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狂后》风筝飘雪

43、第 43 章

　　昭阳宫，用过午膳后，万皇贵妃见若娴最近都不再似前段时间那样急匆匆，今日还有空陪着她在暖阁里喝茶，便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家里的事解决了？”
　　若娴耸了耸肩，很是可怜状：“争不过，索性就不争了呗！”
　　万皇贵妃亲自动手洗茶泡茶，嘴角微微勾起：“这争父亲啊，和争男人也差不多，要么一开始你就该利用我的权势打压她们，不让她们进张家，既然心软，让她们进了张家大门，认了养女，那就都是女儿了。”万皇贵妃说着，将一杯茶递到若娴面前，若娴接过茶杯只低头喝茶，对万皇贵妃的调侃不予理会。
　　到了位育斋，跟着孙先生练完琴后，若娴也不再急着走，倒是让朱佑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阿娴可是想通了？”朱佑樘嘴角含笑，如沐春风。
　　若娴点点头：“嗯，是我钻了牛角尖，父亲也说了，都是女儿，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我又何苦再争？你说得对，我的世界大很多，不需要局限于那一处。”
　　不再埋头于跟瑶珠争那一分一毫，若娴的日子就像瑶珠来张家之前一样，该找蒋，王两个姐妹出去听戏逛街时就去听戏逛街，该进宫时进宫，只要瑶珠不明显的挑衅，若娴一概不理，若瑶珠敢在若娴面前示威，若娴也能放下身段缠着父亲要公平。
　　日子转眼就到了过年，张家和往年一样携家带口的全部回兴济过年，同时也让瑶珠和张纯回兴济认亲戚。
　　年后二月底是若娴的生日，三月，朝廷中爆出皇帝想易储的消息，若娴知道的时候，司礼监太监怀恩已经被贬去凤阳祖陵了，那还是含诺无意中说了一句，若娴追问下才知道的。
　　位育斋内，知道太子可能被废的事，若娴心中五味杂陈，待孙先生一走，若娴便拉着朱佑樘的手质问道：“小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一向表现得温润如玉的朱佑樘笑容变得有些惨淡：“是那人决定了的事，跟你说又如何？徒然让你去得罪她而已。”
　　“可是......”
　　“好了！”朱佑樘打断若娴的话，笑着安慰道：“阿娴不必为我担心，这么多年的太子，我不是白当的，那人想易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皇祖母今日身子不舒服，我还要过去看看，先走了。”
　　说罢，朱佑樘先于若娴出了位育斋，徒留一个孤弱而坚强的背影让若娴看得心酸，仿佛又看到了那年香花槐下的瘦弱身子......
　　两人也算得上一起长大，自从朱佑樘出阁讲学后，渐渐的便有了经帮治国的抱负，，还记得他时常说的那句：“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乱，为君者，当亲贤臣远小人，以人为镜明得失。”
　　无数次听他说起过当今朝政混乱，奈何他只是太子，有些事轻易动不得。
　　反观还是孩子的朱祐杬，诗书读得是很不错，六艺也很精湛，然，他沉迷的也仅仅是那些诗书和书法，对国家大事从不曾过问过。
　　前世的若娴只是一个孤儿，今生也只是小门户出生的闺阁女子，对治国的大道理并不是很懂，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朱佑樘有那样的抱负，他比朱祐杬更适合做皇帝。
　　皇室易储，牵扯甚多，然身份不够的人依旧什么也不清楚，至少宫外若娴所能接触的层面无从打听，只能转向蒹葭阁的人，若娴让含诺去找正殿伺候的人套话，又让含烟想办法避开朱佑樘，去找朱佑樘身边侍候的谭吉打听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月初，眼见着朱佑樘一日比一日的疲惫，眉眼间的那些温润都不见了，看得若娴心疼不已。
　　这日，才进宫，天便慢慢的阴沉了下来，眼看着会有一场瓢泼大雨，若娴便没有去位育斋，而是留在昭阳宫陪万皇贵妃下棋。
　　昭阳宫的暖阁内，若娴和万皇贵妃各执棋子身处桌子的两端，棋盘上黑子气势磅礴，白子节节败退，万皇贵妃蹙了眉头，看向若娴：“娴姐儿，这可不是你平日的水平，有心事？”
　　若娴看了眼暖阁内侍候的宫人，欲言又止，万皇贵妃命所有人都退下去后，若娴才说道：“娘娘，我有些不懂。”
　　万皇贵妃眯起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看着若娴，似笑非笑地问道：“哦？不懂什么？”
　　那样漫不经心的笑，看得若娴心中一颤，在心中思量了一下，最后若娴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问：“论才华，太子不输四皇子，论长幼，太子是四皇子的皇兄，论贤德，朝中大臣们都对太子赞誉有加，就连这次的改立太子一事，也是诸多大臣反对。太子唯一输给四皇子的……”虽然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时常入宫陪伴万皇贵妃，虽然万皇贵妃一直对她亲厚，若娴还是不敢再说下去，毕竟，一句话，或许就是一族人的性命。
