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个正经人》垚尘

109、取信

　　皇上虽然死了，大臣们可都没死光呢，日子还得继续过啊。

　　张适止住了哭声，转身疾言厉色地对侍卫们吩咐：“来人，把兰玉树这个奸佞小人给我拿下！”

　　兰玉树抬起头，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声音涩涩：“张大人这是何意？下臣自问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故就成了大人口中的奸佞小人？大人莫不是伤心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张适瞪着他：“你这竖子！到了此时还敢污蔑本官！我昨晚来见皇上时，人还好好的……”还能跟妖妃翻云覆雨呢，当然这话他不好现在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为何皇上就殡天了？此中种种，必与你有关！我且先将你拿下，日后再仔细审问！”

　　他说完，又朝四下命令道：“你们还不动手，再等什么！”

　　屋里屋外的侍卫都是龙禁卫的人，全都只听兰玉树一个人的，张适虽然官大，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

　　兰玉树仍旧一脸哀色：“皇上突然辞世，大人心中慌乱伤心，下臣感同身受。但上有苍天，下有正义公理，是下臣没有照顾好皇上，害的皇上他……”兰玉树险些泣不成声，“总之不管大人迁怒于下臣也好，还是大人有别的心思也好，下臣作为皇上的臣子，等皇上进皇陵长眠之后，下臣自会追随皇上于地下，不用大人费心为下臣罗织什么罪名了！”

　　这一番言辞恳切的表达，完全把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忠君爱国的直臣，倒显得张适迫不及待地想要清除异己，残害忠良似的。

　　张适一直都知道兰玉树能言善道，只是没想到他在靠山都已经倒了的情况下，还敢和自己叫板。一时间，假怒变成了真怒，更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种种细节，他直接站起身来，准备去把自己的人喊来，先处置了兰玉树再说。

　　然而，没等他走到门口，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拦了下来。

　　张适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没受过这种屈辱，他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兰玉树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走到张适身后，冷淡地道：“张大人这么喜欢给别人定罪的吗？他们之所以拦住大人，是因为有圣旨还未宣读，大人即便对皇上……”他轻微的顿了一下，改口道：“大人即便对先皇不敬，也该等圣旨宣读完之后再走也不迟。”

　　口中说着张适喜欢给别人定罪，他自己倒是无所顾忌地指责张适对陈贺不敬，这种明目张胆的双标，差点气死张适。

　　张适觉得从昨天晚上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透露着不对劲。

　　坦白说，陈贺最近的状态，就像个短命鬼似的，任谁都知道他的身体很差。

　　但他毕竟还年轻啊，谁想到他竟然这么突然就死了呢？

　　张适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一个只看眼前的蠢人，他把朝中文官武将的任命选拔、朝中内外的局势研究得透彻极了，唯独没有把“皇上猝死”这个变量考虑进去。

　　“什么圣旨？”他下意识地追问道。

　　兰玉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陈昭。

　　陈昭正身不由己的痛哭流涕呢……

　　他转身从内室的博古架上取下圣旨，声音清亮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读了出来。

　　张适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跪下，等兰玉树宣读圣旨。

　　可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对兰玉树骂道：“好一个阉贼！你竟敢伪造圣旨！”

　　皇上怎么可能会让一个还未出世、未分男女的孩子做皇帝！更何况还是那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妖里妖气的雪贵人的孩子！

　　兰玉树面色沉着：“大人说话还请注意。这份圣旨是先皇亲自所下，怎么能说是下臣伪造的呢？再说了，圣旨的真假，自有御史和皇室勋贵们分辨，又岂是大人随意能够认定的呢？”

　　张适怒道：“好！既然你说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说不是你伪造的，你可有证人？现在文武百官都在此，你告诉我，是他们哪一个在场的时候，皇上下的旨？”

　　兰玉树合上圣旨，一手握住，另一只手伸出来，白皙纤长都好似女子一般的手指，指向那个从头到尾一直在哭的人。

　　“皇上下旨之时，昭华长公主正陪在皇上身边，公主殿下可以作证！”

　　满屋子的人好像直到现在才看到陈昭似的。

　　陈昭在心中暗自骂了兰玉树一句“狡猾”，仍旧哭着。

　　他倒警觉，自己伪造圣旨，非要把她也拉下水。

　　呵呵，作证就作证。反正以后要是她反水的话，她大可以说是兰玉树逼迫她的。

　　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陈昭的身上。

　　陈昭把手帕收起来，红红的眼睛锁定到张适身上，正好与张适震惊和狐疑的目光对上。

　　目光如炬，气势慑人。

　　要不是陈昭以前见惯各种大场面的话，说不定真的就被张适吓唬住了。

　　她定了定神，表情沉痛地道：“兰内官说得没错，本宫可以作证。”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继续低头啜泣。

