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离人悲

8、骗局

　　有人进来了。
　　叶萌听到了门被拉开的声音，咔嚓咔嚓。那扇门很重，非常老的款式，只能用手去拉开，拉门的时候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非常吵。事实上那扇门有些地方还生锈了，要稍微用一些力才行，轻了拉不动，重了就很容易用力过头，拽出一道刺耳的滋啦声，还有可能夹到手。因为这扇门，想要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进入图书馆几乎是不可能的。它本该是保持着开的状态的，但是因为几乎没有人来，每天叶萌来到图书馆打开门进去后会习惯地再拉上。
　　“这里真是冷清啊。”
　　有个声音说。
　　叶萌没有抬头，他不在乎他是谁，也不在乎他来做什么。通常人们来到图书馆会做的事只有两件：来看书或者是来找一个能让自己看进去书的地方，当然也有人纯粹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做自己的事，毕竟在离开学校后可以选择的这样的地方不多了。
　　“我看到了楼下出售的广告，但是上面没有电话，所以我就上来了。”
　　那个声音靠近了一点，继续说道。
　　“这里是要出售吗？”
　　那个出售的广告确实是出自他手，不过上面只写了出售两个字，其他一概没有说，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就贴在那块写着图书馆开放时间的牌子下。叶萌知道这样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写了那张广告，是不是真的有人会来他并不在乎。可是现在居然真的有人来了，叶萌不得不合上了书，看向了来人。
　　“是。”
　　那是个脸上带着微笑的男人，戴着一副紫色边框的眼镜，看起来非常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胳膊夹着一个黑色的包，站在桌前。他应该大学没有毕业多久吧，但是完全没有给人青涩的感觉，正相反，不管是他的站姿表情还是服装都呈现出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甚至是游刃有余。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的人，总能说出让人觉得舒服的话。
　　“大概是什么价位？”
　　“如果你想要创业的话，不远处有一个创意园，那里更适合一点，还有政策优惠——这里不出租。”叶萌说。
　　“我知道。”男人非常客气地说道，“大概是什么价位？”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请专业的人来估价。”
　　会贴那张广告说到底只是一时兴起，叶萌并没有真的要卖掉这间图书馆，但是真的有人来问了，他也不打算反悔。
　　男人没有立刻给他明确的回答，“我可以先在这里看一下吗？”
　　“请便。”
　　叶萌重新拿起了书。
　　男人走到一旁的长桌边，把夹着的包放在桌上。他放完了才问叶萌，“可以先放在这里吗？”
　　“可以。”
　　男人把双手揣在口袋里，眼睛盯着正在看书的叶萌一会，才把目光收回来。正如他所说，到处看一看。他先走到了窗户前。因为图书馆里开着空调，此时窗户是关着的。这扇窗应该不常开，上面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镜子也有些灰蒙蒙的。男人稍微有些嫌弃，但他估计是没有带纸巾，只用两根手指拉开了窗户后，用力搓了搓手指，好像这样能把上面的灰搓掉。他从窗户探出头去，能看到的只有旁边的房子的红色石砖以及上面的裂缝中生长的不知名植物，最多能从旁边的缝隙里看见一点街道上的景象，还是残破不全的。男人听到了风的声音，慢吞吞的炎热的风，从窗户挤了进来。他往外探了探，金属的排水管道攀爬在外墙上，还有嗡嗡在响的空调机。他关上了窗户。
　　图书馆里最多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书了，其次便是书架。男人目测整个图书馆大概有四十个书架，并不是每一个书架上的书都是摆满了的，有一些书架上只摆了三分之二，但是即使如此也是非常庞大的藏书量，以一个图书馆来说绝对是合格的，但是这里还是没有什么人，这里一直没有什么人。他在书架间走了一圈，一本书都没拿。除了窗户和书架，他又依次走过了长桌，管理员桌，两台摆在角落的空调，摆着各种杂志和报纸的书报架，当他把这些地方都走过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男人走回到长桌边，拉出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双手摆在桌子上，眼睛看了周遭一圈，然后低下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着他摆出一副看书的样子，空着的双手仿佛拿着一本书，他又看了眼周围的东西，收回手站了起来。他把桌子上黑色的包拿起来夹在胳膊下，走到管理员桌前，敲了敲桌子。
　　“先生。”
　　叶萌抬头。
　　“我已经大致看过了，贵馆虽然有些旧了，但是各个地方都维护得很好。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我还要回去和人商量一下。”他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件事。”
　　他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包的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他把书放在桌子上，推到叶萌面前。书的封面上写着书名，《假如明天来临》。
　　“有人拜托了顺便把这本书带过来，说是之前在贵馆借的，很早以前就该还了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最近他突然想起来，就想着要来还书。其实本该由他亲自来还书才对，但是很不巧他现在非常忙，就拜托我代他来还了。顺便问一下，要不要交罚款？如果要的话我也一并替他交了。”
　　叶萌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后突然把手上的书放下了。他低头拿起了那本男人带来的书，
　　“他很忙？”
　　“是的。”
　　叶萌没有说话，他的手搭在书上，好像在想什么想不通的事。半响，他缓缓开口：
　　“这本书中，有一个情节。”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的封面。“女主角特蕾西·惠特尼通过巧妙的手段把自己伪装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然后把一颗以十万美元买来的祖母绿宝石再以二十五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它的卖家。”
　　他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男人面不改色地合上了包，又把它夹在了胳膊下。
　　“是吗？那真是非常精彩的骗局。不过这本书从我拿到后就一直放在包里，都没有看过，真是太可惜了。”
　　叶萌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继续说了下去。
　　“从前有一个人说，他之所以对我说话那么肆无忌惮，是因为我既不是他的朋友，和他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所以他不需要顾忌说话的时候会得罪我，让我不高兴。那么如果这个人现在对我说话客气又温和，他和我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没有等男人的回答，给出了答案，“——欲有求于我也。”
　　“你有求于我。”
　　男人不说话。久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好像被自己坑了。”

作者有话说

　　文案重写了，人设已经和我最初的设定完全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