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狂后》风筝飘雪

51、第 51 章

　　直到陪着万皇贵妃用了午膳，又闲聊了一会儿，若娴才告退回了蒹葭阁，蒹葭阁还和一年前一样，布置摆设都没有变动过，漆红的桌面光可照人，可见平日里的打扫不断。
　　“姑娘，这是新进的太平猴魁，您尝尝！”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看到了含烟，正捧着一个金丝镶边描雨下翠竹的瓷杯含笑立在若娴面前。
　　若娴笑着接过瓷杯，含烟便解释道：“姑娘才上了官媒的马车，昭阳宫的人就来接奴婢了。”
　　若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含烟又道：“先前四皇子来过一回，姑娘在正殿陪娘娘说话，四皇子急着去位育斋，说下午再过来。”
　　“阿杬？”若娴有些发愣，一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既然已经住在蒹葭阁，早晚会见面，若娴便不再多想，让含烟帮忙打听蒋慧心和王玉岚是否过了初选，若是过了，被安顿在哪里。倚在贵妃椅上小睡了一会儿，含烟便让人打听了消息回来：“蒋姑娘和王姑娘都通过了，因着两位姑娘年纪相仿，被安排在北五所的同一个院子里呢。”
　　得知两人都通过了，若娴就想去跟蒋王两位妹妹知会一声，以免她们到处找自己。
　　北五所的拥挤，比南烟形容得还可怕，只见每间房间靠墙壁的三面都用木板搭了床架子，床架子上简单的放着被褥，床位之间甚至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一床薄被挨着另一床薄被并排着，整个房间除了床就再没有别的摆设，如此拥挤，大白天的总不能呆在床上，于是院子里或坐或立了无数人。
　　若娴和含烟走进来，顿时引得一众人迥异的目光，有些是先前在宫门处就见过若娴被直接领了进去，有些即使先前没见到，如今见到若娴身后的含烟，也不由得好奇的看过来，盖因含烟的宫女服太过惹眼。
　　蒋慧心和王玉岚是认识含烟的，此刻在宫里看见一身宫女服的含烟，也不由得露出诧异来。然而，到处都是人，两人也心知不好问出口，含烟显然感觉到了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便小声对若娴道：“姑娘，此处说话不方便，不若出了北五所再叙旧？”
　　若娴看看周围想围上来的人，也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看向蒋慧心和王玉岚。
　　王玉岚踟躇了一下便道：“方才公公传话说，我们不可以离开这个院子。”
　　蒋慧心点头符合：“说是我们还不懂宫里的规矩，出去冒犯了哪位贵人随时都可能小命不保。”
　　若娴不由看向含烟，含烟便笑着对蒋，王二人道：“只是出北五所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也不碍事，一会儿奴婢亲自送二位姑娘回来就是。”
　　闻言，王玉岚和蒋慧心都放松下来，三人一块出了院子，走出北五所，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说话。
　　才到了僻静的地方，蒋慧心就有些忍不住了，忙问若娴：“姐姐，你是和宫里哪位贵人认识？我瞧着，你就跟是宫里的主子一样，可气派了，你都没看见，那些秀女围着我和王妹妹不停的问。”
　　王玉岚想到之前被围在人群中心的情景，也是笑：“可怜我和蒋姐姐什么都不知道，解释一通，她们还不信。”
　　万皇贵妃的彪悍，若娴怕说出来吓到两人，便避重就轻的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我娘小时候与贵人有些交情，这些年也多亏贵人照顾，今日进宫，贵人原本就为我准备了偏殿，初选这一个月，我就住贵人宫里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对了，你们在这还习惯吗？”
　　听到若娴有好去处，两人先是羡慕，后又听若娴问起这里的起居，蒋慧心顿时垮了脸：“说是怕我们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咱们进来后，连宫后苑的门都不给进，能活动的范围，也就这巴掌大的院子和外面那条长长的巷子。”这也是四周都是人，连个私底话都无法好好说的原因。
　　王玉岚脸色也有些不好：“每日才轮三十人，最小的才十三岁，我和蒋姐姐都十七岁了，这么一算，我们在这都要住够二十几天。”
　　若娴想到之前看见的那拥挤的床位，一时也有些同情两人，倒是蒋慧心想得开：“不幸中的万幸是，每天被刷下来的秀女是直接拿包袱出宫的，所以，到了后边，咱们也不那么拥挤了，至少能睡个舒坦觉。”
　　王玉岚赞同的点头，随即又一脸庆幸的看着若娴：“还好姐姐有好去处，不然呆得比我们还长！”
　　三人又叙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了，若娴与含烟亲自将两人送回北五所的院子才告辞而去。
　　经过万春亭时，若娴被突然蹿出来的人影下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响起：“阿娴！”
　　若娴定睛看去，居然是一年不见的朱祐杬，如今的朱祐杬已经和若娴一样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些，看起来更加的丰神俊朗。
　　朱祐杬见若娴不住的打量着，笑嘻嘻的原地转了个圈任若娴看个够：“才一年不见，阿娴不会已经不认识我了吧？”
　　若娴笑着等朱祐杬走近，然后伸手狠狠的揉了揉朱祐杬的头：“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阿杬你啊！倒是你，方才那样蹿出来，把我们好一通吓！”
