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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夏秋冬 ...


  •   上次聚会以后,阿九时常做一个梦。这场梦就像是一台老式放映机,拼拼凑凑,尽力还原她和许十三经历过的事。

      漫天的雪落下,一点点盖住水泥地上的污渍,雪下的急,地上的一层白也慢慢变厚。雪地里有一排脚印,样子上看被人踩过好多次。还有一棵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丝带,带子上有几点白。远远地看,像是情人的眼泪。这要是换做白天,阿九觉得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但是在梦里,反而有种寂静奇异的美。梦境把一切真真假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最原始的悸动和真实的心跳。

      许十三在前头走,阿九低着头跟在后面,活脱脱的小媳妇样子。阿九清晰的感觉得到自己在做梦,但她不愿意醒。

      在梦里,她不能动也不能讲话,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用来看。阿九就像个局外人,静静的看这两个青稚的少年少女玩着眉目传情,欲语还羞的恋爱游戏。你望着我的时候,我故意不看向你,非得偷偷的看,才有味道。这事要搁在别人身上,阿九肯定不屑一顾,讲人家神经,谈个恋爱也这样多事,丝毫不懂得怜惜感情。

      但这不是有关别人的梦境,是她和许十三的。许十三就是有这种魔力,让阿九把所有平常不会做的事,不愿讲的话都做了个遍,讲了个透。

      阿九一边嘲笑以前的自己,但止不住的羡慕不经意间就从梦里的那双眼睛里露出来。
      许十三虽是个少年,但行为处事颇老成稳重,他一边护着阿九在雪地慢行,一边笑她又开始玩那些幼稚把戏。阿九在后头走着,脚也不落在别的地方,单往许十三的脚印上踩,踩在他脚印的正中心,端端正正,不偏一分,不倚别处。

      这样就像在一个人的心上落下印子,他一生都只能把自己放在正中心,抹不掉,丢不了。

      阿九在梦里看自己,心却突然空了一块,梦里雪下的越来越大,身上的血在慢慢变凉,阿九下意识裹紧了被子,整个人像猫一样蜷缩成小小一团,整张床愈发显得空空荡荡。床头柜子上,阿九的手机亮了几分钟,随之房间陷入长久的黑暗之中。

      窗外横风肆虐,屋内空调暖气很足,阿九还沉浸在梦里。

      梦里许十三穿着黑色的西装,是前几天聚会上穿的那件,这让他在这种场景里看起来很突兀,但好在人长的够有格调。许十三以前不常穿这么正式的衣服,几件棉麻的白衬衣加上宽松的九分裤,随便穿双鞋就能过好几天。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也都不太像现代青年,不吃辣不吃咸,每一餐饭都要有一碗汤,不拘什么汤。你用冬虫夏草给他炖汤,他欣然接受,给他最普通的煮西红柿蛋汤,也不反感。对汤他不挑的很。

      除此之外,还未入冬他就会催阿九买棉衣,帮她准备好几条围巾和一双手套,天天嘱咐她穿秋裤,这时候,许十三变得比辛女士还缠人。

      阿九笑他是个十足的老派人,许十三也不恼,只扬手捏她的脸,把嘴巴扯变形才肯罢休。阿九吃过几次许十三的教训,不再敢不听他的嘱咐。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能听这些唠叨话的人已经换了一个。物是人非,说的大概也就这个意思。

      在阿九的梦里,穿着西装的许十三正在爬那棵系满了红丝带的树,他身手算敏捷,但这也抵不住此刻的滑稽。许十三背对阿九,手上拿着几根红带子,头埋在枝叶间,在找合适的位置系上这几根丝带。他一手把着树干,一手忙着拨开覆着他的面颊的丝带。在树上耽搁的时间有点久,许十三的发梢,肩头和脊背都覆了不少雪。而阿九在树下安然自得的做个指挥官,嘴巴里冒出些许白气。

      氛围正好。

      站的很远的局外人阿九没听清梦里的自己说了什么话,即使听清了她醒来也不会记得,因此十分不介意这种事。

      她只要好好享受这个梦带给她的片刻温存就够了,哪怕梦里的人并不是现实里真实的她。都无所谓了,爱也好,恨也好,阿九对爱情的幻想都只存在于许十三身上,所以她很珍惜这种梦境。

      阿九看见许十三将勒脖子的领带使劲一扯,扔在了地上。树下的阿九瞪了他一眼,过去把领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雪,小心折好,放进了衣服口袋。

