挺自然地问：“师弟，加个微信吧。”
　　眼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呛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地放下酒杯，紧接着开始咳嗽。
　　咳得那张白皙的脸从眼尾红到了耳根。
　　白辰帮他拍背，有些好笑地问他：“能加我的微信你那么激动？喝个牛奶都能呛着？”
　　俞川还在咳，咳得有些羞愤，感觉自己今天在偶像面前净出丑了。只是，那么多年只是精神中的信仰忽然走到了身边，感觉有些不真实罢了。
　　罗教授看着眼前这两个得意门生笑眯了眼，乐呵呵地说：“挺好，小白你多带一带你师弟，他天赋虽然不如你但比你踏实的多，是个可造之才啊。”
　　俞川机械式地拿出手机跟白辰扫了码。白辰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很简单的e，微信名也很简单，就叫Chen Bai。
　　而白辰接到好友申请的时候也差点笑出了声，他师弟的微信头像是个身穿红袍，面容清癯的僧人，微信名叫渔船。这个僧人真给人跟俞川如出一辙的感觉：那种古板的一丝一眼古典的气质真的跟俞川太像了。
　　俞川这一晚上跟偶像同桌吃饭又加到了联系方式，过于惊心动魄，全副精力都放在隐藏自己似乎并不适合这个场合的迷弟身份，甚至差点忘了自己当时留到最后的意图。
　　直到罗教授问了一嘴：“白辰啊，听说你最近要上一个综艺？什么情况？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上电视吗？”
　　白辰含着笑，一脸沉稳地说：“没什么，就是，那时候，毕业论文也忙完了，手头项目也能在一个月内收尾，离那边学校的开学时间还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玩玩。”
　　他说的轻巧，罗教授却气的差点吹胡子瞪眼：“有那个空还不如来我们着指导指导学弟学妹，跟我多做一些研究，你在国外还没玩够？三天两头的晒旅游照，你能不能学学人家俞川，你要是能有他一半的沉稳自律，菲尔茨奖都已经拿到了。”
　　可怜俞川正好端端吃着饭，一口大锅砸下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成了昔日“别人家的孩子”的“别人家的孩子”，就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来意，弱弱地说：“那个，罗教授，我今天留下来也是想问暑假项目组什么时候能放假，我也想去参加这个节目。”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了片刻，随机白辰开始哈哈大笑，笑的弯了腰。他一把搭上俞川的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弟你真是个能人，多少年没有人能把我罗老师噎成这样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一定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到时候师哥罩着你。”
　　罗教授气的不行，但也没有办法。坐在他旁边的叶教授也觉着好笑，一边给自己的丈夫顺气一边说：“挺好的，小白可以去玩玩，俞川那么沉闷的孩子说不定去一趟就能活泼一点了呢。”
　　而俞川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手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衬衫贴近了他的皮肤。
　　这双手，是为了数学而生的，它们在无数个国际数学大赛中拿到了骄人的成绩，是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地方。这双手曾无数次托起奖杯，铸就着它的主人“中国人的骄傲”的傲人成绩。
　　这个人是他前短短20年人生中唯一的偶像，唯一的精神信仰。
　　现在不仅跟他同桌吃饭，跟他要微信，还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俞川发现这事儿不能细想，一细想它平时冷静精明的脑袋就得突然卡壳。于是他清空了一切杂念，面无表情，专心，埋头。吃菜，喝汤。
　　制造了笑话的人反而成为了整个桌子上最面无表情的人，在白辰眼里反而更加鬼畜。他一边笑一边问对方：“这个节目的报名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上次见制片人的时候听他们说你拒绝了？怎么又要去了？跟制片人联系过了吗？录制档期能从罗老师手下腾出时间来吗？”
　　面前埋头吃菜的人将饭菜咽下去，机械式地回答：“是拒绝了；我舍友要去我陪他去；没有，马上联系；先请假，请不到假就早点把工作赶完来腾时间，实在不行录制的时候抽空做也行。”
