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29、共处一室

　　就这么到了旅店。下车后，季棠抬头看了看，一栋小楼，破旧门牌在风中摇摇晃晃——江燕旅店。
　　是S市当地的一家小旅店，不是连锁的，条件可想而知。
　　踏进旅店，一楼大厅有点潮湿，地毯里夹杂饼干碎屑。

　　坐在柜台后的服务员边打瞌睡，边看《回家的诱惑》。

　　季棠推测，她应该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以至于当她被墨镜青年忽然打断的时候，抬头，样子非常不爽。

　　“住店？”服务员斜瞥他一眼。

　　“是。”青年身材修长，穿一件黑色夹克，戴黑墨镜，笑了笑。“前天预定了。能再加一间房吗？”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身份证正面，青年的一寸照，脸部轮廓锋利分明，薄唇黑发，眼角还有一丝该死吸引异性的上挑。他一不带墨镜，季棠忽然都觉得有点陌生了。

　　但与此同时，季棠一眼就看出，这张身份证是假的。因为在那张一寸照下，青年的名字被粗体印刷——谢竹生。

　　那个该死的假名。曾经把她骗的死去活来。

　　“早干嘛去了？现在没有。”服务员草草扫了一眼身份证，就扔还给他，同时，甩来一串钥匙。“房间在二楼。一会有晚饭。早餐的话，还要另加钱。”

　　季棠跟着一众人，走楼梯上去了。众人站在二楼的走廊，谢笙给大家分了钥匙，都各回各房了。
　　瞬间，只剩下了墨镜青年和自己。

　　“.......”
　　季棠这才明白了，他为什么刚刚要问服务员，能不能多加房。

　　“.......不要告诉我，我必须跟你一间房。”季棠后退了一步，内心凉凉。

　　“洋子小姐有洁癖。别误会，季小姐，我不是说你脏的意思。但她会把你赶出去的。”谢笙也叹了口气，指间挂着那把最后的钥匙，装模作样思考片刻，“不然你和肖立一间？”

　　“......”季棠简直想死。

　　“.....那江远俊呢？”

　　“你宁愿跟他一间房，都不跟我？”谢笙又叹了口气，低头看她，“提醒一句，季小姐，别把他想的太好。眼下，只有我能暂时确保你的安全。”

　　“........”季棠心想，我信你才有鬼。
　　确保我的安全？是无奈之举吧。还不是因为刚刚没让你逮着机会。在弄堂里，要不是肖立忽然嚎了一嗓子，你丫早开枪了。

　　他转身，把钥匙插进锁眼，很快拧开了房门。季棠站在门口，内心想死。

　　房间很小，窗户狭窄，窗帘布满尘土味。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床。勉强算是双人床。久未通风，屋子里有点潮湿。床板看上去就很旧，坐上去就会咯吱响的那种。

　　“你可以先去洗个澡。钥匙在我这。我会从外面锁门，没人会进来的。”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现在我要出去一趟。”

　　季棠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洗澡干什么。

　　门后有一面大镜子。季棠一照，这才发现自己此时发型凌乱，灰头土脸。可能是刚刚和兰斯搏斗的时候，在墙上蹭的。

　　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季棠僵硬站在房间正中央，抬眼看他。说完那番话后，他真的整了整领口，抬脚往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季棠脱口而出。

　　她猛的扑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彼时她脑子一团乱，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忽然有点怕。好像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

　　被她猛地拽住袖口，他顿了顿，转身，低头看她的手。

　　寂静片刻后，他吸了一口烟，扶了扶墨镜，似笑非笑，“去吃饭。”

　　“.....我也去。”季棠心想豁出去了，自己不要脸了。总之今天，他去哪，她就要跟到哪了。

　　“……”

　　他没再说什么话，只挑挑眉，看她。大概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自己这么不要脸。

　　遂跟着他去了旅店一楼，吃饭。此时已经有点晚了，餐厅里都没什么人了，当然，也没什么饭了。

　　他从冰柜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到了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季棠握着筷子，坐到他对面。
　　刚想开口。忽然他抢下一步说话了。

