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爱上行》陆显

2、引二

　　单辞平时睡眠挺深，早上闹钟要贴着耳朵才能把他震醒。但可能是床窄和火车吭哧吭哧的噪音影响，他半夜转醒，睁开眼，看见周洋对着他，被手机的光线照亮了半边脸，阴森森的。
　　单辞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对方窝在被子下面一动不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只有一根拇指仍专心致志地划着屏幕。单辞摸出手机，手指在开机键上迟疑地敲了一会儿，还是长按下去。
　　已经两点多了。没有短信，也没有来自周洋以外的任何人的消息，杨丽不可能不给他打电话，但大概是因为关机，未接来电不会显示。周洋在见到他之前给他发了二十几条消息，他顺手翻了翻，有两条是说他快到了，剩下全是关于杨丽。
　　“妈妈呀！”
　　“你妈怎么来你这儿了？”
　　“我没看错吧？”
　　“那不就是你妈的车！？”
　　“[图片]”
　　“呜呜呜害怕……”
　　“哥们儿，要不要我上去救你？”
　　“从母夜叉手里把你抢出来的话，我得掉层皮，不过如果你愿意喊我一声爷爷，那我周某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所不辞！”
　　单辞扫了两眼，慢悠悠地打字发过去：“干嘛呢。”
　　不出两秒，他听见对面的人猛的一弹，似乎用某个关节狠狠撞了一下立在床边的大箱子。哪怕有些近视，单辞仍然清晰的看到周洋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他转了下手机，手指飞快点屏幕。
　　“看鬼片。我可不是被你消息吓到的，那个女鬼刚好转过来。”
　　“你不困吗？”单辞打着字，一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你别打哈欠，打了我也困，”周洋回复，“睡不着，我比较兴奋。”
　　“嗯，那你继续看。”
　　周洋又打横手机开始看他的鬼片。单辞翻了个身，想了想，把杨丽拉黑，又查看了一遍定的闹钟，将手机息屏放在了枕头下，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刚闭上，他就感觉到强光晃得眼睛花，一睁开眼，阳光直直刺进瞳孔，一时间眼前只有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清。
　　“啊！”单辞抬手蒙住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周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让单辞想起他之前哪怕坏了一半还坚持用了大半年的有线耳机，一会儿这边响一会儿那边响，时不时还要来点电音，“……我拉过窗帘儿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洋用一罐旺仔压好窗帘透光的缝隙，咧着嘴看着单辞顶着一头鸡窝坐起来，说：“你再等会儿去洗漱吧，现在人有点多。”
　　“嗯。”单辞低低地应了一声，一手轻轻揉眼睛，一手撑着身子，目光涣散。半晌，他拿起手机关了还没来得及上工的闹钟。
　　周洋的加大号行李箱里塞了很多吃的，甚至还有火锅底料。他迅速将行李箱打开一条缝，手伸进去摸了摸，拿出两包火锅底料，又掏出一把肉干和小零食，再把火锅底料塞回行李箱，迅速关好。
　　“……”单辞拿起一包肉干看了看，又放下，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几秒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火锅底料？”
　　周洋严肃地看着他：“大哥，半个月，不吃火锅我会死的。”
　　单辞：“是吗？”
　　周洋：“是的。”
　　下火车后他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周洋熬了一晚上，坐上大巴时就开始睡，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在单辞把他推醒后又显得兴致勃勃，拖着行李箱，当着老板的面对客栈里里外外进行了极高的评价。
　　老板是个皮肤很黑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蹩脚的普通话里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地方话。他带着二人找到房间，嘱咐有问题就下楼到餐厅找他。周洋已经进了房间，喊了句谢谢老板。
　　“餐厅有晚饭，下去吃。”老板说。
　　“好的，谢谢您。”单辞对他笑了笑。
　　“有面，有粉……十二点之前都有都有……”老板手舞足蹈，单辞已经不太能听懂了，只大致听见“赶路”“饿”之类的词，单辞一边点头一边嗯，努力地堆着表情让自己看着更诚恳一点。老板乐呵呵地走了，他才松了口气，带上门往房间里走。
　　房间不算大，但看着很干净，空调已经被周洋打开了，正由轻及重地开始吐风，行李箱被丢在茶几旁边，他人已经埋进靠窗那张床里了。
　　窗外就是湖景，单辞站在床边看得见湖面反射的红色晚霞，他从包里拿出充电器插在床头的插板上，连好手机，拿了套衣服走进卫生间。
　　洗完澡，单辞坐在床上玩了会儿，见周洋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揣着手机出门了。
　　客栈背靠着山，一条石板路从两颗并排的银杏树下往上延伸，房屋重重叠叠地堆着，大都点了灯。风一阵一阵的吹过，鼓起单辞的上衣，隐约还能听见哪家在放歌。
　　单辞回头看了眼湖天相接处淡淡的一抹红霞和湖边散步的一群一群的人，顺着石板路往上走。
