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爱上行》陆显

6、引六

　　卫梁提着两袋子奶茶走进包间的时候，气氛沉默得诡异，空调呼呼地吐着暖风，除此之外，就只能听见卫泽安一点一点夹茄子吃时筷子磕在盘子上的声音。
　　周洋半侧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单辞低头盯着某处发呆，卫泽安眉头浅浅地蹙着，卫梁打开门，走进去，又关上门，他们才陆续抬头看向他。
　　“哥。”卫泽安眉头松开，冲他笑了笑。
　　“怎么了？”卫梁疑惑地翘起一边眉毛。
　　卫泽安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周洋看了看单辞，又看了看卫泽安，单辞低头咳了一声。
　　卫梁：“很难说出口吗？”
　　卫泽安抿了抿唇：“……刚才有个男的堵着我要微信，单辞哥帮我解围，然后周洋哥把隔壁那群大爷大妈一嗓子喊出来，那三个男的就跑了。”
　　卫梁：“三个男的？”
　　他走到卫泽安身边，放下奶茶，拿出来一杯放在卫泽安面前，表情并没和进门时有什么变化：“店员说没有冰的。”
　　卫泽安：“……”
　　卫梁又拿出两杯分别递给单辞和周洋：“也没提前问你们，随便买的，不爱喝扔了也行。”
　　单辞和周洋道谢，卫梁低头又看了眼身边坐着慢慢撕吸管包装纸的卫泽安，将手撑在腰上，单辞看他一眼，发现他这姿势和他出租屋两条街以外的菜市场入口第一家卖鱼老板娘常用站姿十分雷同。卫梁问道：“哪的，走了吗？”
　　周洋：“已经结账走了。”
　　卫梁又看向单辞：“你什么时候出去看到她的？”
　　单辞急忙从自己跑了十万八千里的思绪里抽回神，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我就在门口，透气，那男的拦她我就过去了。”
　　直到这时，单辞才从卫梁的脸上看见变化。他语气平淡地问问题，但脸上已经很不耐烦了，红色头发本就衬得他气质跳脱，现在表情区别于之前的脸臭，愤怒得十分生动，单辞觉得很奇妙，活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了“火冒三丈”的具象化。
　　卫泽安抬头看见她哥因为咬牙切齿而绷紧的下颚线，忙开口：“那男的只跟我说上一句话，单辞哥就来了，没啥事儿。”
　　卫梁看着她说完话，目光再次投向单辞，那吃人的眼神还没收敛，看得单辞汗毛都快齐齐立正了，才道：“谢谢你们俩，真的。如果不是你们，我妹说不定得出点事儿，在外头什么都不怕，我就怕这个。”
　　他语气太过郑重，郑重到下一秒仿佛要衔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鞠躬，单辞突然有些坐立难安，整个人都开始发热了。
　　周洋：“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是过路的也要帮这一把，何况咱们已经这么熟了。”
　　卫梁冲他露出了个微笑，想了想，又说：“实际上我们不怎么熟，你只跟卫泽安熟一点。”
　　周洋梗住了。
　　“还吃吗，这菜不好吃，”卫梁已经看向卫泽安了，“感觉咱们都没怎么吃，去吃点别的吧。”
　　于是四个人一人一杯奶茶走出包间，卫梁又顺带去隔壁打了个招呼，并表示会把十几个大爷大妈的消费全部买单，但大爷大妈们拒绝了，还拉着他喝了杯酒。
　　卫梁没有亲眼看见冲突过程，但事实其实不算惊险，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思考着三个人的陈述，无意识地夸张加工，实在是后怕。
　　周洋终于没机会跟卫泽安排排走讲八卦了，卫梁的手就没离开过卫泽安的胳膊。他拍着单辞的肩膀，感叹道：“哥跟你真是太默契了，你看哥一眼哥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嗯，不愧是周大学霸。”单辞应道。
　　他们从饭店里出来，可能是在暖风空调屋里坐了一两个小时的缘故，单辞被陡然降低的温度冻了个哆嗦。昨天路过的小酒馆今天放着悠扬的民谣，依旧是远远就能听见。单辞将外套拉链扯到下巴，放下衣袖，走了一截，又用帽子罩住被风吹成大背头的脑袋。
　　卫泽安身上披着卫梁骚气又厚重的皮外套，风吹过，外套几乎是纹丝不动，其下的连衣裙裙摆拍过她修长匀称的小腿和骨骼清晰的脚踝，在皮外套的束缚外不住地摇曳着。单辞淡淡地看着那时隐时现的小腿，眯了眯眼，突然觉得自己的腿开始隐隐发凉，随即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目光过于坦然专注，欲盖弥彰地抬头去望已经全部昏暗下来的天空。
　　卫泽安似有所感，回过头，看着仰着脸的单辞。他皮肤很白，同将他脸包在中间的黑色连帽冲锋衣对比强烈，轻轻滚动了下的喉结和下颚线都很清晰。她胸口有些闷，缓而轻地吸了口气，鼻底发凉，然后在他低头目光移过来之前又看向周洋，语气轻快地说：“单辞哥，周洋哥，我哥请你们去吃烧烤。