　　“你不是饿吗？那就吃吧。”墨镜青年低头，喝了口啤酒，“再不吃要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

　　“先吃。什么事待会再说。”他置若罔闻。

　　“……”季棠磨牙阵阵。看来，他这是不打算开口了。

　　转念一想。或许是这里人多耳杂。他想吃完饭后，单独跟她说。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季棠一路狼吞虎咽地吃完，残羹冷炙，食不知味。之后见他放下了筷子，她也连忙站了起来，跟着他。他出了旅店，在外面转悠了一会，到隔壁小卖铺买了包烟。
　　然后又跟着他回旅店，上楼，回房。

　　季棠心里乱糟糟的，一直在胡思乱想。

　　直到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上传来。

　　“我要去洗澡了。季小姐，你想一起？”

　　一语点醒梦中人。季棠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片刻，生生收回踏进浴室的一只脚。

　　有点不安地坐在床沿上，浴室里很快响起淋浴头的洒水声。

　　季棠等了一会，很快他就出来了。

　　走出浴室，青年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他头发的颜色很黑，像他的眼睛一样。

　　穿着黑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开着，脖子上披着条毛巾，竟然还戴着墨镜。季棠开始胡思乱想，这人刚才洗澡的时候，有没有戴墨镜。

　　谢笙脚踩旅店的一次性拖鞋，走到桌前，翻了翻柜子，翻出一袋老旧茶包，开始泡茶。

　　“.......”

　　季棠瞪着他，看他这样，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丫是不打算主动开口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棠挣扎片刻，率先开口。

　　“什么怎么回事？”他擦了擦头发，声音淡淡。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季棠气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弄堂？兰斯为什么会杀我？一个月前，你又为什么不辞而别？”
　　她噼噼啪啪问出一大堆问题，瞪着他。那人却抱臂，好整以暇。

　　“卧底暴露了。不跑，等着你来抓我？”茶泡好了，他低头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我很了解你，季小姐。你绝对会大义灭亲的。”

　　季棠听他还在贫，忽然内心一股气涌上来，欺身而上。

　　伸手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墙上。

　　“你是不是想就这么算了？谢笙。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骗我，利用我的事，是不是应该好好交代了？”

　　季棠咬牙，“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回答我。”

　　一瞬间他们离得很近。她抬头看他，看到他也在低头看自己。漆黑的墨镜，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沉默良久，他低低地吸了口气。

　　“季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危险。”

　　“无所谓。”

　　“还记得在弄堂里，我就说过了。让你快走，不要跟来。现在你没法后悔了。”他抿了抿唇，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我不后悔。”

　　“一个月前，盛夏，我跟踪夏微。那时，你故意在显眼的地方黏上了窃听器，故意让陆琪瑞发觉，用来提醒他们，他们已经被警察盯上了。”季棠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我做了你的帮凶。”

　　“可以这么说。”

　　“那天晚上，你借我的手，潜入了我的梦境，杀死了迷失在虚空里的陈凯。陈凯丢了自己的容器，自杀在了警察局，于是他的人格堕入了虚空。”季棠咬牙，“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似乎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体质敏感者，在梦里感知到了虚空，遇到了陈凯。那时他很绝望，很害怕，于是开枪试图射杀我。”

　　“没错。”

　　季棠心越来越凉，“那天在警察局，有人假扮警察，混进审讯室。你和他擦肩而过，给了他□□，让他趁着审讯室锁门的时候，塞给了夏微，造成了夏微的自杀。”

　　“对。”

　　“还有……那个兰斯是不是就是组织的叛徒，夜莺？我看到了，在他的匕首柄上，有一只夜莺的雕刻图案。”季棠浑身发冷。“你已经杀了叛徒，为什么不跟肖立他们说？”

　　她紧紧盯着他，他倒是依然很淡定，任他瞪着，只点了点头。

　　“季小姐，你挺聪明的。”

　　“.......”