　　岔道很多，但单辞不敢随便去，毕竟人生地不熟，一个人闯到人家院子里就不太礼貌了。直到走到一条可以过车的水泥路，夹道有很多商铺和小摊，他闻见了烧烤味儿，突然感觉有点馋得慌，于是脚步一拐，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店铺种类很丰富，一路走过去什么味儿都有，甚至在路过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大叔身旁时还闻到了浓郁的狐臭，但他还是能精准地判断到烧烤味儿的方向。路过一个酒馆，歌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爬上来这一会儿，已经从民谣换成了摇滚，酒馆门口挂着花盆和各式的酒瓶，装饰的很漂亮，还有人在拍照。单辞远远看见了烤肉摊，聚集了不少人，于是他转身在酒馆对面买了一杯冰茶，不出一分钟，摊主阿姨就把杯子递到了他手里，单辞端着冰茶往烤肉摊边走边低头喝了一口，凉牙之外，一股霉馊味瞬间冲上鼻腔。
　　难怪没人买，单辞默默吐槽道。
　　肉串结实到没露出一点空隙，签子尖上已经烤成炭了。单辞拿着两串肉块步离开了大路，回到刚才上来的小路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小路途径的人家里不少在外面亮着灯，路上一截暗一截亮。他找了个不挡路又昏暗的地方坐下，一口就咬掉了小半串烤肉。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单辞听见有人沿着小道走下来，听着脚步很轻快，是个女生。为了避免被当成变态，他没有回头看，装做没听到有人过来，保持举着串的姿势，嚼肉的动作都放缓了很多。直到对方从他身边走过去，他才松了口气。
　　等他慢悠悠地吃完了剩下的半串肉，身后再次传来脚步。他收回为了舒适而伸出去的腿，微微低了低头。随即，他听见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哼哧哼哧地响，某个湿漉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耳朵。单辞头皮一炸，“腾”地站起来。一个男人声音喊道：“小二！”
　　单辞转身后退一步，稳住脚下，震惊地看过去。一条萨摩耶站在他刚才坐着的位置吐着舌头看着他。喊“小二”的男人紧赶着跑过来。对方看着和单辞差不多高，穿着套灰色运动服，红色的头发往后推着，露出额头，甚至带着墨镜，十分二世祖。
　　红发男人弯腰捡起大狗身后的牵引绳，另一只手在狗头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才抬头看着单辞，漫不经心地开口：“没事吧？”
　　“没事。”单辞回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墨镜。
　　“小二！”红发男人突然又喊起来，表情愤怒，猛地一拽牵引绳。单辞感受到手上的拉力，烤肉签直接脱手，吃完的那只签子飞了出去，没吃的那串在萨摩耶嘴里，又掉到地上，它摇着尾巴低头去吃。一个来回对话的功夫，单辞的宵夜被狗成功偷袭了。
　　红发男人又是一拽牵引绳，抬腿快准狠地一脚踢开了烤肉，两步追过去，捡起肉串和空签。单辞震惊地看着他。
　　“吃吃吃，我回去就宰了你吃狗肉。”红发男人恶狠狠地威胁。
　　小二摇着尾巴，仗着听不懂人话，没把他放在眼里。
　　红发男人转向单辞，表情还是很凶恶，但单辞是受害者，他不得不努力缓和表情，只是不太成功，语气都十分僵硬：“抱歉，我去帮你再买两串。”
　　单辞才拿着串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微微抬起，手肘贴着身侧。原本是怕油沾上衣服，现在看着莫名做作娇气。一时间，那只手抬也不是，收也不是。他舒了口气，故作镇定地晃了晃手臂，将手插进裤兜，回答：“不用，不用。”
　　“那加个好友，我转给你。”红发男立刻说，“手机没电了，我念电话你搜我吧。”
　　单辞拿出手机输了那人念的电话号码，搜索后递到他面前：“是这个吗？”
　　“是。”红发男点头。
　　单辞发了加好友申请，收好手机，捻了捻沾了点油的手指，红发男又说：“你要走吗？”
　　单辞：“嗯。”
　　红发男：“我也是，我住最下面公路旁边。一起吧。”
　　两人一前一后，小二在他们脚边转来转去的跑。单辞感受着脚边时不时传来的湿漉漉的热气，想着那串没吃的烤肉。其实吃完前一串他就已经有些撑了，被折现也不浪费。但要是没吃完其实可以带回去给周洋。不过那个二世祖就算不把钱发给他也不奇怪。不知道周洋醒了没，会不会怪他吃宵夜不带他。要是他问起来就说原本买了两串，剩的一串给狗吃了。
　　他在后面心不在焉，前面的红发男走到一个围墙边，前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大喊一声朝红发男扑过去。红发男似乎早有准备，一把薅住对方的头，等到单辞反应过来，他已经用胳膊锁住了对方的喉咙。
　　“啊！头发头发头发头发头发头发！”是个女生的声音。单辞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经过的那个女生。
　　“多大人了还玩这种把戏？要不要去给你买点奶嘴你没事嘬着玩儿？”红发男松开她。
　　女生退两步远离他，抱着胳膊。小二兴冲冲地凑到她跟前，她撇着嘴，还是伸手摸了摸小二的头。一边民宿的灯照亮女生的半边脸，眼窝深邃，五官精致，显得很立体，很漂亮。她注意到单辞的目光，放下抱在胸前的手，缓了缓表情：“你好。”
　　单辞有些惊讶：“你好。”
　　女生已经转向红发男，语气突然柔和，甚至有点撒娇的意味：“哥，这是谁啊。”
　　红发男：“你还好意思问，你的乖狗狗吃了人家一串肉，快赔钱。”
　　女生看了看小二，又看了看单辞，拿出手机：“我扫你吧。”
　　单辞调出收款码，女生扫完钱，笑嘻嘻地看着他：“扫过去了。”
　　单辞被她莫名其妙的热切态度整得有些迷茫，女生已经被她哥圈住脖子拖走，往山下走去。小二的尾巴在单辞腿上一扫，两人一狗脚步都很快，没一会儿，交谈声就听不见了，倒是男人的红发路过每盏灯下都持续显眼。女生还试图回头，被红发男硬生生扳回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