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煮酒》颜不值

2、妖王新娘（一）

　　简明心听完村民的讲述，心下存疑。小荒山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庄有几十个，每村一个少女，短短两月便是百余人。他当然不相信这些少女是真的做了妖王的新娘，或者是吃了，或者是练什么以生人为引的妖法，断没有不出人命的道理。
　　百余条人命，即便百姓不求神，仙官也会察觉异常，断不会不理的。莫非这妖王把人囤着慢慢吃？还是说要攒够三千人一次干票大的？想到此处简明心担心事态严重，便捏了个诀向天宫通报此事。
　　“你们说的这妖王很厉害吗？官府光听名字就不管了？”简明心常年隐居山中不问世事，连天上的神仙也只认了个十之一二。若不是去年虔灵山大火，他连山上有自己这么大座观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众人便投来怀疑的目光，“赫赫有名的妖王萧七玄，流泉滴沙萧七郎您都不知？”
　　“贫道常年在山中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但手上功夫还是过得去的。”简明心一眼望穿众人心思，急忙解释。
　　众人一脸死马当做活马医，七嘴八舌道：“传说这萧七郎杀了一千只妖。”
　　“是同时杀的还是先后杀的？”简明心问。
　　“同时。”
　　“先后。”
　　众人说法不一，罢了，先跳过这个问题。
　　“传说他能以仙法为食，杀神斩仙。这流泉滴沙便是说任你法力再高强如泉涌，也似滴水入沙般被他吸食殆尽。”
　　“传说他还有个妖后也极为厉害，是个狐妖。”
　　“什么狐妖，明明是个女鬼，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轻纱煮酒地下仙啊！”
　　等等，什么鬼？
　　地下仙那不正是简明心为鬼时的称号吗？飞升逾百年还在流传？还传成了妖后了？
　　“对对，我听说的版本也是这样的。而且他的后台极硬，因为妖王和妖后生了个鬼儿子，后来飞升成仙了。”
　　喂喂！
　　以鬼之身飞升的不也是我吗！我生了我自己？
　　“没错没错，所以神仙都不管官府就更不敢管了。”
　　“道长……道长？您怎么了？”众人发现简明心面色黑如锅底，“您……是不是害怕了？”
　　“没有没有，传言大多有误，这妖王既然能吸神仙的法力，又何必去吸凡人的精气？他既法力如此高强，看中哪家少女直接掳走便是，何必逼你们自己送？再说那地下仙便是虔灵真君为鬼时的称号，与那妖王无甚干系。”简明心本欲言自己乃唯一以鬼之身飞升之人，妖王之子亦是无稽之谈，但想想自己消息甚不灵通，万一这些年又出了鬼飞仙呢？他是空前，也不敢断言绝后。
　　“原来如此，那这妖王也不甚厉害嘛。”
　　“也不能这么说，这几个月各个村子也请来不少道长神婆的，不是尸骨无存便是连跟妖毛都没找到，何况那怪病我也是得过的，无声无息便把人精气吸走了，或许有夸大，但本事还是有的。”说话的是个精瘦的老汉，须发皆白，但身上并无残留妖气。
　　“断臂残肢也没有吗？”简明心问着，心中有了些猜想。
　　“没有，只有一大滩血和衣服残片。”
　　“得病之人可有共同之处？或是做了什么旁人没做的事吃了旁人没吃的东西？”
　　“这个我们也合计过，当时患病的人多，怕是什么疫病，但此病不传染，患病之人也不曾接触过相同的人、事、物，又是旁人没接触的。”
　　“那送少女上山以后，患病之人有没有接触什么旁人未接触的人、事、物呢？“
　　“也没有。“
　　一路向东，已经可以瞧见小荒山，虽是远远地瞧着，简明心却瞧得十分真切——没有半点妖气。此事恐是人为，难怪没有仙家来管。
