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煮酒》颜不值

3、妖王新娘（二）

　　到了土岗村，村民们已在山脚下准备好“送亲”。一块木板两侧各钉了一根粗木棍，两头伸出供人肩抬，便是新娘的简易“花轿”。一群人拉着位着新娘袍的少女哭哭啼啼，想必是她的近亲远亲都来了。这哪里是送亲，分明是送葬啊。
　　简明心与众人说清来龙去脉，村民见有道长出面自是不会反对。他原打算混在送亲的队伍中一同上山，待其他人下山时再找隐蔽处躲藏起来，这山上山下全被阵法覆盖，为保不被发现便暂封法力，需要之时解开就好。
　　正当简明心要与村民换衣服时，忽觉天色一沉狂风大起。简明心一看，那小荒山上黑气冲天，如墨般浓得化不开的妖气直插云霄，整座小荒山都被妖气包裹宛若一座妖山。他心道不妙，恐怕这山上的真是妖王。
　　这般情况，简明心当机立断，让村民们都不要上山了，他独自一人假扮新娘上山即可。如此浓重的妖气，凡人进去便只是走上一遭也恐伤及五脏六腑。少女及其父母当即跪下给明心磕头。
　　酉时将至，简明心急忙到最近的村民家中换了衣裳，发髻也是随意一绾，凤冠戴上便欲上山。
　　原本要被送上山的少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盖头。循着这条山路上去，有一处巨石，巨石旁有一条小山涧，在此处等着便有人来接，他们不让揭盖头。”
　　简明心点点头，少女却仍不撒手：“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多加小心！”说着便又要跪。
　　简明心扶住她道：“酉时已到，姑娘不必挂心，贫道并非为救你一人。就此别过，尔等务自当心。”
　　循着山路简明心果然很快到了少女所言之处，他盖上盖头静立等候。他虽断定这妖王绝非凡品，但心下并不慌张。先前通报过天庭，此刻又妖气冲天，各路神仙应当很快便齐聚此地，他一人干不过，一群还干不过吗？即便干不过，跑总是跑得掉的。
　　不过片刻，便有人过来。简明心从盖头下方见此人着黒靴黑袍，暗纹绣得精致华丽，不像是一般的小喽啰。正当疑惑，来人轻轻揭开盖头，动作之柔仿佛他真是羞怯待嫁的新婚娘子。
　　简明心定睛一看，面前之人不正是昨日扶他一把又祈愿叫他走路当心的黑衣公子吗？他当即喜了一瞬，心道仙友来得真快，正解我燃眉之急。但只一瞬，他便发现这周山的妖气恐怕都由此人发出，顿时心底发怵。
　　“你，是来与妖王成亲的？”此人面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似笑非笑，声音低沉清冷。
　　简明心先是一愣，他没认出我？随即想起在村民家中被一名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的妇人按住强行上了妆，并与他道：“道长好颜色，面容五分男五分女，但举手投足皆是男儿风姿，恐被识破还是上个妆为好。”上了妆又封了法力仙气，大约是真没认出来。旋即微微颔首，倒确是像个懵懵懂懂的小娘子。
　　“别怕。”男子拉起他一只手，触感微凉，指节分明。“你可自愿？”
　　简明心想了想，他也确实是自愿的，便又点了点头。
　　“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萧七玄的妻子了。”薄唇微微一勾，仿佛藏着一丝狡黠。
　　简明心张开嘴，一个“啊？”字差点出口，幸而及时收住才未暴露男音。
　　这时，一大群幻化得粗制滥造的小妖涌了过来，又蹦又跳，又叫又笑。
　　“老大终于娶亲了！这都多少年了，我孙子都娶亲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大终于有人疼有人管了！”
　　“福如……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啊呸！百年也太短了吧！你他喵的会不会说话？”
　　“喵喵喵……”这位人话还没学利索。
　　“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
　　最终众妖一同起哄，都喊起了“亲一个”。
　　萧七玄一手拉着简明心的手，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张明俊无比又邪气逼人的脸慢慢靠进。
　　简明心吓得后退一步，只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心惊暗道，怎么办，真要亲吗？
　　简明心思虑到尚未进到阵眼，也未曾确定之前上山的少女是否还在，更想到此刻其他村的少女只怕陆续上山，便心一横，牙一咬，眼一闭，亲就亲吧。
　　待了片刻双唇依旧未觉有什么东西覆上来，便偷偷将眼睛睁开条缝，一看便顿时惊得瞪大了双眼。原来那萧七玄虽未亲上来，却与他鼻尖几乎贴着鼻尖，眼尾微挑，仍是似笑非笑。
