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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久逢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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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全程和谢笙待在一起。
季棠已经换下了那身旗袍,坐在茶楼一个角落包间里,低头看一碗茶水,内心纠结。
对面墨镜青年不瘟不火地喝一杯茶,抱臂看她,似乎就打算一整天都跟她耗在这了。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季棠摆手求饶。
“你哪不行?”
“.....我没办法接近他。接近韩南城。更别说取得他的信任了。”季棠深吸一口气。
“这是你的天赋。季小姐。你一向很擅长伪装的。”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平静得令她绝望。
季棠心里骂个不停。心说自己二十多岁了,还有这等天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一见到韩南城就有点怕。倒不是害怕,而是心虚。
抱有不纯目的接近别人,很容易产生这种感觉。有的人感觉强烈,有的人感觉轻。
当一种感觉太过强烈,总会从表情神态,语言,乃至极其细微的肢体动作表现出来。愧疚与心虚感也是。
如果对方反应迟钝,还好说。偏偏这韩南城一看就心思缜密,神经敏感,很容易觉察到对方情绪不对。到时候一旦漏陷就糟了。
“季棠。你在这纠结也没用。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任务,你是非做不可了。”沉默片刻,他忽然开口。“而且,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什么?”
“本来当初我是不想让你来的,但出现了意外。季小姐,你还记得当初,是谁举荐你来的吗?”
“……”季棠愣了一下,继而就睁大眼睛。
“对,是陆祺瑞。”谢笙摸出一只烟,点燃,低头吸了一口,“蜂鸟。也是是傅先生的心腹,受傅先生指派,常年照顾秋山洋子的生活起居。”
谢笙声音放低,“这次任务,他也会和你一起。你提防着他点。”
“……你的意思是,他看出我的身份了?”季棠一愣,继而喃喃。
难道陆祺瑞知道她就是三年前的木子了?
“难说。”谢笙却摇了摇头,“以他的行事风格,要是看出你哪里不对,早就和傅先生汇报了。真是那样的话,现在你根本没法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什么意思?”季棠本能有种不祥的预感。
“组织对于叛徒,是要执行惩罚的。这里的叛徒是广义上的,任何隐匿秘密不报者。都算。”谢笙平静开口。
“至于惩罚嘛。审问拷打不用说了。最后要在脸上割一道十字,相当于一辈子破相了。走到哪里都会被我们的人认出来,这人是叛徒。”谢笙抬手比划了一下,从眉心划到下巴。
“......”季棠下意识地捂脸。
“陆琪瑞可能只是对你起了疑心,但还没有把柄,想近一步观察接触你。”谢笙点头,皱眉道,“如果你这次失败了,必然引起他极大的怀疑。到时候你自身难保。我也很难救你。”
季棠心说到时候就算我失败了,你还能救我不成。
再说了,怎么救?难道去跟陆琪瑞或者他的上司,那个“傅先生”求情吗?季棠想着就一愣,原因无他,这实在不像是谢笙能干出的事。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想象,谢笙低三下四请求别人的样子。
“怎么,不信我会救你?”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墨镜青年抬眼看她。
“......信。当然信。”季棠低垂眉眼,做楚楚可怜相。“你对我这么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没再说话,倒也没再笑,只是低头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盏茶也快凉了。季棠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忽然包间帘子被掀起。进来一个人。季棠冷不丁吓了一跳。
那人相当年轻,个子挺高,蓝T恤,白色运动鞋。
“生哥。”那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季棠抬头,扫了那小年轻一眼,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
两相对望半天,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林轩!
竟然是林轩!后海酒吧的调酒小哥。
原来他就是那个三个月前,和谢笙里应外合,易容成警察潜入审讯室,唆使夏微自杀的人!
这家伙肯定埋伏在后海酒吧有一段时间了。那时,说不定整个后海酒吧都是梦境传说的临时基地:何清清,秋山洋子,陆琪瑞,林轩,谢笙......
说不定当时郑易抱着一把□□冲进去,扫射,都算是为民除害了。
季棠肠子都悔青了,心想当时自己怎么就没留意。
那个假扮警察的家伙手指格外修长,估计就是整天倒腾酒瓶子练的。她记得那人手上还有颗痣。眼下季棠偷偷瞟了一眼蓝T恤年轻人,果然,是他。
现在想想,这家伙当初和柳非非接触,动机就相当不纯。
“嗨。季。又见面了。”林轩扭头,看了她一眼。表情相当欠揍。
“........”季棠暗暗磨牙。
“现在我们也算同事了。个人恩怨,请不要带到工作上来。”林轩一本正经道。
“.....还记得你在后海酒吧当调酒师时,曾经揽着一位醉酒的女客人跳过舞吗?”
