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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口舌 ...

  •   覃渊黎起初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几日后,他和亓录走在街上,听见几个小孩儿唱的童谣颇为古怪。

      竟也说屈轻裳是千年的狐狸精修成了人形,就连寝殿里伺候的婢女都被说成是她的狐子狐孙。

      二人走到街尾,见说书茶馆前新挂了块牌子,工工整整地写着今日说书内容:上灵仙师三擒狐姬。

      “上灵仙师还真是个大忙人。”亓录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道,“上灵仙师劈山救祖母、上灵仙师战八足牛、上灵仙师夜传天书、上灵仙师妙法降甘霖……”

      覃渊黎噗嗤笑出声来,摆了摆手道,“够了,你再说下去,怕是上灵听了都要感慨一句,这些事要真是他做的,该有多好。”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不是他做的?”亓录微微仰着下巴,不服气地道。

      覃渊黎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故作高深地道。“我觉得叶郴有句话说得很对,你是不入流的话本子看多了,真假都分不清了。”

      前朝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居然被人塑造成了无所不能,救苦救难的仙师,可见读书人手里纤细的笔杆子,有时候比锋利的刀剑还要厉害。

      回去用过晚膳,小院的门被叩响,亓录跑到门边,听见护卫禀报,是岑府的家仆来送请帖。

      拉开门闩,亓录探出半个脑袋,见一个矮墩墩的青衣小厮,睁着一双细缝般的眼睛,拱着手朝他见礼。

      亓录拱手还礼,拉开半扇门请他入内,青衣小厮是岑陌竹院里负责跑腿送信的,他将一封请帖恭恭敬敬地递给覃渊黎,说是小公子邀请他三日后去淡客居赴宴。

      覃渊黎随意看了眼请帖,本不欲凑这个热闹,可青衣小厮有意无意地添了句,“小的听闻,淡客居的吃食做得十分讲究,蜜饯果子更是京中一绝,轻易吃不到的。”

      送走青衣小厮,亓录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请帖道:“好巧,三日后放旬假,恰好可以去赴宴的。”

      “不去。”覃渊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明知岑陌竹是用亓录来拿捏他,又岂能教他如愿。

      亓录有点小小的失望,翘起的嘴角微微下压,可他也清楚覃渊黎不重口腹之欲,要他为了自己的喜好去赴宴,也不合适。

      所以,不去便不去吧。

      亓录很快将赴宴之事抛到了脑后,覃渊黎也打定了主意不去赴宴。

      到了旬假前一天晚上,他还特意交代亓录,说自己明儿个要睡到巳时三刻才起,叫他早起动作轻点,别扰了人清梦。

      话虽如此,可覃渊黎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亓录吧嗒吧嗒地朝自个儿掉眼泪,边哭边委委屈屈地道,“淡客居的蜜饯果子,外面吃不到。”

      去他的蜜饯果子!去他的淡客居!

      从荒诞的梦中惊醒,覃渊黎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太大,半旧不新的床铺发出“吱呀”、“吱呀”的抗议声。

      睡在紫竹屏风后的亓录,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轻软地询问道,“又做噩梦了?”

      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覃渊黎重重地倒回床上,颇有些烦躁地扯过被子,将自个儿兜头罩住,蒙得严严实实。

      他又做噩梦了,亓录又在他的梦里哭了。

      覃渊黎觉得自己都有些魔怔了,赴宴也好,果子也罢,亓录分明是不大在意的,他虽有些贪嘴,却也不至于,会为了蜜饯果子掉眼泪。

      只怪那日,亓录在他面前抹去眼中泪水,还拿“廊檐下风大,吹出了眼泪”的说辞来敷衍他。

      时至今日,覃渊黎仍旧耿耿于怀,他既想知道亓录为何要哭,又时刻担心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正因为不知道缘由,才难免会胡思乱想,要小心翼翼。

      天底下,就没有他这样做主子的,覃渊黎越想越觉得心里憋屈,他为了个影子愁得睡不着觉,可影子在做什么,怕是翻了个身,又睡得香甜。

      亓录并没有睡得香甜,他天生五感要比常人敏锐一些,又在青羽阁里受过训练,嗅觉最为灵敏,其次便是听觉。

      屋内十分狭小,即便隔着屏风,也能听到世子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甚至能判断出,那是蒙在被子里的呼吸。

      已经十五岁的世子从噩梦中惊醒后,还要蒙头躲进被子里,亓录推己及人,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断,软着声音安慰道:“梦都是反着来的,当不得真。”

      轻轻软软的声音像小钩子,教覃渊黎呼吸微微一滞,长久以来困扰他的事在这一刻尤为煎熬。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催生了倾诉的欲望,覃渊黎掀了头上的被子,旧事重提道:“你哭什么?”

      “我没有哭。”并非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亓录只在覃渊黎面前抹过一次眼泪,他稍一提及,那日的记忆便清晰浮现,恍若昨日之事。

      可亓录不肯承认,更不愿提及自己的梦境,他不愿意把那个不吉利的梦境用语言描述出来,说与人听,他害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噩梦就成真了。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可穆凡于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他不敢冒一点儿险。

      屋内又沉寂下来,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想要倾诉的欲望,烟消云散,覃渊黎不再说话,更不想理他,就这么各自清醒地静默着。

      终于挨到了平日里起床练功的时辰,亓录明知覃渊黎醒着,却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了件外衫就朝门口走去。

      覃渊黎只慢了他一步,亓录前脚跨出去,他就翻身下了床,趿着鞋走在他身后,发出拖拖塔塔的声响。

      “还没到巳时三刻。”亓录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天空,示意他天色还早。
      覃渊黎视若无睹,冷着张脸吐出“赴宴”两个字,亓录弯着脑袋看他,似是不明白他这反复无常的,究竟又是为哪般。

      既是要去赴宴,免不了要坐马车,亓录换了一身利落的石青色短打,主动担起了赶车的活儿。

      岂料,覃渊黎见了心情更加郁闷,只觉得自己尽是瞎折腾、白忙活,难道他堂堂九王世子,还会缺个赶车的小厮?

      要他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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