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15、突兀告白

　　“……”季棠这才反应过来，震惊地松开了手，小提琴差点掉在地上。

　　“……我不会。非非。我发誓。我真的从没学过。”季棠百口莫辩，“如果我真会，怎么也不会不支持你工作啊。”

　　“……”柳非非瞪她，半信半疑。

　　继而季棠看她咬牙，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管了。季棠，原来的表演者都弃演了。不然你顶上吧。”柳非非咬牙。
　　“啊？那怎么行！”
　　“你先试试，季棠。”好言好语，循循善诱。
　　季棠懵了，晕晕乎乎地拿起小提琴，试着拉了一下。
　　没想到，就在手指触及琴弦的那一刻，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琴弦在手里震动，陡然响起了调子。

　　“……”柳非非显然受到了惊喜。

　　而季棠就不一样了，她受到了惊吓。

　　“……这怎么回事？”季棠喃喃。“我明明不会小提琴的啊。”

　　季棠二十一岁，记忆力一向很好，能记得一切事情，包括小时候吃的第一串糖葫芦，到巴黎留学时飞机客舱里的杂志印刷时间，但就是不记得自己学过小提琴。

　　掌握乐器又不是巧合，要靠多年练习。自己无师自通，实在很没道理。

　　“……”管不了那么多了！季棠，算我求求你，帮我一把，顶上！”柳非非摇晃她的肩膀。

　　季棠整个人都懵了。

　　“……五根糖葫芦！”柳非非面目狰狞。

　　“十根。”

　　“成交。”

　　柳非非说着就把她往外推。季棠只能硬着头皮，去穿演出服。

　　然后就更后悔了。

　　这演出服……真暴露的可以。

　　洁白丝绸质地，裙摆垂感良好，倒是挺短，只到膝盖，露出两截光滑小腿，大领口，深V，季棠瞪了半天，低头看看，还好自己平胸。

　　感到柳非非七手八脚地摘下了她的头绳。

　　“还好今天你洗头了。季棠。”柳非非边拿吹风机吹，边感叹。“不然我可丢不起这人。”

　　柳非非技术良好，三下两下，就吹得蓬松了，乌发如云，长发飘飘。

　　眼看就要报幕了。季棠硬着头皮被推出去了。握着小提琴的那一刻，季棠感觉自己快晕倒了。

　　聚光灯打在头顶。会场暂时安静了下来。

　　季棠看着舞台下黑鸦鸦的人，心一横，心想豁出去了，反正要丢脸又不是她一个人，还有柳非非。

　　手放在琴弦上，低头，木松油的味道飘入鼻间，季棠忽然就放松下来了。

　　继而竟然手指滑动，不由自主地拉了起来。

　　季棠给跪了，心说自己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小提琴天赋。

　　一曲毕，稀稀拉拉的掌声，其实也没什么人看，大家都在吃瓜子聊天。但季棠看到了，有一个人在鼓掌，不是眼含热泪的柳非非，而是一个站在角落里的人。

　　背靠墙，黑色夹克，戴一个墨镜，青年身材清瘦，抬手鼓掌，微微抬头看她，薄唇抿起。

　　他站在一小片阴影里，昏暗里，有微弱火星，明明暗暗，是香烟在燃烧。

　　下台后，季棠刚放下小提琴，听见一阵脚步声。
　　抬头，看见自己的浅茶色眼睛映在他的墨镜镜片上。

　　“季小姐拉得一手好小提琴。”
　　他掐灭了烟，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

　　“其实我根本不会拉。我觉得我刚刚简直鬼上身了。”季棠头脑发懵。
　　此刻她站在窗边，冷风一吹，抖了一下。

　　接着背上忽然一暖。原来是谢竹生脱下了夹克外套，给她披上了。

　　“季小姐，最近在做什么？”

　　“我感觉你似乎在躲着我。”青年笑了笑，耸肩。

　　“你不了解我，谢医生。”季棠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总之，见面就尴尬。

　　“我了解，小姐。很了解。”墨镜青年叹了口气，“你有病。”

　　“……”

　　“我没有。”季棠在吃糕点，噎了一下。忙拿起一杯茶。

　　“你有，我知道，你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我是医生，有职业道德。”他笑了笑。

　　继而从身后拿出一束白玫瑰，深情款款。

　　“做我女朋友吧。”

　　“……”季棠彻底把茶水喷了出去。

　　“我发现你这人说话不仅大喘气，而且没有任何过渡转折。”季棠面目狰狞，“和你在一起，我迟早要被吓死。”

