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个正经人》垚尘

121、言明

　　建宁府地处江南，域内湖泊纵横，草色青葱，山势平缓，风景秀丽温婉，和京城一带完全不同。

　　自从和萧言怀一同上路之后，陈昭心中安稳，便有心思注意起路上的景致来。

　　北方逃难的人大多奔向金陵或者苏杭一带，鲜少有人专门往建宁府这边来，因此，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或是往来的商人，他们神情悠闲，步履轻盈，与陈昭这一路逃命所见之人的状态截然不同。

　　很快，陈昭就被这种乐观的，稳定的，可以称得上“岁月静好”的气氛所感染，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红儿，我们就要到达建宁府了，你开心不开心呀？”

　　马车行了三日，萧言怀告诉她，今日午后就能抵达建宁府。

　　红儿安静地抱着陈昭的胳膊，片刻后才小声地说：“不。”

　　陈昭惊讶：“为什么？等我们到了建宁府，就可以安定下来，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赶路奔波，连热饭都吃不上，不好吗？”

　　“不好。”红儿的声音更小了，“我想哥哥。”

　　陈昭再次惊讶。

　　不过，她惊讶的原因，倒不是红儿不想去建宁府，而是红儿说出了从皇宫离开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并且她提到了顾宝安。

　　“那红儿，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皇宫里，和哥哥走散的吗？”陈昭摸着红儿的头发，小心翼翼的问她。

　　红儿想了想，答道：“我不是和哥哥走散的……我跟着顾山叔叔一起去接姑姑，姑姑家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我就跟在顾山叔叔的后面……”

　　顾山来接她？陈昭刚接收到这个信息，还未来得及消化，忽然感觉到红儿的身子在发抖。

　　她连忙低头，只见红儿的脸色苍白，眼睛里被一层惊恐笼罩，抱着她的动作愈发用力。

　　“不怕不怕，”陈昭不停地安慰她，“我们已经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了。不论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你都不会再受伤害了，姑姑向你保证，我们现在非常安全。乖，不要怕了哦！”

　　她都不敢追问顾山在宫里遇到了什么情况，怕红儿一时情绪激动，再次犯病。

　　比起追究事情的真相，她更想让这孩子平平安安的。

　　红儿抱着陈昭很久不放手，就在陈昭以为她可能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到她小声开口：“顾山叔叔说，他先去接另外一个姑姑，让我在一个房间里等他。我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心里着急，就走出房门去找他。”

　　“……那个地方特别大，天又黑，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我很害怕，小声地喊着顾山叔叔的名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几个人抬着一个什么东西，从长廊那头走过来。”

　　因为回忆起了令人恐慌的一幕，红儿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我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个被他们扛着的东西，是个人……我害怕极了，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就在他们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被扛着的人的鞋子，和顾山叔穿着的鞋子一模一样。于是，我就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园子里。”

　　就是她遇见红儿的冷宫吧？陈昭思忖。

　　“等到那几个人离开之后，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掀开外面裹着的毯子，果然看到了顾山叔……可是，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动，我想，他可能已经死了。那园子里又黑又冷，我害怕得哭出来，可是哥哥一直都没能找到我……”

　　红儿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陈昭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讲出来，哭一哭，总比之前恍恍惚惚不肯说话时要强。

　　估计红儿那天晚上受了太大的刺激，又加上极度紧张害怕，所以导致了心理问题，不能开口。

　　这次他们被几个人贩子抓住，又被吓了一次，好像还起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倒让她能开口了。

　　“红儿做得真好！”陈昭夸她，“你能在那种危险的情形下，保护好自己，没让坏人发现你，真的很了不起呢！等下次见到宝安，我一定得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也好好地夸夸我们红儿！”

　　“姑姑，我们还能再见到哥哥吗？”

　　陈昭用力点头：“当然能！你哥哥肯定也在想办法找你，等过段时间，我就想办法和你哥哥联系上，让他来接你！”

　　“嗯！”

　　红儿终于破涕为笑，不再惶恐。

　　陈昭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在脑子里重新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有些自作多情的推论。