　　单辞看了眼正望着别处准备转头回来的卫梁，冲卫泽安礼貌地笑笑：“今天已经让卫梁哥破费了，我就不去了吧。”
　　“不破费，”卫梁立刻说，“说请你们吃饭就要吃饱，刚才都没怎么吃。”
　　“我吃了挺多的，吃饱了，”单辞说，“而且我想回去躺着。”
　　卫泽安：“那哥你和周洋哥去买吧，我要吃个鸡爪，其他你看着来吧，我和单辞哥一起回去。”
　　三个人目光齐齐转她，卫泽安转着脑袋依次和他们对视，最后直视着卫梁的的眼睛补充道：“反正住隔壁。”
　　卫梁点了点头。
　　单辞诧异的看着他。他没料到卫梁这么信任自己，卫泽安已经走到他身边，同他隔了一臂的距离，单辞低头就能看见卫泽安有些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她脸颊的轮廓流畅，又有些难以忽略的圆润，能使单辞从她身高和张扬的长相带来的年龄错觉里脱离出来。
　　卫梁似乎已经全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卫泽安的包包打算让她自己带回去，取到一半，他像是突然灵魂归位般顿住动作，狐疑地看了卫泽安一眼，单辞看着他拒绝两个女生要微信时的臭脸几乎是没什么过渡地占领了他原本没什么表情但还算松快的五官，估摸着他大概是已经回过味儿发现自己附和了个不太严谨的主意，有些想发作，但苦于已经应和过一轮了，此时再发作有些不合适，于是他转着舌头顶了顶牙，勉强平和道：“不准。”
　　卫泽安可能料到了他哥会反悔，一努嘴，又溜回卫梁身边。
　　单辞：“那我先回去了。”
　　卫梁：“注意安全。周洋跟我们去吧，待会给他打包带些回去。”
　　周洋看了看单辞又看了看卫梁，单辞知道他虽然很自来熟，认识不认识都能凑上去说两句，但让他单独跟两个不认识的人去吃东西他还是有些为难。他似乎做了一番挣扎，然后馋虫战胜了理智，他决定道：“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单辞点点头，挥了挥手，沿着小道回了客栈。
　　沿湖公路今天倒是没什么人，单辞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今天比昨天冷一些。他就着昏黄的路灯溜达着。灯光是暖色的，但并不算亮。他一时想不起昨天路灯也是这么暗淡，但远处并肩走着的两个老人他只能略微分辨出轮廓，他听见某种鸟类呱呱地叫着，在不远处的湖面上盘旋，时远时近。单辞想起来是因为昨天沿路的店家都开门挂灯，今天几乎都关着门，所以显得昏暗。
　　他回了房间，也没开灯，路灯的光线从窗户里透进来，他摸到床前，掀开被子躺进去，只堪堪盖住上半身，露出半张脸，拿手机出看了看，打算玩会儿游戏，放下手机等加载，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卫泽安卫梁和周洋提着三大袋子打包的烧烤一起上楼，楼上有对情侣在吵架，应该是开着门，在三个人沉重的脚步声里还是能见听个大概。
　　卫泽安脚步放慢，边走边听，在最后一个台阶上绊了一下，卫梁抬手扶了一把，又顺手给了她一个爆栗。
　　周洋走到门前，将手里沉甸甸的打包袋子换了个手，随即打算敲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于是手腕一转推开门，“叭”一声打开灯。卫泽安听着楼上女人字不成句地开始哭，然后声音突然闷住了，她脑子里立刻想象出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被另一个人无奈地搂进怀里的场景，无趣地撇了撇嘴，跟着卫梁和周洋进门，还顺嘴问了句：“方便我进来吗。”
　　“方便，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周洋耸了耸肩，看了眼搭在床沿的一双长腿，被子几乎完全盖住了单辞的上半身，只露出一头乱毛和额头，那腿像从被子里茂盛地长出来的似的。
　　三个人都默契的没有叫他，倒好饮料，把保温的打包袋剪开一起平铺在桌子上，下面垫着老板那要来的一次性桌布，随即把烧烤一股脑铺上去。
　　单辞是被香醒的，他坐起来，看见周洋正用一本杂志对着一桌烧烤扇着风，烧烤的香味顺着风吹到他脸上。
　　“别扇，”单辞捏住被子抖了抖，“味道大。”
　　“快来吃吧。”周洋扔开杂志，一屁股在自己的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卫梁两兄妹隔着桌子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单辞揉了揉眼睛，两步跨过去坐下，卫泽安从手机上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单辞哥，睡得好吗。”
　　“挺好的。”单辞打了个哈欠。
　　“吃吧，”卫梁“咔”地一声拉开一罐啤酒，“还要我说预备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