　　“那我应该怎么做？”谢竹生咧嘴，笑，

　　“……过渡一下。你需要过度一下。”季棠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先聊聊与这无关的其他事。比如，先问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哦。今天天气怎么样？”

　　“……还行吧。不太好，阴天。”

　　“是吗？我倒觉得天气挺好的。”那人叹了口气，勾唇，“太灿烂的阳光，我的眼睛受不了。”

　　末了，贴心地补充道，“还有，季小姐，你不舒服吗？你的脸有点红。”

　　“……”
　　季棠悲愤欲绝。

　　“做我女朋友吧。”青年很耐心，又说了一遍。

　　“我毛病很多的。谢医生。你不会想跟我在一起的。”季棠试图挣扎。

　　“不会的。季小姐，你很容易相处。但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你是个很随和的人。”

　　“恰恰相反，其实你是一个很淡漠的人，小姐。你有自己的一圈界限。所以不容易触碰到别人的底线。”他淡淡笑了一下，“我这样说你懂吗，小姐？两圈边界，因此你很容易与他人相处，而不会触碰到底线。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有厚厚边界的人。”

　　“你不会想和我在一起的。先生。”

　　“为什么？”他低头看她。

　　“因为据我的经验。和我在一起后，头一个星期你会开心。半个月后会厌烦。二十九天后，我们开始无穷无尽的争吵。之后，冷战，分手。”

　　“我不适合跟人走地太近，先生。我很容易让人产生厌烦感。”季棠叹气，轻飘飘地说，“虽然有句谚语，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但人们总是倾向于忽略雪中送炭，因为那总是会和那些不好的记忆联系到一起。人人都只愿意回忆锦上添花。”

　　“……怎么会？”他皱眉，笑了笑。“我不会的。我会记得你。”

　　“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会无休止地争吵。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呢？”
　　并不一定是大是大非的争吵。
　　而是一些小事。
　　就想他习惯抽烟，她讨厌。她喜欢糖葫芦，而他不喜欢甜食。这些琐碎的事，会消磨掉最初的心动。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叠加在一起，什么时候才会感到累呢？
　　不如及时止损。

　　“所以我说，你有病，季小姐。磨合是正常的。”青年语气很诚恳，叹气。“每个人都要改变，你需要改一改。但是我会和你一起改。”

　　“改多少？”

　　“一点点。相当于一串糖葫芦里的一克糖霜。其余的都不要改。”他低头看她，勾唇，“因为，如果全都改了，就不是我熟悉的季小姐了。”

　　傍晚的夏风微凉，她忽然觉得很冷。缩进他的外套里。此刻她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礼服，小提琴琴盒散落在高跟鞋边。

　　于是垫脚。去吻他。

　　由于穿着细高跟，再加上刚刚演出时紧张过度，季棠腿有点软，垫了一会脚，吻得简直喘不上气。
　　歪了一下，这下实打实地栽进了他的怀里。季棠心想，这也太丢人了。

　　于是她很快就离开了那个怀抱。原地晃了晃，站稳。他扶了她，也没有继续那个拥抱。

　　这就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从不勉强。

　　回顾历任男友，其中，因为谈恋爱太长时间，想接吻或做着别的什么事时，季棠落荒而逃这件事，分手的不下三位。
　　所以，她格外吃谢竹生这套。
　　当然，事后想想，彼时的季棠还不明白欲擒故纵四个字。等明白过来，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怎么哭了？”他摸了摸她的脸。

　　“江远俊为什么不让我碰你的眼镜？”

　　“这时候非要提其他男人吗？”青年叹了口气，挑眉。

　　“不回答我就走了，谢医生。”作势要转身。

　　无奈拉住她。“因为我的确视力有点问题。但不严重。只是，直视阳光会痛。”

　　“只能待在黑暗里？”

　　“没错。”他笑了笑。

　　不记得是谁先吻下去的。
　　青年的唇相当薄，柔软而温凉。右耳的耳钉也很冰冷。她忽然觉得很冷，抬手抱紧他的脖颈，他揽着她的腰。又紧了紧夹克，让她的肩不漏出来。
　　总之，她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顿时发现，他竟然也没有闭眼，也在低头看她。
　　……为什么会有人接吻不闭眼？
　　纤细的墨镜从高挺鼻梁上滑下来一小截，有点苍白的皮肤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瞳孔太过漆黑，以至于有一瞬间她不确定，他究竟能不能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