　　俞川也很纠结。既不想骗偶像，也不想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说，“我是为了你去的”，这样实在是不太好，至少在这个饭桌上，过于尴尬。
　　这饭算是吃的够尴尬的了。俞川同学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过于起伏不定，只想早点摆脱这副尴尬的局面，回去想好应该怎么样面对自己的偶像。
　　不过这个偶像好像跟传说中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俞川觉得自己脑壳儿又开始卡了。反正目的也达成了，看样子罗教授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便几口吃完饭，想找个矜持的理由匆匆告退。遇到不涉及的白辰的事儿脑子转的倒是快，说是约了队友商量美赛的事情，就先回去不打扰了。
　　没想到的是，身边这个也匆匆喝完最后一口汤，说：“师父，师母，我正好跟着师弟一起先回宿舍了，毕业论文最近得赶出来。”
　　眼看着罗教授又开始发脾气：“本科毕业论文对你来说还不是小事情？你还用赶？”旁边叶教授凉凉地给他补刀：“小白这是嫌你啰嗦呢，怕再待下去你不跟他探讨学术问题光是在这劝他来你组里给你打工了。”说完不管一脸生无可恋的丈夫转向了两人，温和地笑道：“小白，读书会还在每周六的老时间老地方，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挺喜欢来跟师母一起看书的，以后还来吗？”
　　白辰颔首道：“这是自然。”
　　俞川一愣，忽然想到之前他们组会群里面说过的大名鼎鼎的罗教授收的高中生，没想到就是他。这个结果感觉也挺在意料之中的，毕竟当代数学领域顶级的天赋者也没有高出白辰的。
　　叶教授也转头看向他，语气温柔：“小俞是个好孩子，只是老师觉得你太拘束着自己，以后可以活泼一点，你跟小白是一个地方的人，可以多跟小白玩玩，年轻人，不要总是像个闷葫芦似的。”
　　俞川连忙低头答应：“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从罗教授家里出来也就七点多，正是校园里头人最多的时候。春夏之交的晚风吹得人舒服的很。两个气质与样貌俱出众的男孩走在一起，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上两眼，再窃窃私语几句。
　　“准备美赛？”身边的人搭腔道。
　　俞川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成了板板。只是机械式地回答：“嗯，数模竞赛，后天就开始了。”
　　白辰挺像给这个学弟些建议，但是想想自己参加建模大赛都是大一那时候的事情，拿到最高等地也实在没费太大力气，印象实在不深，便只是对他说：“放松心态，不要紧张，建模对你来讲应该不难。”
　　俞川舌头打结，还想说些什么或者是趁着这个机会问些什么，一向聪明的脑袋却一片空白，啥都想不出来。手指不自然地捻着黑色的书包带，觉得第一次跟偶像见面不该是这样尴尬的场景，但也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紧张成这样。
　　白辰也看出来了他的局促，这个学弟实在是有趣的很，存了心想要逗逗他，却想到人家似乎还挺重视这个比赛的，估计被教授拉过来吃饭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来自己要到了联系方式，以后一起录节目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也便收了心思，正色道：“我还要回自己学校收拾宿舍，就先走了，你赶紧去做准备吧。美赛加油啊，师弟，我们录节目的时候见。”
　　“嗯，师兄再见。”俞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懊恼着自己竟然在偶像面前尴尬地沉默了那么长时间，却看到白辰笑着凑近了他，低声道：“很高兴认识你，师弟。”
　　直到白辰挺拔干净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俞川还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刚才白辰的笑容，明明是高冷禁欲的长相，笑起来偏偏露出两个小虎牙，给22岁的他平添了几分稚气。
　　他还说“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世界上这么会有那么好看而又温柔的偶像呢。
　　俞川的脸再次红了。
　　这次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认识偶像了。
　　激动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