　　季棠心想这人也太会夸人了。总搞得自己飘飘然。

　　“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谢笙叹了口气，低头看她，似笑非笑，“问题多小姐？”

　　“......”这人越来越嚣张了。

　　竟然就这样淡定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无耻，无耻。

　　“......”被他这么一问，季棠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问题，但又觉得不问就亏了，难得此刻他还挺配合，如果真的乖乖闭嘴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憋了半天，开口，“据我观察，贵犯罪组织里，还有鄙视链？”

　　“.....这你都听出来了？没想到季小姐，察言观色的能力过人。”谢笙笑了一下，叹了口气。“算是吧。至少在组织里，蜂鸟的地位一向很低。”

　　“.....你们不能这么样。好歹人家也任劳任怨，为组织做过贡献。”季棠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了。
　　其实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下意识想顺着他的话说，好让他别找个理由彻底结束对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鄙视。季小姐，你知道我最鄙视什么样的人吗？”

　　他这么问了，她只好接着说，“什么样的？”

　　“问题多的，不听人建议的，一心送死的。”他低头看她，抿了抿薄唇，依然似笑非笑。“这样的人，我最鄙视。”

　　二人对视片刻。

　　“.......”季棠心说你直接说最鄙视我不就得了。

　　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尤其是她还拽着他的衣领，低眼就看到青年清瘦肩膀的一小片锁骨，低头几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音乐响起。寂静的房间里，季棠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手机。季棠本想转身去拿，谁知那人更快一步，动作相当敏捷，直接从床上捞起她的手机。

　　“.......先别挂。能让我看一眼吗？就一眼。”季棠觉得自己相当卑微。

　　谢笙挑了挑眉，握住手机，举到她眼前。

　　“……”季棠看到来电人，心里就想撞墙。是郑易。
　　看来是终于发现她不见了，遂开始找她。或者是案件有了新进展，想来跟她说。

　　有一瞬间，季棠想直接跳起来，踹谢笙一脚，从他手里夺过手机。

　　想法总是好的。
　　然而她看了看他，青年身材修长，干练非常，相当能打架，再对比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无奈放弃了。

　　“……一个朋友的电话。只是普通朋友。我能接吗？”

　　“第一，这人不是普通朋友，是个警察。我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第二，你说呢？季小姐。”谢笙叹了口气，“做人质，就要有人质的自觉。”

　　“……”

　　“还有，你是不是真的太信任我了？就这样把手机扔在床上。”他挑了挑眉，“我随时都能把它扔掉，或者浏览你的所有信息。你是不是还没习惯，季小姐，我现在和你不在同一阵营。”

　　“……”
　　季棠没说话。心道，大哥，你真的想多了。
　　这回我是真的没有信任你。只想装柔弱，骗取你的信任而已。

　　毕竟之前被你骗的那么惨。血的教训。这次我怎么找也得长点记性。

　　既然目的是骗取信任，季棠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的第一步，当仁不让，应该就是讨好。

　　事后想想，季棠觉得自己脑子也是抽了，光想着该怎么拦住他，别让他走了。完全没顾及，二人间已经有点微妙的气氛。

　　但当时她心里完全就没想那么多，只就那样凑过去了，心想自己好歹也算是他半个前女友。

　　遂抓起毛巾，帮他擦头发，动作相当轻柔温顺。

　　一开始他愣了一下，继而就笑。

　　“季小姐，你这是打算讨好我吗？”他低头，看她，啧了一声。

　　季棠点了点头。

　　然后他笑得更开心了。一开始她心里还挺高兴，心想自己装温顺果然起作用了。

　　结果一秒之后，她就后悔了。

　　那人忽然抬手，抓住她握住毛巾的手。

　　“季小姐，我看起来像那么容易应付的人吗？”

　　季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同时她站起来，把她一推。瞬间她就后仰倒在了床上。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凉悠悠响在耳边。

　　“只这样，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