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与同心》春回大地

6、似是故人

　　虽只寥寥几字，开口有如天人：“正巧我的这根未灭，给你。”
　　秋禾露出笑容双手拱拳道：“多谢先生。”
　　秋禾蹲下点燃花芯，放其入水，顺水而下，一路追随着先前之人所放的那展而去。晚风临河，吹的岸边垂柳枝条沙沙作响，秋禾身披火红镶边翻毛斗篷衬的小脸粉嫩，内罩银色长袄，脚蹬金丝银边羊皮暖靴，腰间一根暗纹流云腰带挂着个漂亮的小锦囊，精气神十足。
　　远眺但见护城河畔一位俊俏的小公子与一位身量颇为修长似有仙人之姿的淡雅公子并排同赏夜景，站在远处的人何尝也不是在欣赏入作画中的他们？
　　秋禾莫名的想与此人攀谈，想了想问道：“河灯自古寓意祈福或寄相思，先生独自一人放灯，不知先生是哪种？”秋禾仰着尚稚嫩的小脸好奇的单纯提问。
　　那人负手而立，袍服雪白飘逸，眼望远方，不知是落向何处。沉默了会儿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了回复：“我有一位好友在世时曾与他如今夜般同游元宵灯会，且做下约定往后每一年都会同游，只是后来。”停顿了片刻复答：“今夜偶然来此，想起往事不免触景，这盏灯是为纪念故人所放。”
　　“十分抱歉，此事颇为伤感，秋禾不知，害得先生提起往事。”
　　秋禾似被其情绪感染，稍显低落。二人默默无语站立片刻，此时春儿之声从远处传来，身旁之人却道该走了。
　　秋禾急忙再问：“先生，还未请教您的称呼。”
　　沉稳的声音再次答道：“颜欣。”
　　当春儿跑至跟前，见了少爷完好无损略有责备道：“少爷怎能丢下春儿独行，幸好找着了，您怎的来此？”
　　秋禾安抚：“我见有人放花灯便也想放一展，咦？”
　　秋禾转头张望，此刻哪还有方才那位名叫颜欣之人的身影。
　　“明日您就要出发修学，现天色已晚快些回府休息吧。”
　　秋禾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把夜市里买的小狐狸面具挂在墙头做装饰玩，又从腰间的锦囊中拿出那个玉雕细细观看。手指轻轻在玉面上抚摸，喃喃自语：“小狐狸啊小狐狸，你怎么睡了这么久，见你这幅模样应是睡的很香甜，今夜在外我遇到一人，从后面观看背影与我曾梦中之人十分相像，怎会有如此巧合，若不是今夜得知他姓名，我还以为我又在做梦哩。颜欣这二字是怎么写，严还是颜？兴或是另有他字？”
　　夜已深，借着昏淡的月色漏进早已吹熄烛火幽暗的屋内，隐约有一少年趴在床上直勾勾的对着一只玉面睡狐自言自语，挂在墙头睁眼的狐狸咧着嘴笑的面具莫名显得有些阴森。
　　翌日，秋禾顶着两只肿眼泡，秋母以为是儿子舍不得离家，又要挽留。秋父倒是大度，让儿子放心去跟着大师修行。临行前，秋母给其置办了许多行囊，秋禾推辞，仅挑了些纯阳县当地的特产作为寺里新年手办之礼。拜别时秋禾忍不住多抱了会秋凉，亲了下那小婴儿的粉脸蛋，道：“起初第一次见还是灰暗瘦小，才十几日便改头换面更惹人怜爱，禾儿替小弟多谢父亲与母亲的关爱。”
　　秋禾年后返寺，师兄们也都前后返回。大师兄带了皇城的特色精致糕点、茶点和茶叶分享；二师兄从家中拿了自家做的豆果干货；纯阳县是水乡，素有“莲藕之乡”美誉，秋禾带了纯阳县特色小吃青团子、藕粉还有藕做的糕点。无渡师傅和三师兄周琦玄摆上了山下乡民过年赠送的香火贡品，虽都是素食，但众人之物合起来颇多，也算丰盛。夜里大师兄悄悄敲隔壁秋禾房门，秋禾正打算入睡还未脱衣便起身开门。大师兄在门口把藏在袖袍子里的酒瓶给秋禾看了眼便快速闪进了屋内。
