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91、尹宅往事

　　季棠第二天醒来，整个人有一瞬的恍惚，昨晚她竟然睡得很沉。

　　因为据江远俊说，他在酒吧门口，拍了整整十分钟的门。她却没听见。

　　她从沙发床上爬起来，只觉得头痛，像宿醉未醒，整个人恍恍惚惚。

　　扶着额头，走出地下室，打开酒吧门。

　　与门口的人大眼瞪小眼。

　　“...谢笙呢？”季棠后知后觉。

　　“...这不应该我问你吗？”江远俊咬牙。

　　...也对哦。季棠这才反应过来，大门锁着。谢笙也出不去啊。

　　猛地扭头，闯进酒吧。昨夜天色太黑，没能看清，今早一看，才看出这酒吧是那种老风格的装修，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调调。

　　忽然，看到青年坐在吧台上，一条腿垂下来，由于旁边是书架，刚刚被挡住了。

　　“......”

　　听到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来，那一刻微弱阳光洒在他的发顶，漆黑似浸水的沉木，对她摆了摆手。

　　“我在这。”

　　“...我知道你在这。”

　　季棠闭眼，想把几秒前自己火烧眉毛的丑态从他的记忆里消除掉。

　　有时候，她真希望有这么一种技术。不过那样的话，她估计就得把他整个大脑回炉重造了。

　　“现在几点了？”他忽然问。

　　季棠低头看手机。“七点。”

　　“不早了。”他点了点头，从吧台上跳下来，整个人像一只灵活的黑猫，懒洋洋晒着太阳。

　　“跟我来。”他比了个手势，转身就要走。季棠一顿，刚要跟他走过去。

　　那一刻空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极富有穿透力，叮铃铃。

　　季棠整个人条件反射就抖了一下。

　　猛的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地下室里。床尾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闹铃大作。
　　季棠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了天花板好一会，才发现，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下床，走上酒吧一楼，酒吧里空空荡荡，没有江远俊，也没有谢笙。

　　他们都走了。

　　...这都他妈什么弱智梦。

　　季棠其实有仔细反思过，为什么自己总是做这种梦。按理说，梦是潜意识的反映。她总做这样的梦，说明在潜意识里，她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害怕他不道一声别就走。
　　但，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还是走了。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去特么的七点。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临走之前也没叫醒她。

　　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好好告别。

　　季棠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匆匆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走出了酒吧。晌午的阳光灿烂热烈，不似凡间。

　　“季棠，你在哪？”

　　手机又在疯狂振动。

　　季棠掏出来一看，心里一跳，果然，是郑易。

　　不过，还好，她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要是一觉醒来，她发现有数十个未接来电。到时候再面对郑易的盘问十连，她还不如直接跳黄浦江来的干脆些。

　　“季棠，昨晚你去过十沉巷吗？”

　　“.....”条件反射般，季棠忽然心虚地要死。心说，十沉巷？

　　不就是她昨晚骑摩托机车，一路风驰电掣，从高架桥翻下去的那个小巷吗？最后还把人家老宅子给捣鼓沉了。

　　郑易自顾自说了下去，可能本来也没期待她的回复。“那家宅子是尹玫老家。据说昨晚那一带的地面发生剧烈震动，周遭的人都以为是地震了。”

　　“今早我们去了，沈敬言觉得不太对劲，叫来了地质局的人。那些人带着装备来了，测量了一番。你猜怎么着？”郑易咋舌，“地底下竟然埋了一家老宅子！”

　　“...其实昨晚我去十沉巷了。”季棠深吸一口气。

　　“那间宅子就是昨晚才沉下去的。而且，沉的时候，我就在宅子里面。”

　　片刻的死寂。

　　果然，那边立即开始狂轰滥炸。

　　季棠应顾不暇，扶额，忙说，“这样吧，郑警员。我现在人在外面，很快回警局。下午再详细面谈。”

　　季棠赶紧挂了电话，在路边小摊随便买了个面包，胡乱吃了当午餐。边吃边打了辆车，回黄浦区。

　　回到警局办公室，季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看了一会报纸，捧着一杯水，心中戚戚，如同将死之人等待自己的审判。

　　忽然，门被猛的推开。活似缉毒警察一脚踹开犯罪嫌疑人家门。

　　季棠忙不迭把自己昨晚经历过的一切都和郑易说了。

　　长久的沉默。郑易看起来也很吃惊。

　　良久，他皱眉，开口。

　　“那宅子我们调查过了。是尹玫的老家，民国时的老宅子了。近几年S市城区搞规划，这一批老建筑一直处于要拆不拆的边缘。隔三差五，就有一些爱护古建筑群落的大学生联名反对。于是这个拆迁计划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那宅子的主人，也就是尹玫的祖上，是民国时的一个商人，叫尹从周。非常喜欢西洋化的东西，家里收藏了好些舶来品。他是做古董生意的。你也知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乱世，还做古董的，手上都沾了点腥。”

　　郑易点头，眉头紧皱，“盗墓啊，走私啊，这些肮脏事，尹从周都没少碰。他抛了自己的良心，就这样埋头干了几年，也算是发家了。”

　　结果有一年，尹家铺子接手了一件古董。珐琅灰瓷瓶。据说当时接手的时候，里面还插着朵蔫了的洋玫瑰。当时收下这花瓶的是尹从周手下的一个伙计，挺年轻，是个愣头青，估计摸不清行情，就把这花瓶给买了。
　　当时尹续就开始骂了，指着那花瓶说，这是个什么玩意，中不中洋不洋，白不白黑不黑。