　　话虽然简短，轻飘飘的几个字而已，若是换做其他人来说，本当不得什么。

　　偏偏说这句话的人，是陈昭。

　　她在陈贺面前的受宠程度，满朝上下有目共睹。并且，她是陈贺亲自下旨册封的长公主，地位等同亲王。

　　张适一听就明白了。显然陈昭是站在兰玉树、雪贵人那边的。

　　他不禁皱眉沉思。

　　张适没有反应，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大臣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刻有人如往常那般跳出来打前锋，气势汹汹地对陈昭喊道：“殿下为何与这阉臣沆瀣一气，伪造圣旨？难不成殿下想篡位吗？”

　　陈昭便重新抬头，吸了吸鼻子，只是瞟了一眼那个不知死活开口讲话的人，便把目光定在了张适身上：“本宫如今只身一人在此，比不得张大人身边人才济济。皇上尸骨未寒，他的旨意却被人如此质疑践踏，是我大齐的不幸。你们这些大臣们，读了半辈子的书，原来只学到了颠倒黑白，不忠不义，倒让本宫开了眼界。你们此番行径，与那叛逆贼子成王又有何区别？”

　　她冷哼了一声：“圣旨便是圣旨，你们遵从不遵从，与本宫何干？大不了本宫今儿就和皇上一起死在这里，也好让各位大臣流芳百世，让后人都明白你们干了些什么！”

　　说完，她便又重新用帕子捂脸，嘤嘤切切地认真哭了起来。

　　呜呜呜，太特么辣了，她好可怜啊……

　　室内一片寂静，除了陈昭的哭声以外，没有任何人再说话。

　　先前叫嚣着质问陈昭的大臣，一下子就萎靡了，退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暗自悔恨。

　　张适骂兰玉树伪造圣旨，那是因为兰玉树身份不行，不止张适能骂，这里站着的任何一位通过科举考中当官的文臣都能骂他。

　　但是，若是骂陈昭，把这个罪名扣在陈昭身上，就不那么简单了。

　　陈昭不是普通的皇家公主，她是见证先皇把皇位传给陈贺的皇家公主。

　　若是现在他们质疑陈昭的话，那为什么陈贺登基前没人质疑她和几个大臣呢？

　　陈贺生前明显不信任张适和顾夜寒，那么他最后在弥留之际，只让陈昭留在自己身边，也是很正常的。

　　这便是张适闭口不言的真正原因。

　　陈昭说的话，他信不信并不重要，但是一定会有人信的。

　　如今大齐内忧外患，但凡今天出了一点变故的话，绝对会让如今的形势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张适都不用想就知道，此刻远在边关的顾夜寒，一定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抓他的把柄呢。

　　他目光幽深，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陈昭的身上。

　　在陈昭回宫之后，他便授意张淑妃去接近她、讨好她。

　　那时，他只是想让孙女借助陈昭，得到陈贺的关注。

　　他以前没有与这位公主打过交道，却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

　　此女虚荣傲慢，性格粗野，心思歹毒，做事随意任性，毫无头脑，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蠢货罢了。

　　张适从来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正因为轻视，所以便忽略了她。

　　她是什么时候与兰玉树的关系如此亲密的呢？

　　兰玉树拿出的这张圣旨，不管真假，张适都有办法让它变成假的。至于兰玉树，会跟着陈贺一起进皇陵。

　　虽然陈贺死的突然，但张适已经快速地在脑中把下一任帝王的合适人选挑了出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兰玉树不止有圣旨，还得到了昭华公主的支持。

　　这便有些难办了。

　　就在众人皆沉默不语时，屋内突然响起了一声痛呼声。

　　“疼……”

　　大臣们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异常美貌的女子，正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呻、吟着。

　　是雪贵人。

　　陈昭和兰玉树同时走向娉婷。娉婷的眼中含泪，虚弱地对陈昭说：“殿下，我的肚子很疼……”

　　兰玉树立刻让人去传太医，陈昭则命令宫女把娉婷带到偏殿去休息。

　　张适没有阻拦。

　　陈昭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张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