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14、故障提琴

　　第二天一早，季棠草草梳洗，抓起衣服就去了报社。报社在一栋大厦的高层。写字楼有十二层，王主编在第十层租了几间办公室，当作报社员工们日夜奋斗的场所，门口贴着一排大字——蔷薇报社。
　　辅以几朵劣质的塑料贴纸蔷薇花。

　　刚敲了敲门，还没得及整理仪容仪表。隐约就有哀嚎声从里面传来。

　　“啊，上帝保佑！季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门被猛的拉开，一个人影就那样带着一阵香风冲过来。

　　“季棠啊，你可算来了！我已经独自加班一晚上了！”年轻女子抬起脸来，圆圆的杏眼，樱桃小嘴，妆容精致，神色崩溃。

　　“……非非，你跟主编说了没有？”季棠拉了拉被她撞歪的衣领，“我昨天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天没法上班了。我给他的邮箱发了请假条，但我觉得他没看见。”

　　或者看了装没看见。

　　“我都说了。都说了。我还说你刚刚失恋，心情不佳，不宜上班。”柳非非拍了拍她的肩，泫然欲泣。

　　“这个你可以不用说……”

　　“那怎么行？季棠？”

　　柳非非柳眉倒数，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我都知道了，季棠。那个渣男，跟你在一起只三个月，就劈腿了。还打电话到前女友工作的网吧，哭着跪求复合。好一出感人的大戏。”

　　“季棠，你说！”一把揪回想默默走开的白体恤女子，柳非非义愤填膺，“你说他在哪上班。我去找他！”

　　“……算了，非非。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他要追求真爱。”季棠叹气，我觉得如果我不放他走，很不人道。”

　　“季棠，你不能这么包子。你要学会反击！报复！他说你不人道，你就要让他再也人道不能。”柳非非怒而拍桌。

　　“听到我说话了吗？别发呆！季棠，你总是这样。”柳非非恨铁不成钢，用力晃她的肩。

　　季棠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她晃出来了。

　　季棠心里叹息。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太过心软。但是总也改不了。

　　季棠，芳龄二十一，交过数任男友，但交往时间都极其短暂，均在不超过六个月的情况下，迅速分手。
　　且分手时，都是对方提出来的。双方都很冷静。
　　按理说，这挺好的。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争吵骚扰，没有意难平，心难忘。
　　但问题就在这里。对方也太冷静了。
　　仿佛在这段交往后，对方完全知道了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季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扪心自问，自己从不矫情，不拜金，不在对方工作时缠着他。但都被甩了。且无一例外。对方临走前，都表情诚恳地跟自己谈了一场话。真诚地道歉，说自己想明白了，原来自己爱的还是前女友/隔壁总是穿粉色拖鞋扔垃圾的女邻居/最好的女汉子朋友/若干年前总是借作业抄的女生……

　　关键是对方说的还都特诚恳，说完还一本正经跟她道谢，谢谢她这段时间的陪伴，搞地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竟然还有点该死的感动。

　　虽然有点感动，但当有一任男友真诚地握着你的手，对你说，谢谢你，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发现我还是喜欢男人。这感觉也太特么憋屈了……

　　那段时间季棠悲痛欲绝。那人还是个挺帅的帅哥，腰细腿长。遂找最好的闺蜜兼同事柳非非倾诉。至今季棠都忘不了后者当时的表情——举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面部扭曲成一副同情的表情，结果拍到一半，笑出了声。
　　“……季棠，你什么星座的？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总是遇人不淑。”柳非非语重心长地叹气。

　　但偏偏她总觉得，那些前男友本质都不坏，谈话间真的有种迷之真诚。令人动容。

　　“是不是我太丑了，非非？”刚刚被一起警局自杀案震惊的菜鸟记者，此时叹息着拿起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女子皮肤白皙，眉眼细长，额头饱满，樱桃小嘴，浅茶色眼睛，长得眉清目秀。也许说不上美艳似当红女明星，但真算不上丑。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季棠。你自己看看。你多美啊。”柳非非心疼地掰过她的脸，“尽管就比我差一点。”

　　“季棠，你不都说今天请假了吗？那你来这干嘛？”

　　“主编叫我来的……他人呢？”

　　“哦。他刚刚才出去了。给你留了一张纸条。”

　　季棠接过来一看。心里暗骂。
　　【致小季
　　继续暗访网吧。说不定有漏网之鱼。切勿偷懒，届时挖到第一手消息，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王主编】

　　“非非，你来这多久了？”

　　柳非非，蔷薇报社记者一名。比季棠资历要老一些。但看起来比她还年轻。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属于多名当红男星的复合型女友粉。

