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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无法脱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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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一阵烟味弄醒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坐起来了。她这一抬头,恰巧与他撞上。
“醒了怎么不说话?”季棠整个人还有点迷糊,困得要死。“你还感觉冷吗?”
“不了。”他摇了摇头,叼着根烟低头看她,“甚至还有点热。”
“......”季棠一愣,心说这屋里也没空调啊。不冷还好说,感觉热是怎么回事?发烧烧糊涂了?
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几乎没穿什么衣服,从他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内衣。
“......”季棠心里直骂,赶紧后退一步,心说这家伙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把她一把拉上来。季棠顿时就僵了,刚想挣开,忽然,怀里多了一叠衣服。
“谢谢。”
季棠抱着自己的衣服,忽然有点感动,这家伙原来还会说谢谢。
赶紧胡乱穿上。
“你不是困得睁不开眼吗?赶紧睡吧。”他侧过脸去,吐了一口烟。
“...睡你个头。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这次你休想再敷衍——”
“我没有骗你。有句话,我是真心想跟你说的。”
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季棠愣了一下。
“...嗯?”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骂我总是骗你。”他点头,似笑非笑,“你不知道吗?”
季棠心说这我哪知道。
“...我难道说的不对?”季棠咬牙,心说,你这家伙,我早就想打你一顿了。
“所以,你刚刚说的是哪句?”季棠斜眼看他,心想,这次看你要怎么狡辩。
“还记得三个月前,今年夏天,在星辰网吧门口,遇到你那次。后来你来我租的那个心理诊所做咨询,我说,做我女朋友吧。那句话,是真心的。”他耸了耸肩,低头看她,装模作样地伸手,似乎又表演了一下那天的情形。
“......”
“...瞎扯。你那时明明就是想借机接近我,利用我,骗取我的信任。”
“季小姐,你很聪明的。”他点了点头,又笑,“我当时的确没安好心。但你知道吗?我问你的时候,我心里竟然真的有一瞬希望你答应。当时我就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你的确是个疯子。你今天才知道?”
“是啊。我才知道。”他摇头,叹气,“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挺正常的。”
“......”
“你呢?你想好一会怎么说了吗?”
“...说什么?”
他闻言扭头看她,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大概是被她一脸迷惑的样子逗笑了。弹了弹烟灰,叹气,“季小姐,你就这样被我拐走,一会我放你走了,你怎么跟你的警察同事交代?”
“...你会放我走?”寂静片刻,季棠完美抓错重点。
“不然呢?你想和我在一起?”他闻言挑了挑眉。
“......”这话她没法接。
“所以你最好快想想说辞。小心哦,要是你说错了一个字,说不定就真被赶出警局了。你的那些同事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微微眯眼,似笑非笑,“尤其是那个年轻的黑客。我看你好像挺喜欢他的。”
靠。又开始了。这家伙又开始吓唬她了。
“...所以你在吃醋?”季棠觉得好笑。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低头看着她。
没劲。意料之中的反应。季棠就知道,他是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的。
他怎么可能会吃醋?
新华字典中,吃醋是指,在一段感情中,对方逐渐偏向第三方时,内心产生的某种酸性反应。
但一切的基础与前提都是——至少要有感情。
当你只是在利用一个人时,对她甚至都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又怎么会吃醋?
“还能怎么说?就那么说呗。”季棠没好气道,“就说我被你这个混蛋半道劫走了呗。”
“行吧。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混蛋”叹了口气,但依然在皱眉,“我的意思是,你还要继续装作不认识我吗?毕竟你们那边,似乎有人想让你忘了我。”
季棠愣了下,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还有,你戒指确实挺好看的。”他又低头,看她的手。
这家伙总算说了句人话。季棠条件反射地说了声谢谢。
“但是我不喜欢。”没成想,他很快摇了摇头,“把它摘了。”
“...凭什么?”季棠一股无名火上来,就气得不行。刚想转身就走,忽然被一把拽住了。低头一看,那人居然直接上手了,抓住她的手,就要硬生生把戒指摘下来。
她想挣开,却没挣开。他的力气终归比她大。
季棠快气死了,听见他还慢悠悠地在她耳边说,“那人为什么送你戒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季小姐?”
“......”
