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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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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悦来客栈回来,珠儿的小脸紧绷着,一句话也不说。
柱子做好了午饭,两人默默地吃着。
吃完饭,又洗了碗,柱子实在忍不住了:“你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珠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问。
柱子叹了口气:“徐掌柜说如枫公子得罪的人是太子,这真是太糟糕了!他倒是逃走了,我们怎么办?抓不到如枫公子,太子会不会拿我们出气?或者,拿我们当人质,逼如枫公子露面?”
珠儿皱了皱眉:“你怕了?”
“就不是怕不怕的事?”柱子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枫公子逃了,不会再回到渭城来自投罗网,我们等不到他,还不如先避一避风头。横竖悦来客栈搬不走,徐掌柜还在这里,如枫公子回来了他会通知我们的。”
“徐掌柜?”珠儿冷哼一声,“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柱子睁大了眼:“连徐掌柜你都不信?他帮了我们许多,是一个大好人,你不能变得疑神疑鬼的!”
“我没有疑神疑鬼!”珠儿断然说,“如枫公子的性情我最了解不过,他的眼睛生在了头顶上,怎么会向他讨教?最多就是交流一下,说不得还要数落他的不是。”
那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说是如枫公子教他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是向他虚心请教?
“就凭这两个字,你说徐掌柜在撒谎?”柱子大大地不以为然,“他们文人想要充充场面也是有的,即使如枫公子受教了,在外人面前也会吹牛说是赐教了别人。”
“不会!”珠儿瞪圆了眼,“如枫公子只有教别人的份,自打十四岁后就看不上私塾先生了,说听人照本子念,还不发自己领悟。他曾对我说过,只要听到一句假话,那个人说的所有话都不能轻信。徐掌柜的确对我们极好,但是你想没想过凭什么?”
人在病中,这些话说完费了些力气,珠儿的脸上有些潮红,咳了几声。
他在的时候珠儿觉得他说的全是废话大话空话,他走了之后她却又觉得每一句都是那么有道理。
柱子忙拿药丸过来给她服了,劝道:“你也忒多心了!徐掌柜对我们好自然是如枫公子的缘故……”
药含在嘴里,珠儿也不说话,就这么瞅着他,柱儿也觉出了不合常理。
既是如枫公子有求于徐世英,便该是他对徐世英恭恭敬敬才是,不该倒过来徐世英上赶着巴结。每次一见他们去了悦来客栈就丢下工作赶过来帮忙,不管多久多晚都不在乎,倒象是比什么都要紧的正事一般。而如枫公子在他面前随意得很,完全没有着对前辈高人的拘束。
“徐掌柜说如枫公子得罪太子,这事你也不信么?”柱子也有些迷茫了。
“当然不信!”珠儿的音量突然拔高,用力几口咬碎药丸吞了,“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哪里有掀翻了天的本事?又是太子,又是上柱国,跟说书似的,随口编点什么就以为能骗过我吗?跟着公子多年,我不是目不识丁,无知无识的乡下丫头!”
如枫公子可千万不能惹着了太子,那么大的窟窿珠儿也没法子补了。不信,这是唯一珠儿能想到为如枫公子做的事。隐隐的,珠儿又觉得徐掌柜说的也许是真的,要不然如枫公子为什么要选择在一个边城落脚?
柱子想了想:“依你说徐掌柜为什么要骗我们?骗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这……珠儿无言以对,双唇倔强地抿着。
不止徐掌柜,李姐也很可疑,珠儿说不上来,却有一种直觉,象是深深陷入了沼泽里,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上。一动也不敢动,任何人也不敢相信,无处着力。
等了一阵子,柱子换了个话题:“如枫公子也真是的!老大小的人了还没轻没重,也不知会我们一声,想走就走,害得我们担心。”
“不是。”珠儿双手掩面,肩头不时轻轻颤动,语无伦次地说。“我不该总是骂他……我要他做这做那,还拿他当奴才使唤。最开始我是试一试,他常逗着我玩,我也想整一整他。后来他真的做了,我觉得教他学会过日子也好,又想着正好可以偷懒,甚至想着过一过当主子的干瘾。我确实是恃宠生骄了,当着外人的面前骂他,将他骂跑了。他是主子,可是他对我总是笑,从来没骂过我,我却骑到了他的头上。那时你在嚷着疼,我的心里全是你,我疯了,忘记了他对你有多好。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想理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下,柱子看着心疼,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小小的碰触就让珠儿全身一颤,抱住了柱子的腰号啕大哭起来:“他身上没钱,全被我拿走了,他一个人可怎么活?天气那么冷,他情愿在外面受冻也不肯回来,他恨死我了!我在温暖的家里享福,用着他挣的钱,住着他的钱买来的大房子,用他的钱给你治病,治好了你的病就赶他走,我怎么能这样?我是个坏胚子,坏透了!”