　　万皇贵妃也是了解若娴的，自然明白她的害怕，便说道：“大胆的说出来，我说过，我对你没有底线，便不会为了任何事怪罪于你。”
　　若娴这才鼓起勇气说：“娘娘的欢心。”
　　“……”
　　“娘娘，我虽不知道您为何偏爱四皇子，但我却知道，国家社稷当需要太子这样有经邦治国的抱负又宽厚仁德之人，娘娘为何却执着于一定要推举四皇子为太子？我觉得，娘娘不该劝皇上改立太子。”大胆的说完心里的想法后，若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紧张的看着万皇贵妃，是她说对自己没有底线的，不能怪自己说话放肆。
　　万皇贵妃并没有因为若娴的话而生气，反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直看着若娴，看得若娴头皮发麻。
　　许久，直到看得若娴一脸的不安，万皇贵妃才慢悠悠的问出心中的猜测：“娴儿，你喜欢朱佑樘？”
　　若娴没料到被万皇贵妃看得头皮发麻，最后却问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想明白其中的意思后，若娴胸中血气上涌，顿时老脸一红：“我没有……”
　　“是么？”万皇贵妃并不信若娴的话，径自提醒道：“娴儿，你是聪明人，这么多年，你在宫中的事我只是不过问，并不代表全然不知。”不等若娴反驳，万皇贵妃又严肃道：“娴姐儿，朱佑樘为何与你亲近，你可想过了？”
　　“......”若娴愣住，抓着棋子的手紧紧的握住。
　　万皇贵妃眼神从若娴的手略过，视线顺着手臂向上，对上若娴那双似水黑眸，眼含嘲讽，一点一点的分析着：“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你和本宫的关系？朱佑樘的生母，是婉玉带人亲自去毒杀的，可是，朱佑樘却愿意与你亲近，你该明白，这也很有可能是他想利用你替他挡住我的刁难？不管这是朱佑樘的意思还是周太后的意思，娴姐儿，这目的可都不单纯。”
　　“……”若娴的脸色由红转白，有些事，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人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当年朱佑樘脸上的表情，若娴至今还记得。
　　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亮光照在若娴苍白的脸上，转瞬又化为灰暗，万皇贵妃脸上笑容却更加的灿烂：“咱们大明朝的皇后都是从良民里挑选的良家子，你及笄已经有一年多了，你可想过为何你娘到现在都还没给你定亲？”
　　若娴一双杏眸突然瞪大，有些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许多的疑问，因为万皇贵妃的这句话而醍醐灌顶，若娴拿着棋子的手隐隐发抖，因为心中冒出的那个想法，浑身都僵硬无法动弹，真傻，因为骨子里还带着现代人的思想，自己竟从来没在意过十五岁是怎样的年纪，更没和心中的疑惑联系起来怀疑什么。
　　若娴的反应大大的取悦了万皇贵妃，万皇贵妃那双浸满了嘲讽笑意的丹凤眼慢慢透出疯狂，一点一点的在眼中扩散，吞噬着一切，艳若鲜血的朱唇一张一合，却像毒蛇正对着若娴吐着蛇信：“太子一旦选妃，民间就要停止嫁娶，凡适龄女子都要参选。娴姐儿，你说，对朱佑樘来说，是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皇后好些还是要一个对他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好些呢？”
　　“......”若娴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只一双漆黑的杏眸惊恐地瞪着万皇贵妃。
　　万皇贵妃恍若看不见，伴随着窗外稀里哗啦的雨声和震聋欲耳的雷鸣，继续用话语凌迟着若娴的心脏：“娴姐儿，你可想过当皇后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若娴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的惨白，如一层薄薄的纸，只需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万皇贵妃却好似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越说越痛快：“你可以去把历朝历代的史书都拿来翻一翻，看看那些皇后都是怎么样生活的。
　　呵呵，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对爱情的霸道并不比我弱，可是，皇帝又怎么可以只有一个女人？
