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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主意 ...

  •   忠义是个十四五岁,唇红齿白,模样讨喜的小太监,他出身四方城,一个北襄和大阊接壤,人流复杂,环境恶劣的分治分管地带。

      忠义的父母都是随驼队出行的商人,可有一次,驼队遇上了四方城外最恶的劫匪,除了年幼的忠义被母亲藏进草料堆里捡回一条命,其余的人个个死无全尸,凄惨得很。

      捡回一条命的忠义,被人当成货物卖了几回,他这才知道,原来那些爱逗他玩的大胡子商人,给他说的那些卖小孩的故事都是真的。

      他也算是命大,辗转来到上京城,因模样讨喜、见多识广,被人献进宫里,当个解闷逗趣的玩意儿。

      万玲珑就很喜欢拿他解闷儿,从承沅帝身边讨了来,闲来无事便让他出个主意,将自个儿的欢愉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禀陛下,禀娘娘,奴婢小时候听人说过,北襄有一种流传在贵族之间的游戏,拿活人当靶子,在奴隶或是犯人的心口处画上颜色醒目的靶心,让他们在围场里逃窜,您想啊,靶子为了活命,自是拼了命地逃窜,求饶,可围场四周都有人守着,他们再怎么逃,也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忠义跪在地上,脸上还带了点孩子气的笑模样,给承沅帝和屈轻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自认为“有趣”的游戏。

      “这也太残忍了,北襄人可真野蛮啊。”屈轻裳听得亮了眼睛,却还故作姿态,娇滴滴地同承沅帝撒娇。

      承沅帝笑着摆摆手:“这是北襄蛮族的玩法,效仿不得。”见屈轻裳又要撅起了嘴,承沅帝又补充道,“但不妨改一改规则,将靶子立于人后,靶心高出头顶一寸,这样一来,既惊险刺激,也免得他们一个个敷衍懈怠,不拿出真本事来。”

      “陛下最是英明,快准备活靶子,快,让他们都停了。”屈轻裳听风就是雨,迫不及待地吩咐人做事,交代完了,才欢欢喜喜地扑进承沅帝怀里,“可不能随随便便选了活靶子,得是他们亲近又在意的,否则一通乱射,人倒是死了一堆,又有什么趣味。”

      屈轻裳再没有新入宫时的温婉娇柔,她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毫无怜悯之心的狂悖之言,承沅帝却还纵着他,示意身旁的禁军副统领左晟按屈轻裳的意思去办。

      禁军做事的效率很高,屈轻裳只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就瞧见一个个或高或矮,或青衣短打,或一身劲装的活靶子被带到了场上。

      她托着下巴,挨个瞧着,时不时地还要拿手指了,问承沅帝身边的德裕公公,活靶子的身份。

      到亓录的时候,她还多瞧了两眼,只因他是这些靶子里长得最好的。

      得知这便是骑射胜出的九王世子的影子,屈轻裳盈盈一笑,“既是头名,总要增加些难度,就让他比旁人站得更远些。”

      德裕公公让小太监去传话,覃渊黎眼瞧着,亓录独自一人被禁军带出百步远的距离,站他身旁的高亚“噗嗤”笑出了声,解恨又得意地道:“难怪世子如此激进,原是想换个影子,果真妙招!”说着,他还朝覃渊黎竖了拇指,笑得恶意满满。

      太学堂里的都知道,覃渊黎待他的影子很不一般。

      也是,一个影子长了张俏生生的脸,便是他高亚,有这么个伶俐的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想来也是要待他比旁人更亲厚些。

      高亚觉得心里痛快极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覃渊黎失手将影子射杀的一幕。

      他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恭喜覃渊黎,将影子凄惨的死状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甚至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要不停地提及这件事,一遍一遍地去揭覃渊黎的伤疤。

      这就是得罪他高亚的下场,高亚如是想着。

      待一应活靶子依次站好,禁军又挨个调整了他们身后靶子的高度,教靶心不偏不倚,正好高出头顶一寸。

      望着靶子前站着的亓录,覃渊黎感受到了空前的愤怒,这愤怒不止是因为承沅帝的残暴昏聩,高亚的睚眦必报,更是因为他自己。

      可愤怒没有令覃渊黎心浮气躁,乱了方寸,反倒让他更好地认清了现实,南柔血脉是原罪,卑微渺小更是原罪。

      如若他显出软弱可欺的一面,像高亚这样人便犹如附骨之疽,庸庸碌碌或许能让他苟且偷安,可若是连亓录也保护不了,他宁可破釜沉舟。

      刚输了骑射比试的覃锐面色阴沉,为的不是输赢,却是靶前站的小厮。

      自他十一岁撤去身边的影子,由父亲为他亲自挑选的小厮月生,便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

      覃锐平日里对月生并不上心,可月生心思细腻,手脚勤快,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不做一件多余的事,是个用着舒心的人。

      在覃锐看来,这比试除了显出帝王的残暴与昏聩,根本毫无意义。

      可他是自傲的,覃锐有十足的把握能命中靶心,绝不伤月生分毫。

      倘若没有这份自信,他必然会冒着违逆陛下的风险,毅然决然地拒绝这荒唐的比试。

      果然,覃锐率先射出三箭,皆命中靶心,收弓的时候,他瞧见月生偷偷地伸手拍了拍心口,面上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是覃锐平日里不曾在他脸上瞧见过的鲜活表情,这一点稚气的动作,教覃锐无意识地弯了嘴角,可这一点笑意还来不及深达眼底,一支从旁射来的利箭贯穿了月生的胸膛。

