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个正经人》垚尘

9、再见

　　顾夜寒神情冷峻，背对高大人，负手而立，目光幽深冷淡，投向窗外的一株怒放的红梅上。

　　高大人看着眼前如松般挺立的背影，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为着皇后的人选，内阁与厉国公、范太后之间僵持了半年多，最后还是皇上亲自把首辅张大人请进宫，详谈了许久之后，才定下范太后的堂妹。

　　从表面上看，是厉国公一派赢了。可是，皇上随后便答应，把张大人的得意门生萧言怀，从翰林院编修调任为吏部都给事中。

　　萧言怀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任探花郎，才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很得新帝喜爱。别看翰林院编修和吏部都给事中都是正七品，但吏部都给事中隶属六科。

　　六科是什么衙门？那是可以直接驳回皇帝决议的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皇帝想提拔一个官员，圣旨下达前，吏部都给事中觉得不好，那他就能把这事给搅和黄了，最差也能搁置一段时间！

　　萧言怀是首辅张适的人，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姚远山，向来与张适和厉国公政见不统一，谁的队都不站，可谓独善其身。

　　因此，每每两派要调动官员，都要经过姚远山这一关，着实有些不方便。

　　如今，莫言怀任吏部都给事中，也许并不能为张适带来多少便利，但是，绝对会给厉国公形成掣肘。

　　不仅如此，在范家女入宫这件事上，张适的表现有些小肚鸡肠，他不止在婚礼规格和排场上压制范家，连嫁妆这点小事，都不肯让范家做主。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礼部那位即将致仕的老尚书，哪一派都不敢得罪，索性两眼一闭，告了病假，专心躺在床上等待告老还乡。

　　这样一来，就苦了高大人这位礼部侍郎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每日夹在张首辅和厉国公之间，替这个传话，替那个转达，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每说一句话，都得提前在心里滚过三五遍才敢开口。

　　“不知张大人家小女儿出嫁，张家的陪嫁丫鬟有几人？”顾夜寒冷冷地开口道。

　　高大人苦笑道：“国公爷不要说笑了，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张大人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

　　顾夜寒转身，神情讥诮：“他既然没有女儿，那为什么要对别人嫁女儿指指点点？懂规矩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一个不懂规矩又没经历过的人，在这里胡乱指挥什么？”

　　这番话说的着实不客气，高大人可不敢搭腔，只能低着头当没听见。

　　“高大人熟读历朝历代典制，不知以前可有哪部法典，规定皇后的陪嫁丫鬟不能超过四人的吗？”

　　高大人只好回道：“未曾有过。”

　　“既然如此，就请高大人如实回禀张首辅吧。他要是还有话说，你就告诉他，说是我说的，让他用规制跟我说话。不然的话，就让他再到皇上那里讨要一封圣旨，把皇后大婚当天该吃几口饭，喝几口水，都给我规定得明明白白！”

　　高大人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是”。

　　张大人是内阁首辅，绝对不肯自降身份，让皇上下这种近乎荒谬的圣旨。

　　况且，他在成婚的细节上为难厉国公，本就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儿，没准皇上那边对这些一无所知呢。

　　张首辅和厉国公如此强势，高大人只好好言细语地从中周旋，绞尽脑汁地尽量让两个人的意见达成一致。

　　毕竟，如果大婚当天出现任何纰漏的话，责任都在礼部。

　　这时，有人进到厅堂禀报高大人：“大人，昭华长公主殿下命那些刚进京的艺人去正厅外献艺，您看……”

　　高大人一听，立刻就上火了。

　　怎么这些不省心的人，不省心的事儿，都让他摊上了呢？

　　“谢芳在干嘛？他不知道劝阻长公主吗？”高大人喝道。

　　来人便答：“不是谢大人来传话的，是长公主身边的一个内侍，卑职等说这不符合规矩，他就让卑职来问大人。”

　　高大人憋了半天，然后泄气地挥挥手：“让他们过去吧！告诉下面的人，不得对长公主不敬。若是长公主还有其他需求……就说，就说我有急事出城了！”

　　吩咐完这几句话，高大人回身，发现顾夜寒正看着自己，于是连忙把陈昭一行人到礼部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顾夜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对高大人说：“既然是奉皇上旨意而来，那就正好把范小姐的嫁妆单子呈给公主殿下看吧。若是以后张大人再问起，便说是皇上同意了的。”