　　就这么个破花瓶，还要价一百大洋。尹从周看着那玩意就蛋疼。
　　恨不得削掉那小伙计的脑袋。
　　再削那当初忽悠小伙计去买花瓶的“淘沙客”。

　　那时候都是有中间人的，在盗墓贩子和古董商之间牵线搭桥，相当于拉皮条的，雅称‘淘沙客’。说来也奇怪。尹从周当时找了半天，想把那个当初忽悠他伙计的淘沙客给揪出来。结果愣是没找到。那家伙好像凭空消失了。
　　古董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尹家也算富甲一方，这事又跟□□扯上了关系。按理说，尹掌柜一声令下，伙计们挨个排查，迟早能把那淘沙客给揪出来。

　　可谁知，就是找不到人。之后的几个月，那花瓶果然也无人问津。事已至此，就算是砸手里了。尹从周很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那花瓶就这样隔架子底，默默生灰。按理说，这一章就算翻篇了。可谁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过了一段时间，尹宅大门口，总会出现玫瑰花。起初一家人都没太在意，以为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成天往门缝里塞玫瑰花。毕竟当时尹从周的长女，姓尹名如是，名媛望族，貌美如花，成天洋车跑马，不缺人追。

　　谁知道，后来，竟然死人了。

　　尹如是死了，人是在卧房发现的，扶在化妆桌上，手里抱着一枝玫瑰花，鲜红的玫瑰花。

　　从此，那些玫瑰花堆积地越来越多。尹从周也命人天天打扫，但无论怎么打扫，第二天都会看见玫瑰花，而且都是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的。门缝底，书房八百年没用过的旧花瓶，顶层阁楼的窗台上，到处都是玫瑰。甚至有次，尹家二小姐在偏房弹钢琴，发现钢琴一个键摁不出声音来，找调琴师来看了，一打开钢琴，才发现在精细齿轮之间竟然卡了片玫瑰花瓣。
　　尹从周当时很恐惧，他只有一种感觉，仿佛那些玫瑰花都“活”了一样，肆意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蔓延。

　　就像催命符。

　　到处，尹家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玫瑰花不停堆积，尹家接二连三地死人。尹从周很害怕，命下人把它们通通都扔到地下室里，锁起来。

　　不到三年时间，尹家的姨太太，千金小姐死的都差不多了。死的都是女人。

　　估计那花瓶确实是有点来头的。可惜那尹老板没造化，有眼不识泰山。没成想犯了个忌讳。

　　尹从周死之前，心中悲然，感叹盗墓是不对的，古董商人果然还是要讲良心。于是花重金雇了个人，在府邸里埋了个机关。他日尹从周百年之后，有朝一日，一但有外人闯进来，想窃取不义之财，机关就会启动，老宅沉进黄沙里。

　　“.....”季棠听完了郑易的讲述，心说扯淡吧，这根本不是痛定思痛。这完全是那姓尹的快死了，怕自己的墓也被别人掘了好吧。
　　有道是，同生为贼，心意相通。
　　你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我也知道。所以索性让你根本没下手的机会。

　　不过这传说的确太玄了。季棠听得后背发凉。
　　“...打住打住。让我先消化消化。”季棠连连摆手。“所以，尹玫祖上还有这么段往事。”
　　何止往事，都他妈快灵异事件了。
　　要是换作，家里隔三差五多了好些玫瑰花，她非得吓得精神崩溃不可。

　　“我也是才听说，感觉不简单。”郑易摇头，面色凝重。

　　那一刻，季棠忽然想起来，尹玫死前，好像也是捧着一束玫瑰花。
　　顿时后背发凉。

　　...诅咒。
　　是诅咒。这是她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赶紧摇头，把这个想法清除。新时代科学社会主义，坚决打倒牛鬼蛇神，哪有这么神神叨叨的。

　　“那今天就这样吧，季棠。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去一趟十沉巷。”

　　“...去那干吗？”

　　“下一趟尹宅。局里问地质局借来了材料，还雇来了挖掘机。不是传说中的‘诅咒阴宅’吗？这次我们非要下去看看。”郑易手攥紧一次性纸杯，将残茶一饮而尽。

　　说罢就捡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打算走。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哎，季棠，你什么时候开始玩飞镖了？”

　　S市警察局，办公小隔间里，女子坐在电脑前，身体被挡板遮住了，只映下一道纤细影子。隔着挡板，郑易看到她低了低头，似乎正在喝茶。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挡板后传出来。“一直在玩啊。”

　　有吗？郑易心中疑惑，明明以前从来没见她对这些感兴趣啊。

　　游乐场里，一般都会有一些娱乐项目，比如套环，射飞镖之类的项目，如果你射中了，那你就会得到奖品。

　　而季棠这人，就属于飞镖摊老板最欢迎的那种客人——一个都射不中。

　　郑易边琢磨边摇头，临走前，瞥了眼靶盘，不得了，上头竟然有几只飞镖。而且都正中红心。
　　她什么时候射飞镖这么准了？

　　郑易思考片刻，觉得可能跟那张照片有关。
　　他刚才匆匆瞥了一眼，看到靶心正中间挂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很年轻，戴墨镜，黑夹克，吊儿郎当，身中数“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