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木槿无言

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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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虽然只录完了一百进八十的比赛，但是仍然是录到了晚上八九点，集体散场了以后还要被一个个抓进小黑屋做今天一天的比赛的采访，对自己的成绩的具体看法，尤其是俞川这个项目第一名，被逮住直接采访了半个小时，出来以后筋疲力尽，回到宾馆已经到了十点半，直接倒头就睡。
　　俞川做了个梦。
　　他梦到的是第一次接触到数独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那时候他还小，十岁左右的小手写字还歪歪扭扭的就被爸爸妈妈拎过去上校外老师辅导的奥数班。
　　在这个梦里，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并不喜欢数学。

　　或者是并没有那么喜欢。但是说起真的讨厌数学，是这个老师的培训班。
　　中年女老师总是一副很凶的样子，不苟言笑地自顾自讲着对他来说有些艰难的奥数题。他的奥数考试成绩并不理想，母亲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成绩单，第二天带他去找老师，老师将他安排在了第一排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就是那一天，一个小小的练习，他当时并没有听懂老师那一堆术语讲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做不出来就要罚抄公式，他咬了咬牙便偷偷瞟了一下同桌，一个当时相当罕见，老师相当喜欢的四眼学霸。答案还没有看见，老师的一巴掌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声音很凶：“眼睛长得斜的是不是？”
　　那一巴掌真的很重，给他脸上留下了五个深红色的指印。老师让他拿着自己的练习册滚到教室外面去写。
　　他从小生的白白嫩嫩，捡着他漂亮的妈妈的脸上的优点长。漂亮的桃花眼，小巧的鼻梁和秀气的樱唇都让他看上去像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再加上更小小的时候妈妈也喜欢把他打扮成女孩儿，上了小学也没少受到别人嘲笑。此时更多的同学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眼光。他便迎着全班人或是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屈辱地向着朝教室外走。
　　那天，他真的特别恨这个老师，一心想着回去就找母亲赖着死也不去上课了。
　　奥数课结束后他拿着手里全是红叉叉的试卷负气坨成一团塞到书包最下面，离着班里的同学远远地走了一站路走到了另外一个站台去等公交车。
　　当时他坐在那个小小的公交亭子里的座位上，又偷偷地，不甘心地拿起了那张试卷，看着那些红叉叉使劲地哭。
　　那是炎炎的夏日，公交站挺偏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哭的自己都快要耳鸣了也没有人看到他。所以当一只手放在他背上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他还记得，但是对面的人轻轻的笑声。一张纸被按在了他的鼻子上，将他的眼泪鼻涕都轻柔地擦去。他抽噎地打着嗝肿着眼泡看向对面，是一个男孩，白色蜘蛛侠t恤和黑色小短裤，精精神神地戴着顶黑色小帽子，看上去没比他大多少，却神气的很。
　　然后那个小男孩开口问道：”小妹妹，你是走丢了吗？”
　　小俞川听到这句话，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他明明是个男孩子！男孩子！为什么从小到大那么多人觉得他是女孩子！
　　那个男孩手忙脚乱地又帮他抽纸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别哭啊别哭啊，那么漂亮的小妹妹哭着就不好看了……”
　　小俞川直接委屈地坐到了地上，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男孩也跟着他蹲到了地上，帮他捡起掉在了地上的试卷，扫了一眼，像是有些诧异，但还是一副很有担当的小男子汉的样子：“小妹妹，你是因为学不好奥数才哭的吗？没关系啊别哭了，哥哥数学最好了，哥哥教你好不好？”
　　小男孩这噼里啪啦地踩雷区踩的欢快，小俞川已经差点把自己哭的厥过去了。他哭的特别大声，眼睛肿出了泡，累的快要说不出话了。
　　“哎，这样，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小男孩一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笑眯眯地说：“这个叫填数字，你如果填出来了，哥哥请你吃糖。”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
　　听到玩游戏，小俞川的哭声终于慢慢地小了下来，好奇地摆弄着手里的小纸片，有些沙哑有些害羞地问他：“这个怎么玩？”
　　小男孩舒了口气，介绍道：“这个超简单，就是在这个九宫格里面填数字，行和列上面的数字是1-9，你只要让行，列，还有对角线都是1-9就好啦！”
　　小男孩给的第一张很简单，提示数字很多，小俞川一会儿就全都填了出来，一边冲着小男孩笑一边得意地冲他伸手要糖。
　　小男孩看上去呆了一下，脸有点红，然后手忙脚乱地给了他一颗糖，然后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像个小大人一样：“那我们再来？”
　　第二张有点难。眼瞅着小俞川扁扁嘴作势又要哭出来，小男孩急忙说：“我教你一个口诀好不好？这样你就会了。”
　　他记得当天下午的结局是他坐在那里跟那个小男孩玩了一下午的数独，小男孩教给他他自己发明的填数字口诀，还一脸认真地哄他说自己是他第一个教填数字的学生，独门秘诀从来不教别人，让他不许告诉其他人。
　　最后是天色擦黑时小俞川的妈妈见他迟迟没有到家骑着电瓶车焦急地跑去奥数班找他，沿着到家的13路公交车一站一站地找了过来才找到了他，他还没有来得及跟新交的朋友道别，便被妈妈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然后就回家了。
　　此时20岁的俞川在半梦半醒地想着，那时候还小，大抵是哭闹了几天，小孩子忘性又大，很快就把那天公交站上的小朋友忘掉了。
　　这么多年将他的口诀融会贯通也算是百试百灵，想起来那个小男孩小小年纪就能发明出这样的口诀应该也算是个小天才了，就是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那么厉害，成为自己的校友了吗？还是一路远赴重洋去了更加厉害的学校，就像今天遇见的那么多藤校的学生一样
　　恍恍惚惚地，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先手把手为他启智，带着他感受到数字的魅力，让他爱上数学的，其实是个当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清早的闹铃响起，他关掉闹钟难得地坐在床上愣神。在另一张床上的洛青依旧熟睡的鼾声中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检索其前些年青少年数独大赛的参赛成员的资料，战绩和照片。
　　那一年小男孩的样子已经模模糊糊了，连名字和样貌都不知道的人要搜索起来是何等的大海捞针。俞川看着手机里青少年数独中国国家队的合照，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穷举法也不带自己这么举得。