　　世人事事皆可求神，以为神仙便真事事可管。实际上人人自有命数，神仙能帮的便只能在你的命格内偏好些罢了，该死的不能救，该活的不能杀。神仙通常只管那些在人间作祟的妖鬼，如果打得过的话。
　　没错，神仙并非必然打得过妖鬼，一则飞升者未必习武甚至未曾修道，凡人飞升是因其做了极其顺应天道之事，与其是否习武是否修道并无干系，只是修道者更易参透天机罢了。二则神仙修炼禁忌颇多，虽是稳妥进程也慢。妖鬼修炼则喜速成法门，以残杀其他妖鬼人仙为修炼之道，增益虽大风险极高，大多十年之内便遭反噬。是以仙官们对待难以杀死的大妖大鬼便采取镇压封禁之法，静待他自遭反噬而亡。
　　虽则还没最终确认，但简明心心中已有八九分把握，而如果是人为，此事他便不能管。那山中之人是为非作歹的命格，而送去的少女也命中当有此劫。但一番询问之后，村民们开始对他抱了期待，特别是明日要送闺女的妇人，他怀疑若他走了，她能当场一头碰死。
　　简明心暗自叹了口气，还是躲在山里好，我真是太容易犯天条了，悔不该太快捏诀通报天庭。
　　赶了一夜路，清晨终于到了泥岗村。这十几人本就是老弱妇孺，虽然走走歇歇也赶了几十里路，彻夜未眠，疲累不堪，叫了村里的孩子领简明心去见村长便各自回家休息了。
　　“闲云道长不如在老夫家中稍事歇息，他们要入夜才送亲的。“闲云乃是简明心十岁拜师三曜真人，先师所取道号，因只学艺三年，知之者甚少，便在人间直接用了。
　　“不必，劳烦请人带贫道在村中四处转转。“
　　村长叫来狗娃给简明心带路，这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不似大人那般忧心忡忡，见这道长相貌清秀眉目温和，便蹦蹦跳跳地领着他四处去转。
　　“狗娃，这树上挂的红布条是用来祈福的吗？”
　　“没错，我娘说，挂得越高便离神仙越近，愿望也更容易成真。”狗娃随着他的目光也抬头望着树冠，仿佛在回忆他今年许的愿。
　　“那黑布条是干什么的？”简明心眼神极好，一眼便望见密密重重的红布条之上树冠的顶端挂着一缕格格不入的黑布条。
　　“黑布条？没有人挂黑布条啊。”
　　“你们村就只在这一棵树上祈福吗？”
　　“没错，这是我们村最高的一棵树，布条挂得越高越好，那矮树挂来有什么用？”
　　简明心打发了狗娃回家便隐去身形飞身细细检查每一颗树顶，把整个小荒山一带的村子全都转了个遍，黄昏时分方回到泥岗村，心中已如明镜。
　　来到村长家中，简明心开门见山：“村民们不是生病也不是被妖吸了精气，贫道曾怀疑是中毒，但也不是，而是有人在此处布了阵法，所有五行属木的人都会受影响。那山上的也不是妖，而是人，且有修道之人参与其中，布下此阵。此阵威力之强，能覆盖万人之上，受其害者数千人，阵眼之中必有法器。且不知前两个月送上去的少女是否生还，还在不在山上，故不可强行破阵，只能巧取不可强攻。”
　　村长听闻又惊又喜，虽则听着似乎并不容易，但好歹是有希望了：“那可有老夫帮得上的地方？”
　　“且问村长，这少女上山，是所有村子同时送吗？”
　　“不是，那妖王……不是，那山贼让我们轮流送，从酉初起，每半刻送一人，每村都记着自己的时辰。这时辰是山贼给我们的，大家合计过，时间挨着的都隔着老远，即使前面的下山慢了也是碰不上后头的。”
　　“那他们人数不少，你们隔得远他们也不近，你们分批送，他们便得分批接。上了山的还得守着，若少女们都还活着且在山上，那人数便得更多。离酉初不到一刻了，第一批上山的是哪个村子？”
　　“道长要去吗？赶得及，就是隔壁土岗村。”
　　简明心简单道别转身便疾行而去，村长只来得及道声“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