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狂后》风筝飘雪

44、第 44 章

　　若娴浑浑噩噩的离开后，守在暖阁门口的念秋才进来，担忧地问道：“娘娘，您真打算让张姑娘来做这个决定？”
　　悲伤而又疯狂的情绪还环绕在身上，万皇贵妃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你觉得娴姐儿不会帮太子？”
　　念秋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说道：“听娘娘说得那么恐怖，若奴婢是姑娘，必定不会帮太子了。”
　　“念秋也喜欢自己的丈夫永不纳妾？”万皇贵妃看着念秋好奇的问道，当年婉玉就认为自己太贪心了。
　　念秋却是大方的承认：“娘娘，这天下的女人，谁不想自己的丈夫永不纳妾？只是她们没有娘娘您这份胆识，不敢宣之于人罢了。”
　　听着念秋的回答，万皇贵妃有些发愣，身边伺候的那么多人，包括当年的婉玉，没想到，到头来最明白自己的竟是念秋。
　　收回怅惘的心思，万皇贵妃正色道：“知道皇上为什么贬了怀恩，却用谭吉吗？”
　　念秋顺着万皇贵妃的话想了一下，瞬时顿悟：“娘娘的意思是…….”
　　万皇贵妃见念秋明白过来，点头：“没错，皇上压根就不想改立太子，谭吉是什么人？是从小服侍朱佑樘的人，他这是在逼太子党的人，逼他们想一个即能不易储，又能忽悠我的法子。”说着，万贞儿内心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那张姑娘那里……娘娘是在试探？”
　　万贞儿摇头：“有一半的试探吧。她若真的爱暖暖，即使本宫将她的未来描述了出来，她依旧会帮暖暖，甚至还会和本宫当初一样心存侥幸。
　　她若不那么爱暖暖，必定不会帮他，如此一个爱自己多过爱暖暖的女人还妄想暖暖一辈子不纳妾，本宫是不会同意的。”一席话，将万皇贵妃的自私再次体现出来，当初因为自私而没有给朱见深贯彻她自己的爱情观，如今的自私，是为了她的儿子，不管张若娴怎么选，她的儿子都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一生只有一个女人。
　　念秋沉默着，心中虽然不认同万贞儿的自私想法，却也不敢反驳。
　　“另一个原因，也算是给朱见深台阶吧，他不是一直想找个合适而又不会令我不高兴的理由办成这件事吗？本宫就给他这个台阶吧。”万贞儿有些疲倦的说道：“毕竟是本宫一开始便给了邵氏一个念想，算是补偿，让皇上晋她为贵妃吧。”
　　。。。。。。。
　　守在正殿门口的含烟看见若娴失魂落魄的出来，小小的吃了一惊，随即迎上前去：“姑娘，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出来了？”
　　若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正下着暴雨，时不时被大风刮一下，暴雨就倾斜着打了进来。有宫人拿了雨伞和木屐过来，含烟看着如泼水一样的大雨，现在出去，有伞和没伞也差不多了。
　　“姑娘，要不，咱们再等等吧。”
　　等？若娴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捋一捋头脑中乱七八糟的思路，正殿，她是一点也不想再踏进去了。又看了看眼前的大雨，若娴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空中电闪雷鸣......
　　跑回蒹葭阁，若娴一身湿淋淋的，含烟随后而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也湿透了，赶忙去给若娴找衣服，含诺几人忙上前来服侍若娴，若娴看见含烟浑身也湿漉漉的，顿时心生不忍：“我自己来吧，你也下去换衣服，免得着凉了。”
　　“可是......”
