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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展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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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
严汝霏的房子买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卧室一整面落地窗,凌安每次在他这儿睡醒时,总是侧过脸往外看,这次映入他眼帘的是外边飘摇飞舞的白雪。
身侧的男人已经醒了,耳畔贴着手机与不知何人聊画展的安排,发觉他醒了,只是淡淡瞥了眼就收回目光。
严汝霏晚上钟爱粗暴类型的折腾,凌安对他的厌烦主要源于这一点。他撑着身体起来穿戴整齐,不出意料在镜子里见到自己脖颈上的一段红痕,男人的手掐出来的。
“我走了,你记得换厚衣服,外面降温了。”
凌安临走前,回头对他轻声道。
严汝霏无视了他。
这人正倚着桌边,有力的手臂搭在椅背上,看也不看他一眼,皱着眉与电话那人说着英文。
凌安从他脸上慢慢收回了视线。
几日后的晚上,凌安与助理吩咐了些事项,随便问了苏摩的动静,自从苏摩这个潜力股沉迷于与EMT集团的中年高层恋爱之后,他才开始关心苏摩的行迹。
得到对方经纪人的汇报,凌安若有所思,将苏摩再约了出来。
苏摩被雪藏了一段时间,无所事事,郁郁寡欢。凌安没再教育过他,只是常带他出去吃饭。
“你希望我和霍尔斯分手吗?”
今晚是个聚会。苏摩不认识其他人,看样子都不是娱乐圈人士,他是凌安带过来的,也没人和他搭话,他只能和凌安咬耳朵。
凌安正在倒酒:“你自己决定。”
无所谓的口吻。
他确实不在乎苏摩和谁恋爱,只要不影响工作。
“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
“维系恋情是很难的事,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说不定哪天有一方死了,另一个后悔也无济于事。”
“你好像在咒他啊。”
“是你非要听我的看法。”
凌安随口说完,到外面回了个电话,返回时瞥见了熟悉的面孔,不远处的另一个卡座,严汝霏众星拱月般被环绕着,他输掉了游戏,顿时卡座里起哄此起彼伏。
一个年轻青年亲昵地坐在了男人身边,眉眼含笑,说:“你又输了,运气这么差?”
严汝霏任由他搭着肩膀,头也不抬:“下次让你来。”
青年暧昧地笑起来:“好啊……对了,你今晚有时间么?”
他的大胆被接下来的起哄淹没了,游戏惩罚是追求一个同性,随机抽一个方向,滚动的酒瓶口指向了其中一个写着名字的标签。好几个人大惊小怪地喊:“又是凌安啊?”
严汝霏抬头,心有所感似的往外看了眼,与凌安的视线再空中相撞。
凌安的眼尾是微微上挑的,双眼极黑,目中无人,无端看着一股阴郁的野劲。此时朝他笑了下,颇有兴致地盯着其他人的方向瞧。
其中一个说:“输掉的人得再去追凌安。上次的惩罚也是凌安,我的天,严艺术家,你俩这辈子都杠上了?”
凌安心想确实如此。
此话一出,几个人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敲定了惩罚。
“就凌安了,我怀疑你俩天生一对欢喜冤家。”
“一个月后你俩不会因为寻衅滋事被遣送A国吧。”
“说不定就追上了去领证呢,上次你们不也……”
所有人都心知他和凌安过节不小,因而觉得好玩,毕竟上一次惩罚,严汝霏与凌安两人分明关系很差,他却与凌安约会了好几次,暧昧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严汝霏自己提出断了,其他人都怀疑他们会正式在一起。
也因此,圈里所有人都认为凌安对严汝霏私下有好感,虽然他们之前一见面就互相嘲讽。
有个人看了严汝霏一眼,止住话头,“对了,我听说赖辛要结婚了。”
严汝霏将酒杯放到一边,玻璃碰撞发出脆响。
“凌安也去?”他问。
“你要在赖辛的婚礼上告白吗?”
