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个正经人》垚尘

39、顿悟

　　这次的沉默更久。

　　陈昭打定主意不再搭理顾夜寒，顾夜寒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就这样离开，又觉得不妥，因而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启禀殿下、国公爷。”周敏在门外叫道：“国公爷府上的侍卫让人传进话来，说有要事禀告国公爷。”

　　陈昭终于睁眼，淡淡地看了一眼顾夜寒，但没说话。

　　顾夜寒惊觉自己在陈昭这里耽搁了太久，总算不再纠结，转身便走。

　　临出门前，他停住脚步，头也未回地说：“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杀你。”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昭不用再装深沉，躺在床上捂着伤口嗷呜地喊疼。

　　“太疼了太疼了……”她欲哭无泪，“这是老天对我的警告吧？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浪了，我保证以后都正正经经的，做个正经人……”

　　她的哀嚎声过大，把弄雪喊进来了：“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弄雪一下子慌了神，忙上前来查看。

　　陈昭在下人面前还是端着的，就和以前对待她的下属工作人员的态度差不多，但是比那再高冷许多。

　　毕竟这是个尊卑有别的世界，一味地和软讲平等的话，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

　　“本宫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有些疼，过一会儿就好了。”陈昭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道。

　　弄雪这才放心：“奴婢刚才吓了一跳，还以为国公爷惹您生气了呢。”

　　陈昭哼了一声道：“恰恰相反，是本宫惹怒了国公爷，要不是本宫命大的话……”

　　她收住话头，不想跟弄雪透露太多。

　　弄雪却一脸迷惑：“啊？殿下惹国公爷生气了吗？看不出来啊，奴婢刚才在外面听到国公爷吩咐周敏，说让他去给殿下熬一碗去心火的莲子汤，还让周敏仔细伺候殿下，不可让殿下下床乱走，免得牵动了伤口呢。”

　　陈昭闻言，不由得一怔：“真的？”

　　“真的！奴婢不敢欺骗殿下。”弄雪觑着陈昭的神色，大胆地加了一句：“奴婢看国公爷的样子，对殿下很是关切呢。”

　　宫里人人都知道，顾国公乃是本朝难得一见的俊杰良材，也是众多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如意郎君人选。

　　论外貌、家世、能力、声望、人品，整个京城往上数十年，往下数十年，都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顾夜寒。

　　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渴望嫁给他，即使不做正室夫人，做个妾也是极好的。

　　弄雪当然希望陈昭能嫁给顾夜寒，那样的话，连她也有机会接近顾夜寒了……

　　陈昭不知弄雪心中的算计，只觉得顾夜寒简直脑子不正常，一会儿对她横眉冷对，一会儿又对她关怀备至，简直比她原来那个处在更年期的女上司更难搞。

　　现在陈昭能肯定的一点就是，顾夜寒不会想要她的命了。

　　“所以说呢，人啊，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陈昭笑笑，面对弄雪不解的眼神，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刚才顾国公过来传旨，皇上让本宫回水月庵调养身体，你和周敏去带人收拾收拾，能带的东西，尽量都带过去。”

　　弄雪惊呆了：“皇上让您回水月庵？可是，可是，殿下您还伤着呢啊……”

　　她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以皇上对她家公主的宠爱程度，怎么可能舍得让公主回水月庵去啊？

　　那个破地方，又冷清又无趣，鬼才想回去。弄雪不得已陪着陈昭在水月庵呆了两年，做梦都想回宫！

　　陈昭刚想说话，突然想起，她都忘了问顾夜寒用什么借口让陈贺放她走的，只好含糊地道：“本宫喜欢水月庵，皇上自然听本宫的。”

　　弄雪仍不死心：“殿下，您以前说过，若有机会离开水月庵，第一件事就是放一把火，烧了那庵堂，您怎么突然就喜欢起来了呢？这寒冬腊月的，您又伤着，若就这么出宫的话，您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陈昭抬头看着她：“本宫心中有数，不用你多言。还是说，你不想和本宫一起出宫？”

　　弄雪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心为殿下着想，请殿下明鉴！”

　　这半路接收的员工还是不行，不够贴心，还得多敲打。

　　陈昭挥退弄雪，想了想，又把周敏叫了进来，告诉他，她要回去水月庵养伤。

　　周敏同样非常吃惊，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恭恭敬敬地和陈昭讨论该带谁，带什么东西过去。

　　这才是优秀员工典范，陈昭对周敏表示很满意。

　　“挑几个老实的，和其他宫里没那么多牵扯的人跟着吧。”陈昭吩咐道，“年纪太小的就不要了，别的都还好说，一定不要那种心大的。本宫这次出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若有心大的人带过去，不好管。”

