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都传说:亚特兰蒂斯》扇坠骨笛

3、003.序章 末夜(3)

　　“公司季度颁奖，没想到......”肖磊咬了口月饼，含糊其辞蹭到苑烛身边，掀起整个耳畔细碎的躁动。

　　“低能！”苑烛对着屏幕不痛不痒骂了句，扔下鼠标，闭上眼，躺倒在倚靠上,胡乱松了颈下三两枚扣子，露出沿着下颚骨若隐若现的肌肤，和薄雾细润的汗。

　　肖磊眉头紧锁，审视躺在自己身边这位有颜人，假如这世界可以刷脸付款，他肯定永属资产阶级，还是不劳而获的那种，他怀疑苑烛被同事排挤，大家嫉妒他除了因为他有智商，还因有颜。

　　智力，美貌之属，怀璧其罪的人，若生来没有强大的钱权做后盾，务必要在获得钱权前活得谦逊随和一些才能减少被针对的几率，越是锋芒毕露性格孤傲，越是惹人合伙针对，周围人都心照不宣达成协议，孤立他！掰倒他！而若你足够狡猾，一面披巾斩棘为自己打江山，一侧脸对身边人微微一笑，让他嫉妒你高不可攀的心态被压制变形成艳羡，至少明面上大家就都没有名正言顺的动机大肆伤害你了，奇异的是，若你回头对嫉妒你要命的人蛊惑地笑笑，你心知肚明却依旧包纳的笑笑，他反而一瞬间会觉得荣幸之至了。

　　肖磊反省自己这么想，是心理阴暗么？

　　要相信，嫉妒心这东西很少有人不存在，只不过有的人擅长浇灌它让他一天天放纵自己的恶意，在心里爬满荆棘包裹那些被他嫉妒的人，后来他就真以为自己眼光独到，被嫉妒的人活该，得承受点痛处才够劲道，毕竟大家都是来人间玩酸甜苦辣的。而有的人不是，他知道自己邪念头可憎便及时刹车，他会过好自己的生活，他不屑于在心头养毒蛇，他可以与光芒耀眼的人共勉甚至做朋友。只是圈子里前者多还是后者多，全凭造化。

　　“我是不是帅到没朋友？你怎么看这么久呢？”苑烛闭着眼突然开口，像是长了第三只眼似的。

　　肖磊吓得一激灵，有点难堪，突然记起刚才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于是接着告知:“打住嘞您！我就是想问你，奖金有没有拿到手软，毕竟这回果真又是你小子！而且......恭喜升职。”
　　肖磊嘀咕道：“以为您睡着了，不想打扰来着，谁没事瞅你!”

　　“真的？升职？！”
　　苑烛慵懒公子哥的模样瞬间垮掉，一脸稀罕样，活像中了小彩票的小透明，笑容里带着苦涩艰辛，这又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他的表现太谦虚了。

　　“昂！你以为刚刚他们在讨论谁呢羡慕你呗。”
　　肖磊心里挺开心，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他就是蓄意区别于那些阴阳怪气的人。
　　那些人明面上大爱无边不吝于施舍圣母爆棚的辞藻，比如：哇！厉害极了，运气又好，这是命好啊！哈哈哈，恭喜小苑呗，真替咱办公室争光！这领导都快朝咱这搬家啦，多照顾他呀？顺便监督我们，模范儿架势就是不一样！这锦旗都贴到饮水机上了，光荣！本科生成了咱公司招牌，励志死了！

　　肖磊白天看他们端着杯子闲聊，忍了又忍才压下满腔恶气，此时回头横扫了他们一眼，人都陆续往外出去宵夜，就剩几个新秀埋头憨憨赶稿，不禁长吁一口气，客观告诉他：“苑烛，你以后会有单独的办公室。”

　　“哦。”
　　苑烛在他话毕时立马回应，他思维总是那么敏捷，很适合做翻译。

　　苑烛这一年很少看着肖磊的眼睛说话，知道他眼里没人，此刻难得与肖磊开启了对视，一闪而过的信赖让肖磊心头狠狠一怔，他是敏感的，在亲近感突然倍增的情况下他确信了一点：苑烛和所有的人类一样，是感情动物，有跳动的心脏。