　　会不会是顾夜寒知道成王必定会攻破京城，所以提前安排人接她出宫呢？

　　只是不知顾山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不止没有接到她，反而还害了他自己的性命……

　　等等！

　　另一个姑姑！

　　宫里能被红儿道一声“姑姑”的，除了她，还有范家姊妹！

　　范太后和范皇后都是顾夜寒的表妹，自然也都是顾宝安和红儿的姑姑！

　　难道说，顾山是被范太后派人所害？

　　可是，顾山明明是来接她们、保护她们的啊……

　　陈昭一时想不明白，索性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不提。

　　一切都等她到了建宁府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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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宁府是典型的南方小城，气候湿润多雨，城中多河道，巷子纵横交错，比京城少了几分大气宽阔，却平添了几分温婉和惬意。

　　陈昭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萧言怀是建宁知府，一直住在衙门后的宅子里。

　　官宅本不算特别宽敞，但因为萧言怀没带女眷过来，所以很多院落都空闲着，再住陈昭和红儿两个，绰绰有余。

　　萧言怀亲自安排陈昭的住所，又让管事安排伺候的下人。

　　陈昭觉得很过意不去：“萧大人不用如此客气。我现在只不过是无家可归之人，能得大人收留照顾，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多麻烦大人……”

　　萧言怀很是温和地打断她：“殿下，这本都是微臣分内之事，谈不上麻烦。不管京城发生了什么，微臣只认您是君。您尽管安心住下，其他的，就都交给微臣吧。”

　　与萧言怀相处这几日，陈昭多少摸清了这位青年才俊的脾气。

　　他就是那种很典型的皇朝士大夫，为人正直坦荡，心中有大义，是个谦谦君子。

　　当然了，作为首辅的得意门生，且出身官宦世家，萧言怀并不是那等迂腐不知变通的书呆子。

　　既然他仍旧把她当做公主，她便领他的情。

　　人生啊，这一辈子还远着呢，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混成什么样，保不准将来她就有能报答他的一天呢。

　　因此，陈昭笑笑道：“既如此，我就厚颜受之了。倒是大人，以后不用称我为‘殿下’，只唤我一声‘陈小姐’即可。”

　　萧言怀思索片刻，点点头：“是，这样也好。此时外面形势不算明朗，您的身份还是暂时保密为好。”

　　“陈小姐，”萧言怀含笑道，“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建宁府虽小，可还不至于委屈了您。”

　　萧言怀长得很俊，是那种与顾夜寒的冷峻酷帅完全不同的风格。他五官精致，气质文雅中透着些许矜贵，说话时声音清润，语气不疾不徐，令人如春风拂面，备觉心怡。

　　他是陈昭穿越过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翩翩君子”。

　　陈昭对他的印象很好。

　　“大人尽管放心，”她的神情十分放松，语气不再那么拘谨：“我既厚着脸皮跟您回来，必然不会与您客气。就怕大人日后会嫌我事儿多麻烦呢。”

　　她浅笑着，灵动的眸子里也带着笑意，波光流转间，尽是风华与写意。

　　萧言怀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子的笑容惊艳到。

　　他默默地转开目光，努力地淡定回道：“陈小姐乃是千金之躯，我怎敢嫌麻烦？您这一路辛苦了，先请休息一下，等过会儿我再来请您去用晚膳。”

　　说完，他也不等陈昭回答，转身离去。

　　陈昭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他似乎在逃命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逃命的人是她，怎么会是萧言怀呢？

　　大概君子都是这样的？陈昭猜测地想着。

　　红儿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萧言怀离开之后，才拉着陈昭的手，带着期盼地问她：“姑姑，我们能让刚才那个叔叔帮着找哥哥吗？”

　　陈昭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摸着红儿的头发，安慰她：“暂时还不行啊。”

　　“为什么？他不是好人吗？”红儿疑惑极了，稚嫩的眼中满是不解。

　　好人是好人，但好人也分帮别派的啊……

　　陈昭跟红儿解释：“萧叔叔是好人没错，但是呢，他是张大人的弟子，张大人却是顾家的政敌。我想，他未必能联系上顾家的人。”

　　即使联系得上，顾家也不太可能相信他的话吧？陈昭不确定地想。

　　红儿听不懂。

　　陈昭只好换了个说法：“嗯……好比萧大人是老虎，你哥哥和叔叔都是狮子，狮子和老虎都很厉害对吧？但是呢，老虎和狮子却不是朋友，如果遇到一只羊的话，老虎和狮子可能还要打一架来决定谁能吃到羊。”

　　“所以，在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因为羊打起来之前，我不能让老虎去帮忙找狮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