　　高大人一时没听明白，在顾夜寒冷淡幽深的眸光中想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

　　“这……”他张口结舌，“这……不太妥当吧？”

　　厉国公分明在假传圣旨啊！

　　“张大人身为首辅，却紧盯着未来皇后娘娘的嫁妆不放，他都不觉得不妥当，那么，又有什么事能比这件更不妥当的呢？”

　　高大人差点被厉国公几句话绕晕头。

　　怪不得外人都说，别看厉国公年纪轻，言辞犀利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张大人。

　　“国公爷，若是公主殿下看完之后，表示不同意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顾夜寒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来：“那不重要。”

　　张适之所以只敢让礼部的人来给他传话，而不敢当面把这些事拿到朝堂上去说，就是因为张适要脸。

　　而且，张适十分明白，即使真让皇上来评理，皇上也不会向着他说话。

　　昭华公主的权力来自皇上。顾夜寒对皇上的态度很笃定，那么，不管这位公主是否与皇上意见一致，顾夜寒都只会以皇上的意见为准。

　　昭华公主么，不过借她的名头用一用罢了。

　　她也就只有这点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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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昭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被顾夜寒占了便宜。

　　她在看下面的人表演节目。

　　怎么说呢？艺人们的职业水平还是很高的，唱的跳的翻跟斗的，都各有各的特色和引人注目之处。

　　可惜，陈昭来自一个娱乐文化极度发达的社会。只需要一部手机，她就能看遍天下各种精湛的表演。

　　所以，对于她来说，这种古朴的表演形式，嗯，还不够刺激，有点催眠效果。

　　并且，她非常遗憾地发现，她没有任何侦查天赋，更不会分析什么微表情。

　　在她眼里，这些艺人个个都像好人，也个个都像犯罪嫌疑人。

　　既然这样……

　　陈昭闭上眼睛，在周敏的惊声尖叫中，开始她近来最拿手的业务项目……

　　装晕。

　　“殿下晕倒了！快去请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陈昭躺在了礼部的值房里。

　　谢芳机灵的很，早一步弄来了新的被褥不说，又殷勤地去请太医。

　　若不是他穿着官服，别人几乎以为他也是长公主身边的内侍了。

　　太医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依着昨晚的样子，又开了药，就算完成任务了。

　　谢芳刚把太医送到值房外面，高大人已经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长公主现在情况如何？”高大人紧张地抓着太医问。

　　听到底下人传来的长公主晕倒的消息，高大人差点也跟着一起晕倒了。

　　这位不省心的主子要是在礼部出了什么事的话，他在皇上那里根本交代不过去！

　　当初册封长公主的圣旨，还是高大人拟的呢！

　　别人或许不知道皇上对长公主的一片爱护之心，礼部上上下下都清楚得很！

　　大冬天的，高大人愣是跑出了一头的汗。

　　太医脾气很好，丝毫不计较高大人的失礼，乐呵呵地回道：“大人敬请放心，殿下身娇体弱，劳累过度，所以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已经醒过来了。”

　　高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送走太医后，方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怕公主出事连累自己，半是哀求地请顾夜寒和他一起过来看看。

　　顾夜寒不紧不徐地走过来。

　　他身形高大，容貌俊美，气质卓佳，站在冬天百花凋谢的院子里，别有一种令人耳目全新的舒畅感。

　　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冷了点。

　　“既然无事，那我就不进去了。”他淡淡地对高大人点点头。

　　高大人还未回答，里面周敏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顾夜寒和高大人站在门口，连忙请他们进去说话。

　　顾夜寒顿了顿，倒是没拒绝。

　　周敏引着两人走进内室，陈昭已经坐起身，正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夜寒一眼便看到她露出的一段曲线优美的脖颈，白皙娇嫩，倒把这间略显简陋的屋子映的明亮了许多。

　　他的眉头轻皱一下，旋即散开。

　　“臣闻得公主殿下忽然晕倒，特赶来探望。殿下，您现在觉得好些了吗？”高大人施礼后问道。

　　陈昭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顾夜寒。

　　她微微一笑：“多谢高大人和国公爷关心，本宫向来体弱，本以为今日有所好转，加上心里又惦记皇上成婚的事，所以才出宫过来看看。没成想，又给大人添麻烦了，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高大人连声称“不敢”，心里想着不如趁机劝陈昭回宫，却又听陈昭道：“高大人，那本宫就不打扰大人办公了，这就回宫回禀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