　　“你......搬东西的话记得给我打招呼，我是肯定得帮忙的，这是个仪式，代表咱办公室送送你，祝贺你。

　　肖磊抽掉水壶插头冲了杯咖啡，一边搅拌一边措辞，“一个人一个办公室虽说适合你，但咱办公室没你，我又觉不适合，有啥解闷的事......我可以找你继续闲聊吧？”
　　他其实想说：没有你的办公室自己不适应，有啥话你可以找我聊，鉴于两个大男人实在不合适，便换了温和不刺激的说法。

　　“行是行，但单人办公室适合我此话怎讲？”
　　苑烛笑着接过肖磊递来的咖啡，紧接着说：“原来是给我泡的，谢了，那允许你继续当我是垃圾桶，我当你的知心姐姐。”

　　他显然是不打算将前面的问题继续下去，肖磊瞧他面露舒畅，决定多言一次，哪壶不开提哪壶。
　　“咱办公室的人，你怎么看他们？”
　　为“傻白甜”揭露人性的丑恶使其看清周围人真正嘴脸与为他的装聋作哑守住净土，二者择其一，肖磊选择前者。

　　“没看过，”苑烛尝尝咖啡，苦到皱眉，“就那样啊，能怎样，总体都还行。”

　　肖磊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憎恶，便拽住不罢休，“老林，宽哥，他俩背后挖苦过你，以后离远点。”

　　“......我离谁近过吗？”
　　苑烛意味深长看着他。
　　“我越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越欠揍，越激发他们抗争精神，越是在我这找到话题同仇敌忾，这是你想告诉我的吧？你又想教我学做人了？”
　　苑烛下意识后倾上身，表示抵制。

　　“我又不怕，更谈不上恨。”他又补充。

　　肖磊一口老血呛到气管，what？我仿佛看到圣光，他一副海纳百川，朕渡完劫总会抛下尔等升天，可免众生之罪，睥睨过来的眼神，不禁竖起大拇指，字字珠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是真的勇者，站在精神之巅。”
　　可别装，希望你真如你所说那般坚韧。

　　见肖磊余味未尽，苑烛抿抿嘴又是一皱眉，实在适应不了这咖啡口感，却还不忘调戏肖磊：“我是太久没理你搞得你最近有点神经兴奋了，不然真让人怀疑你喜欢我。”

　　“滚！”
　　肖磊秒回，眼角的绿光夹杂着微愤，看着苑烛玩味的表情里暗藏着明月清风，他这“厚黑人”顷刻间变得既近又远，模糊了带给肖磊的原本印象。

　　咚咚！

　　“肖先生？”

　　门口传来青涩的声音，俩人同时侧头，是个年轻的外卖小哥在探头，看到肖磊，他一惊迎过来，似是要递给他，过来时顺便朝苑烛点个头。
　　“哥，给!您的宵夜！今天怎么点了两份？”小伙见这办公室挺空荡，语气便轻快了些，动作也少了拘谨。

　　“诶！同事升职，我得请嘛！”
　　肖磊眉尖朝斜靠在左边的同事挑，小伙子笑着活络地再向同事看过去。

　　见那孩子面容精神，颇为俊朗，但眯着眼看人，似是刚配了眼镜的大学生因做兼职刻意摘了眼镜，才眼神飘忽，苑烛忍不住多瞧了他片刻，瞧他待人接物与自己当年的模样是否有几分相似。

　　“捎了我一份？”
　　苑烛意思性左右看了看，直截了当从往这边挪的小伙手里接下宵夜，一手打开，肉香味四散，还是热乎的，苑烛手微不可察抖了抖，抬头看着一脸缅甸写着'求好评求好评！'的小伙，一边拆包装一边提醒:“我服务了他人这么些年，难得被伺候一回，肖磊，没想到你还过得去嘛！五星好评噢！”

　　肖磊由衷点头，觉得有理，咱这和外卖还不都是服务业么？好评是命根，劳动成果间接性真磨人。
　　小伙听得云里雾里，面色微润，被苑烛抓见，觉得有趣，肖磊只是翘着二郎腿专心朝胃里投食，这吃法简直把灵魂生吞活剥了。

　　“鉴于晕轮效应，初次见面，我突然觉得与这孩子有几分眼缘，不如……”