      许十三会做这种事倒是不出乎阿九的意料,有他的风格。

      年纪轻轻却不在乎穿衣打扮,对金钱和名利都没那么大的欲望,落拓不羁。所以很多人愿意跟他交好,他也不拒人千里,只要不是极不对付的人,许十三都愿意给个笑脸。

      温和亲切不端着,这是许多人对许十三的评价。阿九以前也这样想,在一起之后,他也一直给阿九这样的感觉,不过时间久了,狐狸尾巴也就渐渐露了出来。

      终于把丝带系好,许十三拍了拍手,直接从树下跳下,这个动作吓了树下的阿九一跳。她这次是真的被他这种危险动作吓懵了,那个高度跳下来,许十三还真当自己是超人了。

      远处的阿九知道梦里的阿九劈头盖脸地把许十三骂了一顿。以前做他女友时,阿九确实因为这件事骂过许十三,哪怕后来分手了,许多事随着时间都渐渐模糊,只有这件事阿九依旧记得牢固。

      阿九以前只觉得许十三是个安全保守的人,因为她冬天只穿牛仔裤和卫衣这件事不下一次被许十三提着耳朵骂,骂她不懂得爱护自己身体,讲的道理一箩筐,他像老妈子一样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唠叨,最后逼得阿九没办法,才勉强在卫衣里加了一件保暖羽绒服,老老实实的穿上了秋裤。但是通过这件事,阿九才发现了许十三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对这个世界带有年轻人身上特有的轻狂和不屑。他相信没什么能难倒自己,区区几米的高度,仿佛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看着阿九真的生气了,许十三这时候又不老派了,显出一些年轻人的姿态来,他没觉得自己的做法哪里不对,但还是笑嘻嘻的将阿九一把搂在怀里,捧着脸亲了又亲,小心的哄着。

      女孩子被人这样捧着,哪里还能生的起气。两个人转头又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先前的事好似没发生过。

      梦里,许十三牵着阿九的手往前走,他们走得很慢,地上的雪已经快没过阿九的黑皮靴,两排脚印在这片白色空间里显得非常刺眼,两个人的头发上沾了不少雪花,阿九站在他们身后一动不能动的看着。

      这样的场景,让她很恍惚,真的像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平淡寡味的,但有一个让人欢喜的许十三,就足以让那些时光都赋上意义。

      醒来的时候,阿九发现自己满脸泪水,枕头湿了大半,眼睛涩涩的,胀得慌,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肿的见不得人。

      阿九推开房门,发现辛女士房间的灯还亮着,门也没关严实。阿九走近几步,看到床上睡得十分安稳的人,冷下来的心口突然逐渐回温。

      估摸着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辛女士睡觉的时候有轻轻的呼噜声,房间内很热,烧的她脸颊有些红,像被人恶作剧偷偷摸了腮红。阿九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想起她年轻时候跟父亲相处的情形。三五天就会爆发的争吵,互相指责对方,不像是过日子,更像朋友间的斗气,非要争个高低输赢。

      辛女士气不过的时候,也曾负气离家,结果还是回来了。不知道是为了孩子还是这段感情。吵架的时候双方也经常把离婚两个字挂在嘴边,到最后也没有离成功。

      父亲走后那段时间,辛女士经常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抹眼泪,一个人对着空气喊父亲的名字。想的狠了还要骂几句,骂父亲没良心,撇下两个女人就走了,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干的事,最后多半又哭上了。

      阿九想这就是父母的爱情吧,胸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阵清风,一声呓语。
      想着想着,阿九心里又开始泛酸,爸妈感情这么好,怎么自己的情感经历这么坎坷呢,生活还真是操蛋,她真是求仁不得仁,求人也不得人。

      阿九把辛女士忘记关的灯给关了,虚掩着门,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间。
      梦醒之后,她毫无睡意。她拉开自己房间的窗帘,窗外一切漆黑,整个城市像熟睡的婴孩,没了白天的聒噪,显露出可爱的一面。

      阿九给自己点了根烟,没入口,就那样让它燃着。香烟慢慢变成灰烬,有些掉在窗台上,有些落在木地板上。

      阿九站在黑暗里,眼睛望着那根烧的只剩下烟头的红双喜,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挺没意思的,许十三已经放下了过去,有了女友,早就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自己在这沉湎过去给谁看呢。这样想着,阿九拿起手机,回了个消息给望月,答应她明天去见新朋友。

      回完这个消息,阿九卸掉了全身的力气,倒在床上,她慢慢钻进被子里,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春天又要到了,去见见新朋友也不错。阿九躺在被子里,陷入沉睡前她这样安慰自己。

      那只满是泪水的枕头被阿九不经意间撞到了地下,这个时候万物寂静,没人会理会一只孤零零的枕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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