　　在他的隔壁房间白辰也没有怎么睡好。
　　他的舍友是跟他同一届的一个学金融的男生，名字叫冯凯。今天早上卡着录制的点将将赶来，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舍友是大佬白辰，大半夜的滔滔不绝地先是表达了自己的一番景仰之情，然后就缠着他问在外国留学的经验。因为也不熟他不好无礼，便挺详尽地跟他讲了。
　　讲了好一会儿才有空打开手机，想了一下还是给罗数深发了一条感谢的信息。
　　罗数深算是他姐，瞒着他来他老师她父亲极力反对的综艺节目当评委，他从看到自己的排名和缺胳膊少腿儿的简历时就想明白了原委。
　　罗数深是最明白他不过的了，来这里当评委八成是为了自己。
　　一方面帮他挡了老师的训斥，一方面又利用节目组求也求不来的青年数学家，计算机科学年轻学者的身份跟节目组谈条件，为隐瞒了身份，基本上两校的人心照不宣也不会跟别人瞎说。最重要的是一个月以后跟国际队的对战，有了罗数深这个跟美国国家队教练知己知彼的人来带他们，他也放心。
　　但是他感动之余也觉得他自己也不至于抗不下来。他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年少气盛觉得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带飞全队的年纪，现在如果带队的话自然会多几分考量，不会等着当代网民顺着网线摸过来骂他，就算是再次站上风口浪尖，以他现在的能力也能抗的下来。
　　但是受到保护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在明白罗数深的用意以后他就顺水推舟地开始低调。如果不出所料，自己这个第二名在剪辑的时候也会少很多镜头。想通了一切后他就开始慢悠悠慢悠悠地比赛了。
　　他对于数字是天生的敏感，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玩关于数字的游戏，数独也只是他玩过的其中之一。他对这种东西乐此不疲，给每个游戏都编过口诀。
　　不过现在都是大学快要毕业了，口诀这种东西也是可用可不用，今天节目组给出的数独题目他看看就基本上都能填出来了，为了配合罗数深让他低调的计划，愣是写的慢慢悠悠，写完了以后对着这张卡片看了很久。他可以确定答案都是对的，但他仍然是硬生生地耗到了第十名这个毫不扎眼的成绩。

　　第一名是他小师弟他也是料到了。小师弟天资就很不错，做题目的专注程度很高，对于数字的敏感度也不差。他在完成了比赛以后没忍住瞟了他好几眼。桃花眼，长睫毛，洁白如玉的侧脸，下颌线收的干净利落。像是古画中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正在专注地作画一样。
　　生的真好看。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基因能造出来这样一副相貌，又是怎样的家庭教育能够教导出这样一副好气质。
　　小师弟突然按下完成按钮的时候他仓皇地收回了眼睛，听着播报着他成绩的女声，看着自己的答题板，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又想到了更多，小师弟修长好看的手指划过白板认真地做pre的样子，小师弟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角微红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师弟一不小心靠的他太近了，身上那股子清清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小师弟仓皇回头时柔软的嘴唇擦过自己的侧脸，又双颊绯红连连道歉的样子……
　　忽然他的脸色一僵，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微妙的变化。
　　他在美国待了几年，弯弯直直的理论还是懂不少。自己同一导师门下有个叫Robert的师兄，是个英国人，一个性格很好的英国小0，男朋友是一位计算机系的大牛。他也见过Robert跟他男朋友相处，坐在食堂里头探讨一些学术问题，靠的很近，很温馨的样子。
　　他自己起初也没怎么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跟一个组的师姐师妹和班里的女同学相处的都还不错，对他有意思的也不少。但是自己似乎都没什么感觉。他一直觉着自己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事儿，无关男女，得看人。
　　而自己到底只是因为喜欢美丽的东西而对小师弟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兴趣，还是因为一些挺微妙的感情，起先他没有怀疑过自己只是一时起了兴趣的探究，但今天这突然涌上来的一股子冲动让他确定，他喜欢他小师弟。
　　不是同门之谊的喜欢，而是想要亲吻的那种喜欢。
　　想到这儿，白辰对自己的性相的变化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有些犯愁——在数学领域，自己游刃有余，只要是他想要解开的，基本上也就是多费一些功夫的事情。但是这事儿，不一样。他在感情方面没有经验，他小师弟，虽然跟数字的拆分和组合一样美，但是却不像数学题一样，能找到个最优解。
　　他愁着愁着，也就把自己愁睡着了。梦里小师弟好像就一直在他眼前，漂亮的一双桃花眼不同于平时的坚定和专注，反而是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嘴角上明明白白地含着一丝笑意，就像是古画中的纵马看繁华的书生向他款款走来，却少了眉宇间的傲气，多了几分缱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