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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引七 ...

  •   到达滨江的第七天,整个容江湖以及沿湖村落都被覆盖在浓重的雨幕里。
      四个人聚在客栈餐厅里等着开饭,落地窗外是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沥青公路和朦胧看不见边的湖面。汽车扇着雨刮器从窗外驶过去,车轮快速碾过路面的积水,哗啦啦地响。
      卫泽安发出了从坐在桌边开始的第九声叹息,音调刚起,卫梁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叹什么叹,有完没完。”
      卫泽安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单辞靠在椅背上,不出声地打了个哈欠。
      他们一行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打算驱车去市里逛逛,但雨势不减,甚至越来越大,终于在他们正式出门前变成了瓢泼之势,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能见度,老板建议他们还是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说好了去吃火锅的,我店都看好了。”卫泽安说,眉尾和眼角齐齐垂了下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又不是吃不成,你要吃火锅,让老板晚上帮我们弄一桌呗,哼哼唧唧的,我以为你还没断奶呢?”卫梁满脑袋官司,一边说话一边单手打字。屏幕对面的人大发了一堆破烂,卫梁被那堆破烂污染了视听,很想骂娘,但好歹人家整理了这堆破烂再巴巴给他发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好发泄得太为所欲为,于是火气收不住,撒在了卫泽安身上。
      单辞抬头看了眼卫泽安,见她脸上除了得知去不了市里就一直明晃晃摆着的失魂落魄以外没有其他表情,便收回了目光。
      在单辞看来,卫梁的语气和措辞,包括他的表情变化都很冒犯人,但显然卫泽安知道她哥不是冲她,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卫泽安突然坐直,冲单辞伸手:“单辞哥,能帮我拿瓶豆奶吗。”
      单辞没说话,顺手放下手机,同收银台里的姐姐打了招呼,从保温柜里拿了瓶玻璃瓶装的豆奶,顺手用柜子上的开瓶器打开,插上吸管走回去递给她。
      卫泽安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又转向她哥,悠悠地说:“有个这么暴躁的哥哥,以后但凡长得齐整点再性子温柔一点的都能把我骗走。”
      她的话意有所指,单辞噎了一下,慌忙低头喝了口茶水,卫梁抬头盯她两秒,眉头一蹙,嘴皮用一种极其严厉的力度张开,眼看就要喷火,不知道又想起来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随即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别吵。”
      单辞生怕卫梁因为这话误会些什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但红晕不受控制地从耳垂窜上脸颊,他只得连忙低头。
      “单辞哥哥,”周洋欠兮兮的用手肘拐他,“能帮我拿几张纸巾吗,单辞哥哥最温柔了。”
      单辞捞起整包抽纸拍在他面前,桌子底下的脚猛地踩住周洋的脚背,周洋抽了两张纸捏在手里,立刻反踩回去。几个回合后,单辞收回脚,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跟他一般见识,歇战了。
      这一周里,他们两个跟着兄妹俩把附近能玩的都玩遍了。第一天起那么早大概是还没从学校作息里调整过来,第二天单辞和周洋一起睡到了中午。他们收拾好出房间时,卫泽安和卫梁已经玩了一圈回来了。周洋原本因为前一天爬了山腰酸背疼,从起床就开始叫唤,看见神采奕奕的卫泽安,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出声。
      随后的几天,他们早上天刚刚擦亮边出门,晚上各自在夜市里逛逛,有时逛着逛着又聚头选一家饭店吃饭,要么就分别提着吃的回客栈再一起吃,然后吃完饭把小二从寄放的地方接回来,四人一狗一起玩到十二点。
      “今天晚上就能查到成绩了,本来就是想着出去吃庆祝庆祝这样。”卫泽安咬着吸管说。
      周洋:“哦哦哦,对啊,今天你们中考的查成绩了。”
      “没事,”单辞说,“今天晚上雨应该能停,明天出去庆祝是一样的。”
      卫泽安撇了撇嘴,卫梁看了她一眼,揣好手机,语气柔和了些:“反正哥答应你了,分数够上致夏的精英班就给你买台笔记本。”
      卫泽安冲他乖巧地点点头,又说:“我分不够你就不给我买了吗,卫梁,你怎么这么势利眼啊?”
