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85、唤她阿棠

　　季棠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完了。

　　深夜的黄浦江高架桥，正上演一出追逐战。飞车党被警车围堵。

　　枪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死了吗。

　　没想到，大约五分钟后，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岔口。摩托车猛地右转，直直翻了下去。

　　那是个斜坡，有一定的高度差，顿时季棠体验了一把在极速中失重的感觉。那感觉是相当的爽。

　　摩托以极其惊险的速度迅速逃进那条岔路。警车在后面狂按喇叭，但这岔路太窄，位置又太刁钻，警车跟不过去。

　　...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杀出了重围。

　　季棠冷汗涔涔，觉得不愧是大佬，太厉害了。

　　季棠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同时也有点眩晕。极窄的窄巷里，摩托车极速狂奔，两侧的墙壁都像是挤过来一样。

　　就这样狂奔了几秒。季棠刚刚适应过来，结果摩托一个急刹车，猝不及防，季棠整个人刚好撞上了他的背。

　　她闷哼一声，捂住鼻子。

　　忽然停车。他一步跨了下来，歪了歪头，把刚才被狂风吹到眼前的碎发甩开，低头用牙一把拽下了皮手套。

　　“这车已经不安全了。后视镜被人按了定位器。不然今天不会这么倒霉。”他的声音带有微微喘息，一把把她从后座上拉下来。“快走。”

　　于是她被拽着开始奔跑。奔跑在这条黑咕隆咚的小巷。乍一下少了摩托的前照灯，她眼前一片漆黑，瞳孔尚未适应昏暗环境，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被他拽着狂奔。

　　她边跑边想，嚯，这还是个夜视很好的瞎子。

　　事到如今，季棠也算是弄明白了，此时她处境极其危险。起初她还以为，他甩掉了警察。但恰恰相反，自始至终，二人行踪，都被掌控在警察手里。

　　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下。是那种看起来很老的房子，门上还有门环。他拽起门环，一共拍了三下。

　　两重一轻。

　　...然而并没有任何回音。

　　季棠站在一旁，还在上气不接下气，都没有力气翻白眼，心说这家伙到底靠不靠谱。

　　墨镜青年皱了皱眉，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季棠知道，他也觉得事情不太妙。随即他看了看四周，仰起头，看向距地面大约三米的一个空调通风口。

　　那一刻季棠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寂静三秒后。那种预感得到了证实。

　　他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一会，忽然就跳了起来。

　　瞬间他就以一种季棠难以理解人类竟然可以做到的姿势，原地跳起，右手勾住了通风管道。但由于那管道实在太高，他只险险勾住一个边，季棠一瞬间以为他会掉下来。

　　但是竟然没有。他单手抓住了管道，管道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就很毛刺不平，季棠觉得他的手肯定被刺破了。然后，他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把自己拉了上去。要命的是，他看起来竟然还很轻松。

　　但季棠知道，要完成这一整套动作非常难。

　　看来这家伙身手不是一般的好。

　　震惊之余，季棠心里就开始悲叹，心想这还怎么斗。就她这三脚猫功夫，他都不用下狠手，都能把她秒成渣渣。

　　她在底下站着，眼睁睁看着他爬进管道，而她只能干瞪眼。终于站稳后，他弯腰蹲下，朝她招了招手。

　　一副要把她也拉上去的样子。

　　“…我很重的。我先走了。”

　　刚要溜走，就听见头顶飘下来一个凉悠悠的声音，“怎么会？季小姐，我记得你很轻啊。”

　　...见鬼。他怎么知道她的体重？

　　“其实，你要是走的话，我也拦不住你。只是警察很快就追过来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叹了口气，招手，“所以，过来。”

　　僵硬权衡片刻。好汉不吃眼前亏。季棠只能收腹，吸气，垫脚。

　　顿时就感觉一双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是真的提起来，没有一点夸张。她感觉得到，对这个青年来说，控制自己简直轻而易举。但由于位置有点刁钻，他费了一点功夫，才把她也搞上来。

　　是一条通风管道。里面很狭窄，季棠只能弯腰，几乎是半跪着走。她知道此刻自己灰头土脸，狼狈得很。

　　不知就这样爬了多久。忽然脚下一空。

　　管道突然到了尽头。

　　没有一丝丝防备，季棠就这样整个人掉了下去。

　　原来这条管道通向一个房间。

　　一头栽下去，还好不太高，不然头着地，非要摔成个傻子不可。

　　季棠揉着手肘从地板上爬起来，环视四周。是个小房间，很狭小，很昏暗，仔细看，四周竟然一扇窗都没有。感觉整个是一间与光隔绝的屋子，不知是做什么的。

　　还有张沙发。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桌，桌子上还放着个收音机，就上面的积灰来推测，季棠都不敢去想它到底有多老了。

　　地板上灰尘多的能呛死人。忽然，那边又传来了一阵声音。他也下来了。但不是摔下来，而是跳下来的。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个暗房。

　　季棠眯起眼睛来，打量四周，“...这里是哪？”