柱子轻轻拍着珠儿的背,劝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你将他从采石场救了出来,又治好了我的病,你怎么会是个坏女人?如枫公子会回来的,他身上没钱,能走多远?唉,你不要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唉,好吧,你想哭就哭一场。”
他身上没钱,走不远,可是却走了一个多月!珠儿越发自责,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昏倒了。
柱子慌了,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忙活了一通回来,珠儿却已经醒了。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渭城,就在客栈里等着。”珠儿的脸色苍白,神情坚毅,“不管他是不是回来,横竖我不能让他回来后找不着我。即使如枫公子得罪了太子也不打紧,他不怕,我也不会怕。如果你害怕受牵连,就拿些银钱去别处,隐姓埋名藏起来。”
找不着如枫公子了,就只能等如枫公子来找她。如果他心里还有她,就一定会回来。
劫过死囚的人还会怕太子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珠儿只怕如枫公子回不来,不肯回来。
柱子很生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丢下你逃命?八年前我就没躲,变成傻子也有人照顾,我怕什么?”
拿定了主意,珠儿该吃吃该喝喝,夜里不再失眠,没几天病就不治而愈了。
十天后,“珠风客钱”的牌匾挂了起来,生意开张了。
一路走来珠儿就上了心,早已摸清了开客栈的门道,那些意想不到的麻烦并没有出现。
有一两个惹事的客人也无妨,柱子的拳头会教会他们做人。
每一位客人进门,珠儿都要向他们问一声是不是见过如枫公子,得到的全是失望的回答。
珠儿也不灰心,每天坐在柜台后面例行公事一般。
很快,全城都知道珠风客栈丢了个俊俏的伙计,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珠儿没放在心上,反倒觉得正好,可以有人帮她免费寻人。
柱子的脸越来越黑,只是隐忍着什么也不说。
春去秋来,半年过去,珠儿算了算账,除去开销竟然挣了三百两银子。
“你家开的是什么黑店?三钱银子一盒的脂粉,怎么不去抢?”
“我家的脂粉好,怎么着?赚贵可以不买,又没人硬生生地从你兜里拿银子,有钱就买,没钱买就滚,不要耽误老娘做生意!”
“你还老娘?又没生出儿子,是谁的老娘?谁说我没钱买?我买了,结果就是这样!你们瞅瞅,你们瞅瞅,瞅瞅我脸上的小疙瘩,就是搽了她家的脂粉后长的!大家千万别买她家的脂粉,要不然都会变成我这样!”
“你生来底子就不好,反倒讹上了我,你当老娘是好惹的?走开点,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不赔,一文钱也不赔,赔了一个又会来十个八个,都当咱家好欺负了!”
隔壁脂粉店遇上难缠的客人了,珠儿起身想去看看,柱子拦住了:“别管了!那冯氏越发口无遮拦,有些浑话就是她传出去的,还加油添醋了许多。她那种人怎么会输阵?咱惹不起躲得起,离她远一点为好。”
珠儿皱了皱眉:“我只是去看一眼。”
“好吧。”柱子让开了,“只看一看,别管人家的闲事。”
出了门,只见隔壁已经打起来了,那女客人还带着帮手,两名健妇一左一右制住了冯氏,她自己在里面砸场子,红色的脂儿粉儿到处乱飞。
秦老板想要救自家娘子,又想阻止女客人,两头忙不过来,两头都做不好。只要他稍微碰一碰那三个女人,她们便大叫大嚷,说是吃了她们的豆腐。
那两个小二一个事不关已地躲在柜台后面,一个明显出工不出力。
珠儿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就要去帮忙。
柱子拉住了她:“说好了不管的。那种女人最难缠,往后赖上咱们店里是个麻烦。”
“不管怎么样,以前李姐和秦老板对我们还算不错,当做没看见我做不到。”珠儿推开了柱子,往前走去。
柱子很无奈,抢在珠儿身前走了过去。
那三个泼妇哪里是柱子的对手,三下两下就将她们打得哭爹喊娘,连声说再也不敢了。
这一整天脂粉店里都做不成生意了,两口子带着小二忙着清理,后来官家也来人了,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官司。
天黑后,客栈刚关了门,就听有敲门声。
柱子打开门,却原来是隔壁的秦老板,他手里还提着几包礼品。
“能让我进来么?”秦老板难为情地说,又加了一句,“是我家娘子要我来的。”
柱子侧了侧身,放他进来了。
珠儿摇了摇头:“秦老板,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珠儿的本意是两家是邻居,就该守望相助,不管他秦老板和离也好,复婚也罢,不该远了街坊,谁知秦老板却理解差了,滔滔不绝地说:“小星姑娘冤枉死我了!我真不是花心的男人啊!半年多年李淑贞找上我,给了两千多两银子,要我和家里的黄脸婆和离,跟她做一对假夫妻。她许我说最多半年,半年后她就会走,然后我可以依然和自家婆娘过,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守口如瓶。我寻思着,天上掉下来的横财不要白不要。谁知才一个多月她就走了,送走了那尊佛,我是欢天喜地地接回了婆娘啊,天晓得她横竖不信我,白花花的银子堆在她面前,她愣说是我存的私房钱,你说我冤不冤?我要有本事存那许多的私房钱,还会在渭城这苦寒之地打熬?早就去了京城的花花世界享福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