　　“虽然我父亲是位将军，按理是不拘小节，但对我这个小儿子约束却颇多，过完年我已有十四岁，却还不许我喝酒。这酒听说是番邦进贡宫廷，陛下又赐予我将军府，名为紫酒，乃蒲桃所酿。我偷带了壶，但一个人喝得没甚意思，二师弟过于刻板，三师弟又太听师傅话万一去告发我犯酒戒就不好了，想来想去只有你小师弟能陪我喝上一杯。”
　　秋禾把放置在床尾旁架子上灯罩里的烛火拨暗，与大师兄坐在桌边。
　　“大师兄，喝是可以，只是我也没喝过酒，万一喝醉了怎么办？”
　　“番邦的酒与中原的不一样，听说烈的很，我们就尝一口，试试便知道。”
　　这宝壶圆口扁身，且两肩有孔能系绳携带便于携带，表面有黄釉，壶身印着胡人舞蹈图案：一人舞蹈，四人伴奏，舞者头戴尖帽，着长衫，腰系宽带，足套长靴，虽是静止画面，但还是会让人脑海浮现他们轻盈的舞姿。秋禾端坐看着谭凌舟把酒壶木塞用力拔出，壶塞脱离瓶口发出砰地一声，一股浓郁的香甜味立马四溢，两人忍不住凑近瓶口深嗅。大师兄就跟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又拿出两只宛如翡翠造型别致的酒杯，秋禾不禁好奇地问：“这也是大师兄你从家里带来的吗？”
　　“好酒当然也要用好器具，此乃夜光杯，听闻倒入美酒对着月光杯壁能熠熠生辉。你瞧，还真有点光彩。这是我父亲平定西南蛮夷之地有功陛下赏赐，我将军府也就两只，赠与你一个。”
　　秋禾听了摆手拒绝：“如此贵重怎能轻易送人，你这样拿出来家尊知道吗？”
　　“自小离家少与父亲相聚，父亲对我一直心怀愧疚，故我有所央求合理之事都能应允。秋禾你就收下吧。”
　　秋禾见大师兄这般好意便不再拒绝。
　　“大师兄，你先倒一点试试口感，别倒多了。”
　　谭凌舟给二人倒了三分之一杯子的酒量，两人轻尝了下，入喉微灼回味有甘。谭凌舟觉得此酒根本不像传闻里番邦之酒烈辣，反而口感颇佳，顿时又给两人满上。大师兄豪气的跟秋禾碰杯，手一抬头一仰一口下肚，正要再满上一杯，秋禾见了忙伸手阻止，“大师兄你别喝多了，明天还要早起上早课。”
　　“就这种程度再多喝几杯也不会有丝毫醉意，不过如此。”
　　大师兄过会儿又提出说要把门窗都敞开，非要赏月要对月共饮。喝的时没感觉他，等他猛地站起顿时有股后劲往脑门冲，左右打晃。秋禾一瞧他双颊绯红，觉得大师兄肯定是喝多了。他一人连喝三杯，秋禾第一次不敢多喝连第一杯都没喝完。他伸出手想扶着大师兄，可大师兄手虚的一摆拒绝说他没醉，抬脚就要往桌子上撞，秋禾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秋禾年龄小个子稍微矮些又偏瘦，拖他不动，只好就近把大师兄安置在自己的床塌上。折腾了一晚困意袭来，将就着共盖一床被子而卧。当天微亮朦胧时，秋禾一个激灵冷醒了，原来被子大半被大师兄卷着。呆坐片刻，迷茫的看着屋内狼藉，鼻子里满是蒲桃酒味瞬间清醒。秋禾赶紧起来收拾房间，把门窗大开通风。又弄了盐水漱口，哈气自己闻闻。弄完后秋禾摇晃着大师兄叫他起床，哪知大师兄还打起了鼾声，睡的黑香浓浓。“哎，早课时间要到了，不管了，我替你向师傅请假，你好好休息吧。”秋禾又把窗门都关上，替大师兄盖好。这是秋禾和大师兄第一次偷喝尝酒，没想到大师兄表现比秋禾还不如。此事在若干年后想起二人都会发笑又颇为怀念那时的简单与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