他眼里没有笑意:“我刚和他断了,得先圆回来。”
众人哄笑,凌安也听完了全程,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与苏摩说了会儿话,心里琢磨着婚礼的事。
三天之后,赖辛的婚礼在国内举办,B城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十分热闹。
婚礼开始之前下了雨,淅淅沥沥,似乎因为新娘的宗教信仰,婚礼隆重却简单,仪式短暂,祝贺声和鼓掌淹没音乐。
凌安远远地观赏新人交换戒指,托着腮。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怎么是你……”
不远处突然冒出一段细小的控诉。
只有离得近的宾客和亲人才能听到,转向了排位靠前的一个男孩,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满脸愤恨地瞪着凌安。
这是赖诉最小的弟弟。
身旁的姐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凌安只瞄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台上的新人,其余人也当做没听过这句话。
这时候他才发觉,身边位置坐的男人是严汝霏。
穿了一身黑白,浓郁而肃穆,倒是十分衬托对方俊美的脸。
“好久不见,凌安。”
严汝霏朝他弯了弯嘴角,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笑。
凌安只仔细看了他的脸。
美则美矣,但也就这样了。所以并没有理会他。
赖家是艺术世家,B城圈子的,多少互相有关联,整个婚礼上的年轻人几乎都相互认识,见到严汝霏出席也不奇怪。
直到婚礼结束,两人全程没说过一句话。
离席的时候,赖母叫住了凌安,与他道了歉:“小贺不懂事,听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才这么说。”
凌安十分大度:“没关系,赖诉没有参加婚礼?”
“他在住院,”赖母眼眸流露出疲倦与悲哀,“你想去看他吗?”
凌安岔开这个话题与赖母聊了一会儿,大概了解了赖诉的情况。除非工作需要,他从不和前任联系,探望赖诉是不可能的。
回过头再走到出口,发现外面的雨又重了,他撑伞走到山腰,雨势反而更重了,恰好见到大雨里隐约有个房子,几个人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里面全是婚礼结束后出不去只能避雨的人,好几个都是凌安的熟人,甚至还有与他相看两厌的严汝霏。
高大的男人正倚在门边吞云吐雾,见他经过,凉薄地看了他一眼。
凌安将他无视,收了伞,坐下与其他人寒暄。
“有点冷。”他随口说道。
“我也冷,这儿没暖气,”有人变戏法似的晃了晃酒瓶:“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弄点游戏热热身吧。”
“你怎么参加婚礼还自带酒?”另一个问他。
“本来是想送给赖诉的,结果他没来。”说话的人曾经是赖诉的好友,“玩转盘吧,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旋转的酒瓶缓缓停下。
凌安参与这种随机游戏一贯不幸运,第一轮被瓶口指到的人就是他。
“真心话。”他说。
赖诉的朋友问他:“你和赖诉还有机会吗,我自作主张帮他问的。”
凌安挑眉:“谁问都一样,分了,没机会。”
四周的其他人都有些惊异,不料他会这么坦荡回答。
严汝霏也盯着他,没有说话。
成为目光的焦点,凌安也没有不自在。
他转动酒瓶……又停在面前。
凌安叹气:“怎么又是我,这次选大冒险吧。”
抽出来第一张卡,写着“与第六个人接吻十秒”。
好事者立刻一二三念出了声,最后指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空气骤然凝固了。
严汝霏笑道:“我要是亲下去,凌安恐怕得生气了。”
“无聊,”凌安也拒绝了,“我喝酒,这轮过了。”
这时候有个熟人插话道:“你们又不是没亲过。”
如果是以前别人打趣凌安和严汝霏,他肯定当场沉下脸,但因为先前的事情,他倒是没反驳,只是充耳不闻叫下一轮。
凌安这个态度,其他人也察觉了两人好像真有点什么。
从前,严汝霏和凌安共处一室就令人捏把汗,在场的人也有见过他俩起冲突的,也是唯一一次,不知道严汝霏说了句什么,像这种闹得难看的在圈子里也罕见,毕竟这伙人在B城A国各有事业,做人留一线是最基本的道理,撕破脸肯定是真有矛盾。
现在他们反而暧昧起来了,可谓是奇闻异事。
雨渐渐小了,严汝霏走到门边,静静抽了根烟。
身边站着另一个人,赖诉的朋友,他对这个人有印象,凌安那晚劝架的有他一个。这人说:“我认识凌安也有好几年了,你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你,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头,不过,真没必要和凌安计较,他那人就没把谁放心上过,以前也有人和他有过节,隔一段时间马上把人忘了,仔细想想怪膈应的,你把他当眼中钉,他把人当打发时间。你别以为他对你是真心啊,估计是耍你玩的。”
严汝霏没有回答。
凌安究竟是不是喜欢他,他心知肚明。
“凌安和赖诉好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一次是浪子回头了,连家长都见过,分分合合,最后还是甩了赖诉分手了,头也不回。我就说我看人没错。”赖诉的朋友感叹完,丢下烟头走了。
在台阶上,凌安耐心地听完了全程,一转眼,忽然对上严汝霏的眸子。
“你不反驳,凌安,他编排得那么难听。”
“没必要。”
凌安无所谓被别人怎么说,何况老朋友的评价一针见血,每个字都准确无比。
严汝霏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与他说话,径直离开了。
凌安刚才为了逃大冒险被罚喝了三杯酒,微醺,眼前男人的身影影影绰绰,他一直看着对方消失在雨幕里。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醒来时躺在新家客厅沙发上,窗外灯火通明。
手机未接来电一一回拨,处理完工作邮件,凌安休息了几分钟,忽然觉得这种日子十分无聊。
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岔开了,弟弟陈孟的信息从屏幕顶端强势出现,连发了好几个黄豆流汗表情,问:“要不要出去玩嘛!”