      卫梁翻了个白眼,刚堆砌起来的慈兄关怀立刻崩塌,转过脸去再次掏出手机。
      卫泽安笑了起来,笑出了两排白净整齐的牙,她伸手扒拉她哥梆硬的肩膀,先是喊了一串“哥哥哥”,又撒娇道:“你最好了嘛。”
      单辞和周洋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兄妹俩半句话不对就会上演这么一出,只不过爱别扭的通常是卫梁。单辞能看出来,卫梁要是不在旅游途中,估计过的从来不是什么清闲的日子,他看手机时表情总是苦大仇深的,中途抽空和卫泽安说句话,其实手上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几句话的功夫后便借着由头继续处理去了。
      卫泽安扒拉了她哥一阵子,终于是开始上菜了。
      吃了饭,四个人又提着他们为去市里收拾的东西回了房间。
      单辞直接躺回早上起床时掀开的被窝里,还是一样的舒适。周洋拿着遥控器“滴滴滴”地打开了空调。单辞也没脱鞋,两只脚搭在床沿。早上起床十分艰难,他当时还盘算着在卫梁车上睡会儿,现在躺床上正好把早上的觉补回来。于是他闭上了眼,却半天酝酿不出睡意。
      周洋问:“你要睡觉吗?”
      单辞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不睡。”
      “哦,”周洋在靠近单辞的这侧床边坐下,挠了挠头:“这次期末的总榜出来了,你们班发了吗。”
      “没有,”单辞闻言拿出手机看了眼,回答。他脑子里闪过班主任圆溜溜的大肚子和他慢悠悠端着杯子吹茶叶的动作,补充道,“可能要等几天吧。”
      周洋兴致勃勃道:“我这里有,总榜前二百名的成绩都公开了。单哥,理科第一名是你们学校的,叫霍雪华。”
      随即,他音调骤然拔高,夹着嗓子喊:“哇,小——二——”
      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窜向周洋,扑在他膝盖上,一边疯狂摇着尾巴一边呲呲喘气。周洋:“小二,你来啦——”
      卫泽安紧接着走进来,后面跟着卫梁。
      卫泽安:“单辞哥准备睡觉了吗?”
      单辞坐起来:“没有。”
      小二又哼哧哼哧地摇着尾巴转向单辞,他伸手在那狗头上摸了摸。卫梁坐进了一边的椅子,卫泽安在周洋身边坐下,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周洋:“我们期末考的成绩,五校总榜发出来了。”
      “哦哦,那你们考的怎么样啊?”卫泽安凑过去,跟周洋一起看屏幕,“……哇,霍——雪——华……七百零六。这么厉害吗!单辞哥,是你们学校的,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单辞回想了一圈,“没什么印象。”
      周洋:“别班的吗,之前没怎么听说过啊。这么厉害。”
      卫泽安手指着表格里和第一名隔得不远的一行,惊讶道:“这是不是你啊周洋哥,同名同姓吗?”
      周洋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卫泽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表格,满脸的诧异。
      “当然是我,”周洋挑眉,“云师附中高二十二班,有什么好质疑的,我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学霸的刺眼光辉好吧,只不过被我外表的帅气掩盖过去了而已。”
      卫梁笑了一声,周洋看过去,两人对视,他顿了顿说:“你脸皮是遮阳棚吗。”
      单辞往枕头上一靠,咧了咧嘴。
      “我相信你了,周大学霸,”卫泽安拍拍他的肩膀,转而继续去看他手机里的表格,“单辞哥呢?”
      “这儿,”周洋轻轻往下一翻,单辞的名字便排在第二页顶上,“单辞,你最后一堂拉肚子了吗,英语怎么才一百出头?”
      单辞耸了耸肩,看起来对此也并不在意,问道:“总分呢?”
      “六百五。但是你比起上次五校联考名次高了不少,这次题会难一些。”周洋说。
      卫泽安一个后仰:“哇……我卫某某何德何能,能跟两个超级大学霸做朋友。”
      “我们是超级大学霸,”周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单辞,“和学霸。”
      单辞笑了,抬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他小腿上。卫泽安再次叹气:“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吃顿香喷喷的川味火锅给我们三个艰难困苦的学生慰劳一下。”
      “可以啊,我请你们吃,”卫梁说,“我让老板弄一锅?”