　　“我想静一静，换了衣服你也休息一下，别过来了。”不知是刚才淋了雨还是怎么的，屋内掌着灯，含烟才注意到若娴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了往日的红润。
　　含烟默默的退了出去，在含诺几人的服侍下，若娴头上钗鬟尽卸，阻止惜玉要给她擦头发，挥退了所有人，若娴独自坐在暖炕上，用毛巾随意的擦着披散的黑发。
　　想到万皇贵妃说朱佑樘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擦拭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不单纯么，若娴只觉得眼神有些迷蒙，思绪仿佛飘到了两人和好的那一日，她又何尝单纯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万皇贵妃的时代总是要过去的，朱佑樘的时代也总会到来，当年，若娴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所以，除了对那孩子的怜悯和心疼，多少也带了些其他的目的。
　　可是，突如其来的易储风波，是若娴万万没想到的，经过万皇贵妃的一阵分析，理智上来说，易储成功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朱祐杬对万皇贵妃没有多大的仇恨，将来登基，对张家只有好处，可是......
　　若娴几乎是第一反应就否定了这样的假设，骨子里觉得皇位该是朱佑樘的，万皇贵妃的那句质问，若娴到现在都还觉得可笑，带着目的互相接近的两个人，怎么会喜欢？
　　荒谬！
　　然而，心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若娴却不敢去深思那是什么，那一丝丝异样很快就被惊慌害怕所淹没，两人之间或许真的不会有爱情，但利用呢？
　　换做若娴自己是朱佑樘的位置，即使这次保住了太子之位，保不齐下一次万皇贵妃又心血来潮要易储，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一个所谓的“护身符”，废后而已，又不是没有过，朱佑樘难保不会利用这一点。
　　若娴内心做着天人交战，直到外面的雨声停歇，若娴把窗户撑开，看着屋檐底下的水滴，突然自嘲的笑了，选妃最终取决于朱佑樘的意思，她的喜欢和不喜欢重要么？杀母仇人的养女，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的吧，想到这，若娴只觉心里有丝丝的酸，又有些无奈，再抬头看向窗外，也罢，喜不喜欢倒是其次，只是别因着利用而毁了一些东西就好。
　　若娴吩咐含诺找人去给朱佑樘传话，约他在御景亭一叙，然后让引碟给她重新梳了头上了妆。
　　御景亭内，朱佑樘到得比若娴早，负责侍候他的太监站在亭外，若娴将含烟也留在了亭外，方才拾阶而上。朱佑樘本是背对若娴而立，眼神看着远处，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见是若娴，嘴角微微含笑，带着愁绪的脸上笑得如沐春风：“阿娴！”
　　若娴顺着朱佑樘方才的视线看过去：“小白方才在想什么？”
　　朱佑樘看着若娴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在想，假如真的易储了，我该去哪里就藩好呢？昨夜我看了许多地方，总觉得还是安陆最好，那里四季分明，又是个粮食充足的好地方，阿娴，你可喜欢？”
　　若娴的心跳了跳，并不答朱佑樘的话，找了个离朱佑樘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朱佑樘见状，也坐在了若娴身边。
　　一时，御景亭内寂静无声，只余屋檐低落的雨水滴答滴答的清晰可闻，刚经过狂风暴雨洗礼的天空万里无云，若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上无意思的摸索着衣袖上的福字花纹，斟酌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小白，你说，汉武帝当初如果不跟陈阿娇说‘以金屋藏之’，馆陶公主还会助他登基为帝吗？”
　　朱佑樘先是愣了一下，正欲说话，若娴已经接着说道：“应该是不会了吧，你说，如果馆陶公主能预知未来，她还愿意把她的女儿嫁给汉武帝吗？应该也是不愿意了吧。”
　　“阿娴？”朱佑樘一双透着明白的丹凤眼看着若娴，脸上表情隐约有些不自然：“阿娴今日怎么有兴趣说这些？”
　　若娴并不回答朱佑樘的问题，只是看着朱佑樘，努力的看着，不错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待确定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后，若娴从头上拔下那根白玉水仙簪子递还回去，轻轻的放在朱佑樘面前的桌上，神色异常认真：“小白，万皇贵妃赋予我馆陶公主之能，我却不想做陈阿娇，只想做平阳公主，你，可能如我愿？”