凌安对展厅里的人物画兴趣产生兴趣,在一幅画前驻足停留许久。
见他看得入神,陈孟心情复杂:“你喜欢的话我买下来送你。这个画家是严汝霏,又是他,你们也太有缘分了。”
“我自己买就行。”凌安对他说。
陈孟头皮发麻:“你这是倒贴百万在追人啊。”
凌安径直联系了另一个人,画展的负责人之一本是他的朋友。
岳伦意外:“你要买那张画?非卖品,这个画家不卖作品的。”
艺术圈的大多出身富裕不差钱,岳伦认识严汝霏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国外拿了数次奖项的新锐画家,油画纯粹只是个人爱好而已。
他不出售作品,圈内人都知道,尽管如此还是有人频频来问价。这次合办画展,岳伦几乎都帮严汝霏婉拒了,只有一个顾客他不好拒绝。
“你帮我问问吧。”凌安也十分坚定,就是想要那幅画。
岳伦打了电话,与严汝霏解释了情况:“你在画展吗?我和他说了你不卖画,但他开的价码有点离谱了,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我回复他……对了,他想买的是你没有取名的那张画。”
他原本以为严汝霏又是嗯一声就挂了电话。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突兀地嗤笑了一声:“他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他?”岳伦也反应极快,“凌安,一个娱乐公司的高层,我和他家是远亲。”
“凌安啊,我不认识,”他的声音仍然含着奇怪的笑意,“我不可能把画卖给陌生人对吧。”
岳伦长年在国外,这几天回来,并不知道凌安和他的恩怨,也没多想,转头给凌安拨了电话回复。
“麻烦你了。”凌安向他道谢。
“不客气,下次我介绍你俩认识。”
凌安挂断电话慢悠悠转身,对身后的男人说:“听见了?你朋友说要介绍我们认识。”
这两人正在画展的休息室里。
实在是冤家路窄。
他前脚进门,刚点了根烟,后脚严汝霏也走进来。
大概是都觉得巧合,又不想直接走人,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沙发上吞云吐雾。
“你先和我断了的,”凌安主动破冰,“现在又对我摆脸色,没必要吧。”
他从来不和他计较以前的过节,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这么在意。
男人倚坐在沙发上,仰头煞有其事看了他几秒,下颌线条深刻又漂亮。
“你买那幅画做什么?”
良久,严汝霏问。
“喜欢那幅画,而且我母亲快生日了,准备送礼物。”
“我不相信。”
“你不信就算了吧。”
凌安也不反驳,他如今对严汝霏容忍度很高。
次日下午,他收到了同城包裹,一张是他看中的油画,另一张是一幅展出过的风景画。第二张色彩艳丽明亮,像是长辈会喜欢的类型。
凌安将画收好,下午发了信息,约严汝霏出来看音乐剧。
严汝霏收了信息,没有回复,他想起来一些细节,翻了翻以前的通话记录,发现凌安几乎从未主动给他发信息和通话,这还是第一次。送了幅画,顿时仿佛勾勾手指他就跟过来。
岳伦正与他通话讲画展的事,问他:“笑什么?”
他停下来,玩味说:“好玩啊,我以为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之前都和他断了,还是不计前嫌黏上来。”
岳伦也不知道他在指代谁,随口说:“说明他非常喜欢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