      单辞转头和周洋对视一眼,周洋挑眉,额头上堆起几条浅浅的纹。卫梁很喜欢探索新奇,因此附近的一些装修精致、明晃晃把“宰客”两个字打在大门上的特色饭店都被他们吃遍了,一致的贵,一致的味道寡淡,回想起来舌根便止不住地泛苦。至于这里的火锅,连番茄锅都不在选项内,也不怪卫泽安吵着要去市里。
      卫泽安:“不了吧。”
      周洋撇了撇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儿:“哎呀,我行李箱里有火锅底料和电煮锅。”
      卫泽安愣住了,四个人的目光一起转向角落里因为体型庞大而极具存在感的行李箱,周洋迅速起身走过去,将行李箱横着放倒,卫泽安换了个床边坐下,以便于近距离对周洋进行围观,小二也甩着尾巴凑过去。周洋在三人一狗的注视下打开行李箱,中间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几条摆在明面上的内裤偷偷往其他衣物里藏,顺带抬头看了眼卫泽安。她没注意到周大学霸的小动作,但周洋倒是自顾自地脸红了,随即,他拿出了两包火锅底料和还没拆封的电煮锅。
      于是,他们商定晚上自己在房间里煮一顿火锅。
      肉和菜倒是好解决。几人打着伞出门,卫梁拿着把黑伞,穿着件骚里骚气的大衣,踩着泥泞的石板路在当地人家里的鸡窝外边挑了半天,最后还是按着主人家的推荐点了只活蹦乱填的倒霉蛋,不出半个小时,倒霉蛋就被拔毛火燎切成块放了料酒盐巴腌好装在了袋子里。提着鸡肉他们又找了些农户买蔬菜,卫梁和周洋跟着笑盈盈戴着斗笠的老爷爷走进菜地,卫泽安蹲在带鸭棚的小水塘边看鸭子,淡黄色的伞面遮住了她的大半个侧影,像个蘑菇。单辞隔她几步远站着。
      卫泽安回头看他,单辞正仰着头打哈欠,这几天他的头发长了不少,已经有一些发丝戳在了鼻梁上,隐隐盖住了眼睛,不过从卫泽安的角度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还是很惹眼。卫泽安偷偷笑了笑,然后喊他:“单辞哥,你看,鸭子出来了。”
      单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鸭子从鸭棚竹竿铺的地板上跳进水里。那简陋狭小的鸭棚的屋顶上铺着蓝色塑料布,上面还压着几块石头,但还是有雨水顺着缝隙流下去,鸭子们挤在一起,跳出来的鸭子扇了扇翅膀,张嘴开始嘎嘎嘎,其余鸭子也紧跟着嘎了几声。那声音从雨滴拍打伞面和石板路的噼啪声里钻进他们的耳朵。
      “哇,”卫泽安又说,“你看你看,是不是有鱼呀?”
      单辞跟着她转移目光,看见被雨水击打得无比破碎的水面下有几条黑色的影子,扭动着又消失了。卫泽安觉得很新奇,她打算挪个位置继续看,脚下却一滑,整个人往水塘里倒过去。单辞看见这一幕,感觉眉毛都快从额头上飞出去了,他大步跨到卫泽安身边,一把拽住她挥舞在空中的手臂,将人往回一带,连同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两人一起往反方向偏了身子,然后齐齐踩进了石板路另一侧田边的水沟里。
      那是一片荒着的稻田,郁郁葱葱地长着草,那条水沟也很清澈,两人踩进去,便随着水花飞溅,水里升起一片搅散的泥。
      卫泽安的伞还握在手里,她看了眼自己没在水里的脚,幸免的一截小腿还被溅上了许多带泥的湿点子。单辞大概算是她见过最有洁癖嫌疑的男生了,他那双白色的运动鞋看着并不新,但却很白很白,这一路过来也没怎么沾上泥浆。卫泽安又抬头看他,发现由于离得过近,自己伞的尾珠已经在他的一边脸颊上顶出一个窝,他脸上的小绒毛,以及不轻不重皱起的眉头之间细小的纹路,都能清晰地看见。
      卫泽安慌忙退了一步,泥土和冰得有些刺骨的水抵着她的步子,她退得有些艰难,水声哗啦啦地响,像是缓慢地顺着她的腿爬上来,隔了数秒才涌进她的耳朵。
      单辞提了下沉甸甸的脚,暗自叹了口气,跨回石板路,脚踩下去触感很怪,转头发现卫泽安还站在原处没动。单辞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上来,心里回想着刚才把她往回拽的时候是抓的她的手腕还是手,他有点不确定了。单辞的目光转向卫泽安,发现女孩儿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单辞收回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捻着手指,发现自己的眉头还没松开,于是眨了眨眼,“你,额,你没事吧?”
      卫泽安深吸口气,随后语气轻快道:“没事没事,我们快去找我哥吧,回去换身衣服。”
      她转身,沿着石板铺的田坎小跑着离开,单辞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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