　　朱祐杬躲闪着若娴的魔手，听若娴抱怨，自己也一顿委屈：“我老早就去昭阳宫找你了，你倒好，陪万母妃聊个没完的，都跟含烟说了下午去找你，结果我去到蒹葭阁，她们又说你去北所了。这到底是北五所还是北三所的，她们也说不清，我只好在这回蒹葭阁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咯！”
　　看朱祐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若娴好笑：“你才是兔子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往昭阳宫的方向去，不知怎的说到了现在的太子选妃，方才还一脸高兴的朱祐杬，瞬间变得闷闷不乐：“阿娴，你，想当太子妃吗？”
　　闻言，若娴脚步未停，笑着摇头：“太子妃岂是我想当不想当的？到了选三那日，自有皇后，太后甚至皇上来决定。”
　　朱祐杬想想，觉得也是，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一边走还一边像模像样的分析道：“皇祖母向来不喜欢万母妃，阿娴，你可能会落选哦！”
　　朱祐杬的语气太过欢快，若娴不由得停下脚步笑看着朱祐杬：“我怎么听着阿杬这语气，有点像幸灾乐祸？”
　　朱祐杬努力收敛脸上的表情，见若娴一直望着他，才不好意思的咳了咳，一副玩笑话的模样高声道：“那是，阿娴落选，等我再大些，阿娴就可以做我的王妃了呀？皇祖母可同样不喜欢我，咱两刚好凑一对！”
　　若娴只以为朱祐杬在开玩笑，顺手给了他一个暴栗：“才多大年纪呢，就想着成亲了？”说着，继续往前走，朱祐杬跟在身后，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嘀咕：“想想还不给啊！阿娴真暴力！”
　　陪万皇贵妃用过晚膳，又下了几盘棋，回到蒹葭阁，卸去钗寰，一番洗漱后，含烟才拿出一封信递给若娴。
　　若娴一边接过信一边疑惑的看着含烟，含烟便解释道：“奴婢去用晚膳时，遇到太子身边的骆公公，这是骆公公让奴婢交给姑娘的。”
　　如今，皇帝基本不理政事了，太子监国，听说，朱佑樘忙起来时，直接睡在了前朝，以致想见上一面，都只能靠宫人传信。若娴一时五味陈杂，只觉手中的信有千斤般沉重。
　　“我知道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含烟细心的灭了屋内其他蜡烛，只留床前一掌油灯，才退了出去，待含烟将房门合上，满室寂静，若娴才拆了信封，就着油灯看信：明日辰时三刻，位育斋后院，不见不散，小白！
　　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一年来，若娴极力的不去想，太子妃之于若娴，犹如篝火与飞蛾，它的诱惑以及需要付出的代价，都是可以想见的。而若娴，看尽了一只飞蛾的痛苦与绝望。
　　见面，又还能说什么呢？
　　心中犹豫了许久，最后，若娴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未来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给！
　　第二日，辰时三刻，若娴准时出现在位育斋，经过前院，还能听到年轻的皇子公主们的朗朗诵读声，经过通往后院的穿堂，已经隐约听到叮咚的琴声，仔细一听，竟是那首千古流传的《凤求凰》......
　　让含烟留在穿堂等待，若娴独自走入后院，只见那一袭淡紫色锦袍的背影挺拔屹立，与潭水里的倒影交相辉映，琴声袅袅，清风拂过，翠竹沙沙，若娴轻轻走来，腰间佩环伶仃，抚琴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当年启蒙时经常背诵的诗词不约而同的蹦了出来，许久，一曲毕，朱佑樘缓缓转过身，清秀的五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目光在若娴身上流连，张了张嘴，却无声。
　　若娴也看着朱佑樘，他也长高了，只是，身子依然消瘦，皮肤比以前更加白净，薄唇亲启，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无奈的低叹一声，若娴转开目光，看向朱佑樘身后的假山。
　　许久，整个后院，只余清风扫过翠竹的沙沙声。
　　“阿娴，一年前的决定，你可曾反悔？”朱佑樘说得有些急促又有些不安：“你要是改变主意，又有万母妃的支持，我总有办法......”
　　“小白！”若娴将目光重新落在朱佑樘身上，眼神异常的坚定：“还请你，遵守承诺......”
　　朱佑樘紧抿双唇，惨淡一笑：“好，好，本宫乃当今太子，自然会信守承诺！”说着，便愤怒而去。
　　若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似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块，双眼茫然的四处张望，最后停留在那一张古琴。若娴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随即，心随意动，一首哀戚的曲子缓缓弹奏而出：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同样出自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典故，若娴却无端的更喜欢这首哀戚的《白头吟》，凤求凰又如何？从古自今，大多数的男人还是会让人失望，可，到底还是不一样啊，卓文君至少能拿出休书让司马相如做选择，可自己一旦选择了做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这是一条不归路，没有休书可言！
　　想至此，拨弄琴弦的手法更加的坚定，通往前院的穿堂隐蔽处，含烟一脸的急促的往后院望，身边的朱佑樘却只静默着，看向后院方向的眼神透着无尽的失望。
　　阿娴，你到底还是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