　　小伙瞪大眼睛看看这人笑意盈盈的眼，又用余光瞟瞟两面生风的办公室，窗口呼啦啦响，他的手不耐地藏到橙色制服后面，试图表现得豁然和不卑不亢。

　　“啥初见？干妈饭馆就在对面，我每次点外卖固定是林恒送，随叫随到不下一年多，你是从未抬头闻桌边事儿！一天到晚高深莫测的嘞……”肖磊粗犷打断他，并继续吃。

　　“啊……对！对！我……我一直在您对面工作呢！”
　　小伙慢了半拍才赠来笑脸，这笑容看得苑烛直想笑，鉴于他理解小伙此刻的心情，便保持严肃没笑得过度。另外，他还不一定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呢。

　　“这位先生，肖先生，我先回去了，免得老板骂偷懒，嘿嘿……”
　　他干涩笑着打算撒腿走，急着远离“衣冠禽兽腐朽资产阶级”的模样掩无可掩。

　　见苑烛抬头欲言又止，眼神多了晦暗，吓得他嗖的掏出手机看，甩头作出风急火燎的表情，“啊不好意思！又来单啦！我就先——”

　　“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单么？这么晚该下班了吧？哪像我们，长年累月被细煎慢熬，加班是常事，你就留下陪我同事聊聊吧！”
　　肖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木榆得让林恒大吃一惊，满目屈辱，悻悻坐在一旁凳子上，朝苑烛颔颔首，歉意道:“短信接收有点滞后，不好意思……”

　　苑烛正生出点四舍五入后类似惋惜，心疼之列的感情，赏完这一来一回两人不默契的对戏，愈发笑容可掬，起身之际，不端庄的领口着实引人注目。
　　小伙心一紧，目光求助肖磊，人家还在吃东西，并不知所以玩手机。

　　“林恒是吧？刚刚咱讲到哪来着？”
　　“眼缘……”
　　“哦，是不如，那不如……”
　　林恒巴巴再朝肖磊看，他正好起身出门扔垃圾，完全无视他的灼热目光。

　　四目相对，气氛静谧得只剩一声息落一声又起的呼吸，苑烛娴淡极了。
　　“不如我给你提个建议，作为说不定才长你一两岁的哥哥，给你建议是因为我会看相，信不信？”

　　林恒愣了愣，而后由惊到喜，紧绷的神经明显得到松懈，既是年轻哥哥还爱开玩笑，好接受多了。
　　“嗯嗯，信。”
　　但变不了的是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距离，下意识顺从卖笑已成习惯。

　　“大胆走出去，梦想是你唯一值得信赖的依靠，朋友家人什么的都不靠谱，你唱歌就好好唱歌，反正那么有天赋，难道怕它变纯粹么？另外，紧张时就装死，站好别动，小动作尽快全扔掉，不必和直觉上于己不善的人过度眼神交流，思维没有那么机灵就啥也别想，保持片刻头脑简单，恰到好处地眼神呆滞和扮丑是不可耻的好本事，学会了也就不至于疯狂散发荷尔蒙了，你不知道自己控制力薄弱得近乎自掘坟墓么？”
　　这是每一颗细胞都得统治好的意思？

　　“你俩聊什么呢？”
　　肖磊扔了盒子走进来，一边接水一边插话。转头之间看到了小伙煞白泛红变来变去恨不得抽搐的脸，顿时把目光投向一脸无辜还带着丝丝自得的苑烛脸上。
　　“如此大惊失色是咋回事？仿佛错过了一个亿诶！”

　　林恒站起来朝苑烛鞠了个犹犹豫豫，晃晃欲坠的躬，寥草辞了肖磊，撺掇着终于跑掉，就好似千军万马在他背后追赶他，又好像前面有个世界待他拯救似的，他慌得方寸大乱。

　　肖磊把白开水递给苑烛，拍拍他的肩提醒他慢点吃，并着坐回原位后忍不住歪嘴一笑:“干嘛要吓唬小孩子？”

　　苑烛却没有绽放出肖磊以为的轻风扫落叶的笑脸，他似乎想起什么烂事，那表情比喝这味道傲岸的咖啡还千回百转，比如情人是兄妹，情人是女装大佬之类的。

　　“你在想什么？”
　　苑烛斜着深邃的眸子用鄙夷的语气打断他的思路，而后送去了晚到的笑容，仿佛刚才转瞬即逝的复杂表情只是肖磊的错觉。
　　“他鞠躬看到了吧，我说会看相，他不就信了么？你还偏不信！”
　　苑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苑烛低头大喝了几口辣油汤，花椒泡椒一股脑咽了下去，把几年前刚出来做'永远精神抖擞的夜班门童'时那恶心的，铤而走险的经历嚼碎打烂，一并咽进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