　　所以，娴姐儿，成为未来皇后的你，要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苟合，浓情蜜意，甚至生下孽种！而你，不但要看着，笑着恭喜，等你也有了孩子，你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然，说不定你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万皇贵妃抓起眼前的一颗黑子举在空中细细的端详着，仿佛透过那黑色的一点看向了远方：“起初，或许你会闹，而他，也会安抚你，还会说，他爱的只有你，可是，他前脚一走，后脚又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哈哈，他还有理由，那些女人是为了开枝散叶而已，不过是摆设是工具而已，他还会对你说，那些女人根本威胁不到你的地位，呵呵，多好的理由，而你，明明受伤，却必须忍！因为你逃不开，因为你的家族在天子的手中。
　　你可以像王皇后那样，对皇上冷淡，从此一年也等不到皇上一次，你也可以像我这样，嚣张的活着，当然，能像我这样活着的前提是，你的朱佑樘也会像他老子爱我那样爱你！”将手中的棋子丢回去，万皇贵妃紧紧的盯着若娴的眼睛，笑得猖狂而诡异：“可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幸福！你不会再幸福了！哈哈，娴姐儿，这就是你将来的命运。”
　　一声雷响，将命运二字淹没，万皇贵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全身散发着疯狂的气势，最后那句不幸福，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说着若娴的未来还是说着她自己的过去。
　　若娴苍白着脸静坐不动，纤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窗外雨点敲打着窗户，像万皇贵妃的话敲打在若娴的心头，噼里啪啦的，她曾经对万皇贵妃感到怜悯，心伤。却没想到万皇贵妃会把她也推向这样可怕的未来。
　　当今圣上对皇贵妃宠爱至此，皇贵妃尚且不快乐，那么她呢？没有一丝爱意，有的只是仇恨和利用，她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若娴眼中的情绪，万贞儿读懂了，心却更疼了，手抚摸上那张苍白的小脸，万贞儿笑得凄凉而悲哀：“不过，娴姐儿，你有一点比我强，即使将来你会有和我一样的命运，但你终究是那个人的妻子，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心底里的，不像我，永远只能是个妾……”
　　嘴角弧度向上，万皇贵妃收回手，声音更加的玩味：“你不是不想本宫劝皇上改易储吗？娴姐儿，是否改立太子，我让你决定可好？”
　　“我......？”张若娴愣住，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淅淅沥沥的。
　　万皇贵妃点头：“京郊传来消息，泰山发生地震，此事非同小可，到时必定是要找钦天监问卜的，钦天监是我的人，需要说什么，可以全然由你决定。
　　娴姐儿，若朱佑樘只是一个王爷，若你还喜欢他，我答应赐婚你们，我还可以让皇上下一道圣旨，让朱佑樘永不纳妾。你若不喜欢他，朱祐杬视你为亲姐，你想做个受宠的郡主轻而易举，你可要想好了。
　　折子还没有送到前朝，一天，你只有一天的时间考虑，一天后，折子就会送到皇上手中。娴姐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故意的？！”
　　渐渐冷静下来的若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突然看着万皇贵妃说道，是问句，更是肯定句。
　　若娴还清楚的记得，当年金氏带着她进宫，为的就是求封一个郡主之位以获得荣华富贵，后来金氏又进了一趟宫，回来后却再也不提封郡主的事情。而长久以来，若娴都没注意过皇室选妃的制度，就更不可能把自己往这个方向去想。
　　每日进宫陪万皇贵妃！可笑，这样一个疯狂的女人，需要人陪伴吗？所以，她给予自己无上的荣宠，所以，自己在皇宫是那么的自由，自由到不可思议，原来，并不是因为她们都来自同一个世界！
　　若娴看着万皇贵妃，缓缓说出她的阴谋：“你想尽办法让我和朱佑樘多接触，是你让我有了被利用的价值，你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之中，内心的苦痛无法宣泄，所以，你想再复制一个悲剧！”
　　万皇贵妃先是愣了一下，为若娴的一语中的，随即继续笑得欢快：“娴姐儿，这样聪明的你，以后可怎么活在这后宫之中？”
　　“疯子！”若娴恐惧的从位置上起来，并连连倒退了几步，仿若看疯子一样看着万皇贵妃：“疯子！”
　　万皇贵妃并不否认若娴的指责，手无意识的拨弄桌上的棋子：“当初会有那样疯狂的想法，也是发现你无意中和朱佑樘相遇了才有的。这个疯狂的想法，曾不止一次在我脑海中上演着，那样的画面，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可是，娴姐儿，我终归心软了不是？我给了你选择的路，现在的你，有得选。”
　　“有得选？”若娴苍白的脸上映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如冰山上的雪莲：“我亲爱的皇贵妃娘娘，您告诉我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