　　有些事露出了真相，有些不注意的细节便慢慢的浮出水面，梳妆的时候若娴无意看到了这支朱佑樘送的白玉水仙簪子，脑子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若娴瞬间就明白过来簪子的含义，再加上朱佑樘方才那句“你可喜欢？”
　　若娴只觉一阵寒意遍袭全身，其中目的，细思则恐。
　　朱佑樘先是一愣，不知若娴为何拿出这簪子来，再是一喜，知道若娴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脸色又渐渐沉下来，看着桌上的玉簪，好看的眉毛蹙起来，这，是拒绝的意思？
　　朱佑樘笑得苍白，眼神却异常的认真：“阿娴，我不会是汉武帝，你又怎么可能是陈阿娇呢？”
　　对朱佑樘的话，若娴无动于衷，若娴不想深究这份利用中夹杂了几分爱意，对若娴来说，都是危险的，然，却不能因为拒绝得罪他，不然多年的筹谋就毁于一旦了。
　　所以，若娴换了一个话题：“小白，你觉得万皇贵妃十恶不赦对不对？”
　　朱佑樘不知若娴怎么又说到了万皇贵妃，眼中泛起疑惑。若娴继续说道：“可是，在我看来，万皇贵妃只是个为爱痴狂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换做是我，可能会做得更狠更绝！”说着，若娴也无比认真的看着朱佑樘：“若是我，要么我死，要么屠尽整个后宫！”
　　若娴从朱佑樘的眼神中读出了震惊，若娴只觉心上隐隐传来一丝痛意，脸上却笑得更加明快：“我和万皇贵妃一样，善妒，容不得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小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若给不了我一生一世，就不要为了别的目的毁了我。”
　　朱佑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双手用尽力气的抓住若娴的胳膊，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阿娴，你信我，我们试一试。”
　　“你们朱家的男人我信不过！”若娴闭着眼睛说出这一句，明知不能得罪眼前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重话。
　　朱佑樘颓然的放开了若娴，话中却依旧带着不甘心：“既然如此，你要的，阿杬一样能给你，为什么还要跑来要我的承诺？你大可以不管我的。”
　　若娴沉默不语，出于对万皇贵妃的不信任，虽然还有许多关键点没想通，但若娴的直觉告诉她，万皇贵妃并不是真的想易储，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
　　朱祐樘见若娴沉默不语，眼中又生出一丝希望：“阿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的心是偏向我的对不对？所以你不希望我被废掉！”
　　看着激动的朱佑樘，若娴心神晃了晃，此时此境，竟生出一丝被人喜欢的优越感来，随即又把这荒唐的情绪晃走，心内悄悄的冒汗，这误会可能有点大。
　　若娴避而不答，只谈交易：“小白，你可要想清楚了，即使你只是个亲王，我们也不会有结果，万皇贵妃承诺过我，选妃大典一旦我落选，即刻封我为郡主，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你们朱家的男人的。换言之，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有郡主的荣宠，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我知你心中的抱负，也知道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所以才有此一问。
　　小白，我再说一次，我有馆陶之能，却想做平阳公主，你应是不应？”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朱佑樘眼中的希望渐渐湮灭，拿起桌上的玉簪，大拇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阿娴的意思，若我不给你承诺，便是阿杬为太子，你被封为郡主，你我依旧是不可能是吗？”
　　“......是......”
　　朱佑樘认命般无声的笑了笑，将玉簪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若我承诺了，你我依然不可能，只是皇位与亲王的差别是吗？”不等若娴回答，朱佑樘站起了身：“既然如此，好，阿娴，我答应你，若我真的登上那个位置，我便给你平阳之荣宠，如有违誓，我愿此生减寿一半！这样，阿娴，你可满意？”
　　若娴愣愣的看着朱佑樘，没想到这样轻易就达成了目的，嘴角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没有目的达到的喜悦，心，反而感觉空落落的，好似丢失了什么东西。
　　或许，该道一声“谢”，朱佑樘却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景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