      “抱歉,瞄错了靶子。”六皇子眼睛上扬,不甚走心地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六皇子仗着自己的身份,明摆着要覃锐吃这个哑巴亏。

      这一幕,落在屈轻裳眼里,便又添了几分趣味,她秀眉微挑,指着覃锐对承沅帝道,“陛下,六殿下射杀了他的靶子,不如让他去射殿下的靶子,一来一往的,也不失了陛下的公允。”

      承沅帝抬了抬手,不甚在意地道:“允。”

      禁军即刻上前去执行陛下的命令,覃锐和六皇子很快依着屈轻裳的意思,交换了靶子。

      六皇子的活靶子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虽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可六皇子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死活,便是覃锐将他活生生射成个筛子,也无妨。

      然而,六皇子射旁人靶子的行为,给一众不安好心地提了个醒,教他们意识到,原来游戏还能这样玩。

      覃渊黎身旁站着的高亚便搭了箭,朝着亓录的方向瞄准了,勾着嘴角道,“世子如若不忍心,我来帮你。”

      “你敢。”覃渊黎也搭了箭,箭头所指,不是靶心,却是高亚的眉心。

      他声音冷得似深潭的寒冰,面上表情也变得肃杀又阴郁,教高亚不由得颤了一下,好似他只要将手里的箭射出去,那他额头上也必然要多一个血窟窿。

      “哼,世子好大的威风。”高亚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手里的弓箭却垂落下来,覃渊黎仍旧将箭对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手边的三支箭射出。

      高亚恨得牙痒痒,可他素来欺软怕硬,只得在覃渊黎的威慑下将三支箭射出。

      待他射完,覃渊黎才移开弓箭,眸光锐利地瞥向他另一侧站着的人,那人赶紧替自个儿解释道,“你放心,我没高亚那么无聊。”说着,他接连射出了自己的三支箭,准头一般,好在没伤了自个儿的活靶子。

      覃渊黎见此,眼角余光才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伴着“嗖、嗖、嗖”三声,利箭直射而出,分毫不差地直插进靶心里。

      高亚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距离,靶子在他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别说瞄准靶心,能射在靶子上就算不错了。

      想到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高亚不禁脸上讪讪,他以小人之心揣测,覃渊黎定要出言羞辱他,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开口。

      高亚抬眸望去,却见覃渊黎目不斜视,仿佛自始至终只将他的影子放在眼里,被无视反倒令高亚更为愤怒,咬牙切齿地盘算着要如何找他的不痛快。

      惨叫和哀嚎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好端端一场比试,搞得如同行刑的法场,禁军时不时地就要抬走几具“尸体”,有彻底断了气的,也有喘着粗气,即将要断气的。

      禹王世子刘詹一箭射穿了靶子的喉咙,高壮的小厮捂着破了洞的喉咙,很快就断了气。

      刘詹吓得大叫一声,当即丢了手里的弓,伸手将两只眼睛捂得死死的,可再怎么捂,看清了的终是要铭刻在脑子里,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至于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居然捡回了一条命,软着身子瘫在地上时,他已经湿了裤子。

      有几个没见过死人的小公子,也吓得面无血色,手抖得拉不开弓,勉强射出一箭也脱了靶,斜斜地插入地面。

      可还有些人见了血,却异常兴奋,嫌手边的箭太少,都没能玩个痛快。

      两场比试,覃渊黎也算是出了风头,可屈轻裳却还嫌乐子不够,指着覃锐道:“让他去射头名的靶子,如若还能命中,就让靶子站得更远些。”

      一个影子的死活,于这些贵人而言,实在不值一提,都不必承沅帝示意,德裕公公便已然吩咐下去。

      覃渊黎终于变了脸色,攥着弓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覃锐,他分毫没有挪动身体,仿佛占据了这方寸之地,便能护住亓录。

      覃锐走到他身旁,微眯着眼睛看向百步之外的靶心,片刻后,他放下了手里的弓和箭,朝一旁的禁军道:“我没有命中的把握,是我输了。”

      至此,这场荒唐的比试才算是结束,覃渊黎如太子所愿,一鸣惊人。

      被承沅帝传召上前回话的覃渊黎,竭力让自己瞧着像个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少年人。

      承沅帝说了几句夸赞他的话,便让他自明日起,入千邰围场每日练习骑射功夫。

      听到承沅帝吩咐左晟,要他督促世子,每日骑射六个时辰以上,一众因覃渊黎得胜而心生嫉妒的,不禁暗自庆幸,一天拢共十二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几乎要一刻不停地在马背上度过了。

      得了头名就这“赏赐”,那还不如不赢呢!

      六皇子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回到自个儿殿里,却见他母妃宫里的三福公公一脸焦灼。

      三福公公一见着他,立马跑过来拉了他的衣袖,慌慌张张地道,“小祖宗哟,好端端的您招惹信王世子作甚,您不知道他是那位的人么?”

      “就是知道了,才要招惹他。”六皇子扯过自己衣袖,不以为意地指着身后仍旧惊魂未定的小太监道,“你瞧,小路子不是活得好好的,覃锐是太子的人又怎样,等三皇兄回到上京,太子自身都难保。”

      “这话不能说,我的小祖宗呦。”三福公公急得伸手去捂六皇子的嘴,被他一脸嫌弃地推开。

      六皇子横眉怒目,不悦地呵斥,“别以为出宫前,母妃交代了你几句,就忘了自个儿身份,再啰哩吧嗦的,下次拉你去当活靶子。”

      丢下狠话,六皇子抬脚用力踹向三福的膝盖窝,三福被他踹得“噗通”跪倒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的直叫唤,六皇子哼哼两声,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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