　　“尹宅的储藏室。”他简短地说，拍了拍袖口灰尘，推了下墨镜，

　　“...尹宅？”一个没愣神，季棠听成了阴宅。顿时就一个哆嗦，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听错了。

　　继而就一愣。尹宅？那个尹？尹玫的尹？紧接着季棠就有点激动，心说果然，这尹玫和梦境传说有关。

　　她试探性地问他“这是尹玫的房子吗？”。然而他没回答，而是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季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看起来并没有很忙，但就是不回答。季棠觉得他明明听见了。

　　“...我们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等。”这次的回答更简短。

　　“...等什么？”

　　“等人来接我们。”

　　季棠见他又不说话了，不由就有点气。索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掐腰，心想，你要是不想说话，那行。我也不说话。

　　然后果然就安静了。

　　何止是安静。简直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除了他的脚步声。

　　他还在到处走，贴着墙走，边走还边拿手摸墙，几乎摸遍了每一个墙角。季棠后来想想，才知道他是在检查有没有窃听器。

　　但彼时的季棠完全没想那么多，只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就那么抱臂坐了一会，她也觉得有点好笑。

　　后来就觉得有点不妙。毕竟今天也累了一天，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的追逐战，深夜机车在高架桥上飞速行驶，狂风扑面，耳朵里只剩下呼呼风声和心跳声，下车后又开始在小巷里夺命狂奔，肾上激素狂飙，感觉不到疲惫。但此刻，忽然坐下来，感觉浑身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起初还强打精神，可眼皮像灌了铅。后来不知不觉间，意识就不清醒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季棠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不愧是储藏室，这房间干燥得很。季棠浑身冷地要命，嘴唇有点干。

　　季棠眨了眨眼，试图使自己清醒一点。就在那时，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低头，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有个脑袋。

　　......

　　季棠顿时就清醒了。直愣愣地瞪了半天，才发现是那个墨镜青年。

　　此时他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头还枕在她大腿上。

　　此时周围稍稍明亮了一点。但那光源也不像是自然光。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什么透过来的。季棠起初愣了，后来眯眼看了一会，才发现，这光是从通风管道落进来的。季棠此刻待的房间，完全是个废旧空间，八百年不会有人的那种。估计是楼上的房间进了人，拉了电灯，于是那些光从楼上的管道飘下来。

　　但“隔壁邻居”绝对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他/她的隔壁，一间废弃已久的储藏室里，藏着两个狼狈的“逃犯”。

　　起初季棠是有点无语的。这家伙睡就睡吧，为何还非要把头枕在她大腿上？

　　不觉得这场景有点暧昧吗？

　　季棠那时还有点气，本想把他粗暴推醒。

　　手刚碰到他肩膀，忽然就停住了。

　　青年一身黑衬衣摸起来竟然是湿的。就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脚底好像也不太对劲，仿佛踩在什么液体上。季棠低头，眯眼一看，全是血。

　　原来，到头来还是没有躲开追击。他中枪了，子弹射进侧腰。伤很重，整件衬衣几乎都被血浸透。

　　此刻他躺在她腿上，发梢漆黑，脸色苍白，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小段，但从她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漆黑的眼睫。她依然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看起来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一瞬间她心脏狂跳，手指发抖，试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

　　只是，非常微弱。

　　她收回手时碰到了他的额头。有点发烧。

　　低烧。经常配合失血过多出现的症状。相当耗费体力的一件事情。一旦这种低烧持续时间过长，无异于慢性死亡。

　　她顿时就有点慌了，“...你别死啊。”

　　声音都在发抖。“...哎，醒醒，你别死啊。”

　　轻轻推了推他。他没有反应。季棠彻底崩溃了。

　　第三次去推他，这次使的力气大了些，因为她也实在是慌了。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没死。”寂静中，他终于开口，叹了口气，“只是累了，想睡一会。”

　　“...那你他妈睡够了没有？枕着我的腿很舒服？”季棠忽然就怒了，心想，靠，这家伙是在嫌她把他吵醒了吗？她是在担心他哎！这人有没有良心？

　　“还行吧。”他吸了口气，连呼吸都是浅浅的。然后他牵动了一下唇角，估计是想笑一下。

　　“陪我说话。别睡。”季棠见他又要闭上眼睛，忙推了他一把。
　　那一刻季棠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下意识地就想让他别睡。他此时失血过多，又在发烧，一旦睡过去，就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怎么哭了？很怕我死？”

　　“谁哭了？大哥，你改换副墨镜了。”季棠恶狠狠道，胡乱擦了把脸，“我还不是怕，万一你真死了。我跟谁说理去？”

　　“别担心。我死不了。”

　　他忽然抬起手来，动作突然，于是她当时就没来得及躲。愣了一下，忽然感到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脸，手指修长冰凉。

　　“我知道你的记性一直不好。忘东西忘地很快。但这次也太快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一想到你忘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就知道，我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又叹气。

　　“你怎么把我给忘了？阿棠？”

　　这人在叫她什么？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有点熟悉，心里不知什么感觉。那感觉很难形容。像抽丝剥茧。

　　那些丝错综复杂，相互缠绕着深深嵌入心脏，然后它们被一根根抽走，在心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