　　陈昭这么说，也是在暗示周敏，她出宫之后会面临的现状。

　　人人都有慕强心理，陈昭在宫中风光无两，有陈贺撑腰，在宫里横着走都没事，跟在她身边的人也沾光不少。

　　一旦出宫，她除了名头还是个公主以外，其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了，就跟前两年的情况一样。

　　在芍药宫当差是一回事，跟着她去水月庵，又是另一码事了。

　　她想把周敏培养为自己的核心员工，自然要提前和他说清楚。

　　周敏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殿下，您的意思是，即便您的伤口完全恢复了，您也不想回宫吗？”

　　陈昭肯定地点头：“对，本宫志不在皇宫之内。”

　　周敏想了想，跪到地上，先磕了一个头，然后恭敬地对陈昭说：“殿下，请恕奴婢多嘴。奴婢这一辈子都是殿下的奴婢，自然殿下吩咐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可是，奴婢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一时糊涂大意，委屈了自己。”

　　陈昭对周敏还是有些耐心的，她说：“你站起来说话。”

　　周敏就又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奴婢跪着说就行，因为奴婢接下来要说的，是大逆不道之言，奴婢不敢起来。”

　　陈昭挑眉：“嗯？行，那你就跪着吧。”

　　“殿下，奴婢斗胆猜测，您急于出宫，是否因为夹在太后、皇后、淑妃和皇上之间，有诸多为难，所以才想到庵堂去躲清静呢？”

　　周敏确实有几分眼色和聪明，但他和陈贺接触不多，不了解陈贺的脾气，所以根本没往别处想，就只靠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信息，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陈昭不说话，周敏却好像得到了陈昭无言的鼓励一样，激动地继续说道：“眼下殿下有皇上的宠爱，根本不需要害怕什么。可是，奴婢虽然蠢笨，却也明白，是人，总归都有死的一天……奴婢不敢诅咒皇上！”

　　周敏疯狂地磕了好几个头，然后才喘着气道：“……只是，若让那刺客得手，若果真有那么一天，在这皇宫之内，还有谁能护得了公主呢？”

　　“殿下为了躲一时清静，选择避世隐居，然而这时间的纷纷扰扰，不是您想避开就能避开的。殿下您是大齐的长公主，不论您走到哪里，您的地位就注定您永远无法超然世外。”

　　听到周敏这几句话，陈昭才知道，原来她以前都小看周敏了。

　　陈昭的眼神动了动，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娉婷被皇上封为雪贵人，后宫人人皆知，雪贵人是咱们芍药宫出去的。她有多受宠，咱们芍药宫就得罪了多少人，得罪了多少那些人身后的势力。”

　　这个角度略显清奇。陈昭以前只一心想着离陈贺远点，其他的都没考虑过。

　　她听得更加仔细认真。

　　周敏继续说道：“淑妃娘娘见天的来芍药宫陪您，说句不好听的话，人人都能猜到她的意图，不就是想吸引皇上去她那儿吗？宫里的娘娘们，最想要的，除了皇上的宠爱，便是子嗣，几百年来都是这个理。”

　　“慈宁宫对殿下那是恨到了骨子里，翊坤宫是跟慈宁宫是一路的，所以淑妃娘娘进宫之后就来讨好您，结交您。这对殿下来说，原本是一件好事。”

　　陈昭不由得挑眉：“原本是好事，那现在就不是了吗？”

　　周敏说：“殿下您是身在迷雾中，故而没想那么深远。您想想，皇上到现在都没有临幸淑妃娘娘，说明皇上真没看上她。若是娉婷先一步有孕的话，淑妃娘娘心里还会对您这般敬重吗？”

　　陈昭被周敏的几句话惊醒了。

　　她来自一个比这里更加发达的年代，再加上她看过原著，所以一直以来，她面对这里的“土著居民”，都有一种隐隐的高高在上的心理。

　　倒不是说她觉得自己有多么牛逼，而是一种“你们都是纸片人，就只有我是活人”的超脱于上的傲气。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从穿越过来之后，定下的目标都是以防御为主，以自我为主，很少，或者说从未考虑长远的发展。

　　她给自己确定的目标和结局，也如小说一般“平平淡淡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这宛如童话的结尾，听上去美好又令人憧憬。

　　可是，她穿越到了一本书里没错，然而，现在的她，也成为了纸片人中的一员。

　　她的未来，是她以一个读者的视角帮自己确定的。可实际上，她的未来，并没有那么确定，也不能简单的确定。

　　一阵怅惘过后，陈昭开始检讨自己。

　　开局她太自大，也太刻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