“......”林轩愣了下,扭头看她。
季棠没去看谢笙,但她觉得他肯定误会成林轩和她跳过舞了。因为她瞥到他挑了一下眉,意味不明。
“……别再去找她了。”季棠深吸一口气。“也别把这一切告诉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她伤心。”
季棠不想说出柳非非的名字。因为毕竟在场的各位都是犯罪组织的通缉犯。她不想让柳非非也被牵扯进来。
“啊。柳非非是吧。放心。我不会了。”林轩哦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来一样,直接说出了季棠一直回避提到的姓名。
然后他笑了下,笑得相当漫不经心,“毕竟,季,彼时我是为了接近你。”
半小时后,小蓬莱茶楼,二楼,围栏边。
早上人不太多,但也不算少。
零零散散坐着几桌人。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看报纸。隔了几桌,稍稍远一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穿白毛衣,牛仔裤,腰细腿长,眉眼如画。
“姑娘,想喝点什么茶?”服务生走过来,递来菜单。
“茉莉性凉,杜仲太苦。都说秋天适饮菊花,但若只为了应景,倒也无趣。”女子翻了翻茶单,摇了摇头。
“不若还是碧螺春吧。虽然已经有点不合时宜了。”她摇了摇头。
女子的声音极其柔软,像一缕墨迹化在水中,“这初秋的茶。已经不比初春,用露水泡。若是不想耐心等到明年,只好等几个月后,寒冬下了雪,用雪水将就。”
季棠把茶单给服务生,与此同时,感觉几张桌后的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
方才那些话,全是她故意说的。因为她知道他泡茶的习惯,完全地迎合了他。
遇到一个与自己有相同喜好的人,已是不容易。遇到一个完全迎合自己的人,更是极其稀少。
久独逢知己,大多数人都会欣喜若狂。
但往往,这种“知己”都另有目的。
季棠把钱放在茶桌上,起身,下楼。
深秋时节,忽然刮起一阵穿堂风,女子背影格外纤细。
季棠走了。并没有等那壶茶杯端上来就走了。
因为她捕捉到了韩南城的目光,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了。今天这样就够了。先不必搭讪。
但她不知道,此时的茶楼里,还有一个年轻人。那人坐在暗中,听见高跟鞋清脆声音响起在木楼梯上,抬眼,看她。
虽然白毛衣牛仔裤的背影稍纵即逝。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明显看到了。
而且远不如韩南城那么淡定。
年轻人站起来了,匆匆跑下楼梯。
他跑的极快,眼睁睁看到女子走出茶楼,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等到他追出去时,街上已经没人了。
那年轻人头戴棒球帽,穿深色T恤,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面目狰狞。
不久后,他身后又来了一个白衬衫青年,青年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右手里一个魔方。
“.....沈先生。你猜的没错。果然‘梦境传说’那帮人来黑河了。”郑易扭头,深吸一口气。“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们。”
“刚刚那个人,好像是季棠。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很像。早知道我就早点过去看看了。”郑易捶胸顿足。
“不用看了。那大概就是她了。”沈敬言点头,语气冷淡。
他一直在追查梦境传说。对任何蛛丝马迹都穷追不舍。
自从一个周前,假冒伪劣的“女助理”被当众劫走,他又是一个人了。
回到了今年夏天她软磨硬泡跟着自己之前的很多年。
从前那么多年,他一直独来独往。不过他本人并不讨厌孤独。作为一个拥有卓越数学天赋的黑客来说,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标榜孤独的人。
但就在这个夏天,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整天在他的办公室里晃来晃去,刚开始时,他的确有点烦,有几个瞬间,恶作剧的心理涌上来,想当着郑易的面,把她的记者身份拆穿。
但有天,她主动买来柠檬果冻,放在他桌子上。他又放弃了。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不喜欢柠檬。一切只是习惯驱使。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通常情况下,可以用来解释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事。
比如,最近他为什么会经常想起她。
应该也是习惯了。习惯自己身边,总有一个表情淡定,内心却总爱吐槽的年轻女助理。
刚才,沈敬言也看到了那个背影,从茶楼二楼徐徐走下,但隔得太远。仅能看到一道白影。
纤细而模糊的白影。
有时那会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她穿了一件牛仔短裤,白T恤,蹲在警察局茶水间的墙角。盛夏的空调很冷。她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阳光从距地一米的玻璃窗洒进来,洒在女子乌黑的发顶。
像一朵匍匐在阴暗角落的,明明盛开了的,却有些卑微的,脆弱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