“我是真傻。”
“我不知道沈敬言到底有没有疯狂迷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和他的手尺寸不一样,这戒指却刚好合我的尺寸。但我知道一件事。”
“我只知道,你永远不会跟我在一起。你谢笙是谁啊?□□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通缉令排的上号,还是抓到了枪毙五分钟的那种。我只是个小记者,倒霉的菜鸟。我只是你一时心血来潮才能想起来的玩物。你永远也不会给我买戒指,永远也不会为了我金盆洗手,永远也不会陪我走在阳光下。”
“你说的对。谢笙。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傻。我只知道,你是个混蛋。”
季棠深吸了一口气。
青年手指修长,摘戒指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但是没有迟疑。缓缓把它从女子纤细手指中褪了出去。
寂静良久。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季小姐。”
“我去你大爷。”
他就那样吻了上来。她是真的很生气了。试图推开他,他却忽然用了力。
她被推倒在床上。她心里一惊,想随便抓住点什么,却抓了个空。推倒她的青年紧紧拽着她,还他妈不忘用右手护了一下她的头。她听见他的手哐当一下撞在床头板上。这样一来,她整个人就被圈在了他怀里。
她不断地推他,他一把把她的手按在床头板上,她整个人完全被笼在他身下。那一刻,她忽然本能地感受到恐惧,被他牢牢控制住。
她试图咬他。有几次也的确咬到了。咬在青年的薄唇上,唇齿间立即弥漫淡淡血腥味。
他顿了一下,却连顿都没顿一下。继续继续这个深吻。
这个吻太深。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在报复?在发狠?是因为被她看到了自己脆弱的样子而不爽?
低低的喘息声中,她终究是推开了他,但也只是一瞬,咬牙,说,“你他妈又犯什么病?”
“我照顾了你一晚,你就这么对我?”
“季棠,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受伤。”
她试图推开他。他忽然皱了皱眉,估计牵动到了伤口,脸都疼白了。
她整个人被圈进他的怀里。
这不过是个吻,却吻得像一场彼此折磨。
她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那声音破碎地不成样子,“...笙。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很善良?”
“我被埋在沙子里的时候,你还来拉我的手。人临死前总想拉个垫背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会把你一起拉下来。你不信我敢这样做?”
“我信。”拉扯中,青年的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小段,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点头。
“所以,你就打算跟我一起去死?”季棠愣了一下。
“好啊。”他声音低低。
...好个毛。季棠鼻子都气歪了。
季棠实在推不开他,只能从牙齿间挤出声音,“你他妈这次要还敢留吻痕你就死定了。”
“你怎么总这么狠呢?整天把死挂在嘴边。”他边摸她的头发边叹气。“年轻人,打打杀杀并不好。”
“谢笙,你手里都不知道有几条人命了。还有脸说这话?”
“有啊。”
...艹。他的意思是说他手里有人命还是有脸。季棠气得头都恍惚了。
“跟我走吧。阿棠。你是我的。”
季棠本来整个人就被圈在他的怀里,他却忽然开始束紧手臂。这拥抱太紧了。越来越紧。
仿佛青年正在抱一捧流沙。流沙从指缝里流走,于是他死命攥紧手指,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把它们留下来。
“你当然喜欢我。阿棠,你喜欢我。”
“跟我走。我们一起留在梦境传说,不好吗?”
他一直在说“跟我走”。季棠却并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只是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声喃喃,让她跟他走。
此时此刻,她侧躺在沙发床上,头发已经完全散开了,散在深灰色的床单上,像死掉的海藻飘在海面。
青年从身后紧紧拥过来。
他低头,把脸埋在她脖颈里。她能感受到他低低的呼吸。发梢漆黑,柔软微冷,扫在她颈窝。
只是一个吻。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吻。
明明只是一个吻。
却仿佛已经过了几十年。
许多年以后,季棠偶尔也会回想起这一天。那时是夜晚凌晨四点,一家叫做“Subway 8”的快要倒闭的酒吧,地下室,一张沙发床上。沙发床很破,只要轻微摇动就会发出刺耳哀鸣。但那时,地下室里却死一般寂静。
她躺在那张沙发床上,感受到一个紧到窒息的拥抱。
她本可以挣扎的。毕竟他负了伤,如果真的拼死挣扎,又怎么可能挣不开。
起初她也确实挣扎了。
但她最后放弃了。
有时候,季棠感觉自己就像落水的人。那天她手里撑着一把伞,低头走过一座桥。大风刮过,伞被吹到了天上,她追着跑过去,没追到伞,却脚下踩空,把自己摔进了江里。
冰冷的江水将她包围,她无法呼吸。起初不停挣扎。挣扎到最后,没有了力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挣扎些什么。只好让潮水把自己淹没。
很多年以后的季棠也试图回忆过,那晚的自己到底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她已经记不清了。无论想多少次,都想不起来了。
那时的自己好像就那么躺着,安静躺在青年的怀抱,微微睁着眼,看着前方。地下室的墙壁,破旧泛黄,挂着几张海报,像是酒吧常见的那种摇滚海报。还有日历、钟表、衣帽钩。
“挺可怕的。”最后的最后,她记得自己好像这么说。
“怕什么?”耳后有声音传来。
“怕你。”
“我很可怕吗?”
她点了点头。
每一次遇见他,都是他主导的独角戏。每一秒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光,都在被他欺骗。
明明不喜欢,却故作一副深情的样子,吸引她深陷。像那把狡猾的伞,轻飘飘地乘风飞起,打着旋地飞,引她一路跑着去追。却偏偏引她失足,掉进江里。
然后那些江水簇拥着涌上来,她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