　　“两年了吧。怎么了？”

　　“你薪水加了没有？”

　　“加了。”电脑后传来一声叹息，“第一年2599，第二年3000。”

　　*

　　“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在自由的飞翔……”

　　欣欣小区，公寓201，卧室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年轻女子躺在床上，整个人卷在被窝里，伸出一条光溜溜的纤细手臂，从床头柜上一把捞起正在响铃的手机。
　　然后迅速再缩回被窝里。
　　“非非，才十点半。”季棠对着电话那边一阵哀嚎。

　　“十点半了你还没起？季棠，我是想提醒你，今晚有晚会，大厦5楼，咱们蔷薇报社与其他业内同行的联谊会。”柳非非喋喋不休，“千万别忘了！季棠，好好收拾收拾，穿的好看点再来啊！”
　　“……”
　　“对了，后海酒吧那个新来的酒保真不错。新人，叫林轩。眉清目秀，可好看了，瘦瘦高高的，看起来身材也好……”那边越说越兴奋了。

　　季棠咳了一声，已经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女子的花痴脸。

　　柳非非其实生的很好看，周遭也不缺人追，每月省吃俭用也要去做美容护理的那种，热衷于染发烫发，活的那是相当的精致。有次她直接染了一头粉发。还是那种很鲜艳的粉色，十分吸睛，让整个报社都大跌眼镜。虽然颜色夸张，但姑娘生的白净，骨架娇小，竟然也硬生生撑起来了，而且还挺好看。
　　这也是季棠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有勇气尝试或者改变。这说起来容易，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固然与她的原生家庭环境也有关。柳非非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不缺钱，不缺爱。性格单纯，骨子里很善良。

　　挂断电话后，季棠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认命般的叹了口气，从衣柜里翻找，好容易翻出一件还算像样的衣服，一件绿色的裙子。
　　其实也没有太好，袖口都开线了，季棠装没看见。
　　其实那个晚会她不是很想去。吃吃喝喝，千篇一律。
　　时间眨眼就到了晚上。季棠拎着手袋，坐电梯到了大厦5楼，走进会场的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对的。
　　果然，还是那样，季棠预感到今晚自己会很无聊。

　　跟同事寒暄了几句，季棠扭头，看见一个熟悉背影。时隔数周，季棠终于又见到主编了。
　　王主编人一向很活泛，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这种场合自然如鱼得水。

　　看见季棠，王宵抬手打了个招呼。

　　“主编，您最近干嘛去了？都好久被见你了。”身边一个同事溜须拍马，恨不得黏在主编身上，“您辛苦了，辛苦了。”

　　“哈哈，也没干嘛。”王宵爽朗大笑，“这不去出差了吗？辛苦大家了。”

　　季棠端着一碟小蛋糕站在一边，心想这老狐狸指不定又上哪玩去了，看起来又胖了不少。日子想必一定很滋润。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有些事瞒着大家。不过转念一想，心想那也不关我事。
　　见王宵身边的人够多了。也不缺自己一个拍马屁的人。
　　索性专心致志地吃蛋糕了。

　　忽然，从后台传来一声刺耳声响。

　　听起来隐隐慌乱。
　　季棠凑了过去。
　　发现原来是乐器坏了。

　　是小提琴演奏，柳非非负责这个节目，此时都快上场了，忽然除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柳非非就有点急了。其实还有另一个负责人，也就是表演小提琴的年轻女人，早就逃之夭夭了。那人是早几年来单位的，此刻见乐器出了故障，早就躲远了，此刻正围在主编旁边，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这个人季棠不是很喜欢。巧了，她也不是很喜欢季棠。因为嫉妒，嫉妒主编挺器重这么个新人。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一种挺奇怪的生物，反正季棠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总是虐待压榨自己，有朝一日忽然来了另一个人，那人换了个人压榨，自己就心里不满了。
　　可能人都这样吧，挺贱的。季棠心里叹气。

　　“怎么办啊季棠？”柳非非急得转圈圈。

　　季棠也是很茫然，顺手接过小提琴。一看，原来是琴颈开胶了。指板下塌，按弦困难。

　　季棠心里吐槽，这是怎么保养的，一看就是受了潮。

　　“还行。现在还能凑合着用。”季棠点头，安慰柳非非。“回去后，拿热鱼胶黏一下，24小时晾干，就行了。”

　　说着季棠拿起小提琴，放在肩颈处，低头试拉了一下，随便拉了个调子。调了一下音准。

　　“……”房间瞬间寂静。

　　“你会拉小提琴？”柳非非瞪着她，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季棠，那之前你还推脱，自己不会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