　　那萧七玄将他手一拉，便拽进了自己怀里，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脚尖轻轻一点起身便飞，地上一众小妖高声欢呼起来：
　　“哦——哦——入洞房喽！”
　　简明心此时方担忧起来，真要入洞房岂不露馅？
　　飞至山顶，只见那阵眼处的法器已支离破碎，阵法已破，只是他封了自己的法力察觉不到。而阵眼四周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皆是干瘪枯瘦形同枯槁。简明心想起流泉滴沙之名，莫非这人都是他杀的？他们不是一伙？
　　萧七玄搂着他在空中忽而转了方向，转了一圈落在了一处屋顶之上。
　　“差点忘了。”萧七玄微微一笑，竟有道不尽的柔情蜜意。他取了简明心一缕青丝抽佩剑割断，又割下自己一缕与之相结，再用锦囊细细收好。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小心，仿佛那发丝稍稍用力便尽数灰飞烟灭。
　　“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结发之妻。我萧七玄在此立誓，与尔福祸相依，生死不弃！”萧七玄的声线低沉而有力，震得简明心的心一阵颤栗，心道他日真正嫁与他的女子，必定是能幸福的。
　　“你可愿意？”
　　简明心张着嘴望着他，不知该不该出声。他不知道此刻让对方知道自己实际乃男儿之身会是什么后果。
　　萧七玄见他没有反应，面庞逼近道：“摇头不算点头算。”
　　简明心只得无奈点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什么柔情蜜意，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果然妖王就是逼良为娼强扭的瓜还硬要人说甜！
　　见他点头，萧七玄朗笑几声道：“从今往后，这轻纱煮酒地下仙是妖后便不再是谣传了。”
　　“你！……”简明心又惊又怒，还未来得及质问责骂，天上便娓娓飘下两道洁白的身影，周身仙气盎然，看身姿便知是两位容采风流的神仙。待落至屋顶方才看到，两位神仙皆瞪大双眼，张大其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虔……虔灵？”正乾真君率先缓过来，口齿尚不甚伶俐，“这……这什么情况？”
　　简明心又气又恼，又羞又愤，你们早不来晚不来，这手也拉了，腰也搂了，头发也给割了，这看情形接下来便是要讲讲阵眼和一地死尸了，这当口你们来了。亏我一个人吃了便罢，功劳你们占了亦无碍，偏偏在这当口，堵得我一口气不上不下，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早一刻便救我于水火，晚一刻便揭过此事无人知晓。偏偏这当口，偏偏这当口……
　　“看不出人在成亲么？”萧七玄面上带笑，口气却极冷，竟斥得两位仙君面有怯色，仿佛真为打扰人家夫妻叙话而羞愧。
　　“可，可这里是屋顶！”端临真君也缓过来了。
　　“而且你一身黑也未着喜福！”正乾真君附和道。
　　“而且无媒便算苟合！”
　　“生的孩子也不知叫妖仙还是仙妖！”
　　“可闭嘴吧你们！”简明心实在忍无可忍，无法相信两位仙君竟如此便被惊得语无伦次。
　　“娘子莫恼。”
　　“你也闭嘴！”
　　“正事也不说了吗。”
　　简明心无奈，“说吧。”
　　“二位请随我来。”说罢萧七玄将简明心一搂，二人盈盈款款落至阵眼处，正乾端临二君终
　　于也想起为何事而来，随即飞身而下。
　　“此一十八人皆因冒我之名为我所杀，若不合规矩，尽管来擒。”
　　“萧君这说的什么话，您这是为民除害！”正乾真君一本正经道。
　　这下轮到简明心张大了嘴巴，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没错，我们仙界碍于天条不便动手，萧君这简直大快人心！”端临真君也一脸正色。
　　“萧君真乃一代侠妖。”说着正乾真君还拱手行礼。
　　“当之无愧。”端临真君在一旁竖起大拇指。
　　“咳咳！”简明心打断二君一唱一和的吹捧，道：“那些被送上来的少女呢？”
　　“被他们卖去了秦楼楚馆。”
　　难怪又年轻又要漂亮，还要未嫁女子，原来是干这勾当，委实可恶。
　　“可还追得回？”
　　“小妖们已在途中。”
　　“若追回烦请妖王阁下知会我一声。”简明心拱手行礼退至正乾端临二君身旁。
　　“我家娘子使性子，烦请二君多加宽慰。”
　　正乾真君：“自当效劳。”
　　端临真君：“不在话下。”
　　“多谢。”萧七玄飘身远去。
　　正乾真君：“哪里哪里。”
　　端临真君：“不敢不敢。”
　　“我说，你们够了吧？变脸比翻书还快？”简明心亦知那萧七玄妖气之强恐怕合三人之力也斗他不过，但这两位如此溜须拍马也太失仙格了吧？
　　“虔灵君，你可知我二人为何来此？”正乾真君道。
　　“为救你而来。”端临真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