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43、异香

　　又是阳春三月，京郊武陵园桃花开得热闹，园中设有观景楼，高三丈有余，登楼赏花者不知凡几，皆言园中桃花如烟霞，似云锦，美不胜收。

　　同样美不胜收的还有宫中芳菲殿，大阊三年一选秀，以充实后宫，延续皇家血脉，凡登记在册的适龄女子皆要入宫选秀，不得私自婚配。

　　昨儿个，各州府选送的秀女陆陆续续由北门入了宫，百来个妙龄少女分住在芳菲殿东西两侧厢房内，这些模样娇俏的少女，无不祈盼着两日后能得承沅帝青眼，一朝选为宫妃，光耀门楣。

　　正式选秀还未开始，由清塘知府选送的屈轻裳就因身怀异香引起了乔贵妃的注意，特意遣了芙枝去芳菲殿打探虚实。

　　芙枝是乔贵妃身边得脸的大宫女，芳菲殿掌事姑姑自是不敢怠慢，当即派小宫婢唤来了屈轻裳。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派去请人的小宫婢就回来了，不待掌事姑姑出言询问，芙枝便嗅到一股子说不出的馥郁香气。

　　芙枝平日里喜欢调香，自认对各种香料配制如数家珍，却也觉得此种香气甚是特别，竟不似她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料。

　　不待芙枝多想，屈轻裳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到了她跟前，十七岁的少女生得杏脸桃腮，柳弱花娇，一双翦水秋瞳脉脉含情，声音又软又娇，竟似掺了蜜一般。

　　芙枝平素也算是见惯了美人，竟也有片刻地失神，还是掌事姑姑轻咳了一声，才怔怔地回过神来。

　　到了御园选秀当日，一贯对选秀表现得不甚热衷的承沅帝，竟接连赐下数枚玉珏，教这些年宠冠后宫的乔贵妃心里不是滋味。

　　轮到屈轻裳，承沅帝竟唤她上前说话，身带异香的少女引来蝴蝶萦绕周身，眷恋不去，承沅帝龙颜大悦，言说此乃祥瑞之兆，不但赐下品阶更高的玉如意，还让她住进郁沁园去。

　　望着娇滴滴谢恩的屈轻裳和全程没有瞧自己一眼的承沅帝，乔贵妃眸色渐黯，借着喝茶的间隙，眼角余光瞥向皇后，却见她仍是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仿佛戴了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具，教人瞧不见一点真实的情绪。

　　同年三月，西疆主帅阿穆瀚幼子死于非命，惊痛之下旧病复发，副将木隆乘机夺权，与阿穆瀚旧部发生内讧，以致军心不稳，节节败退。

　　乔老将军乘胜追击，大破敌军于尧山一带，三皇子少年英雄，追击数十里，终将木隆斩于马下，狠狠挫了西疆的锐气。

　　捷报传至上京城，于郁沁园流连数日的承沅帝才满面红光地去了未央宫，乔贵妃心里有气，任承沅帝说什么都不接茬，她素来爱使些小性子，承沅帝心情大好，也愿意说些软和话哄着她。

　　乔贵妃是聪明人，懂得拿捏分寸，知道过犹不及，遣芙枝去小厨房准备晚膳，还特意交代要做那道承沅帝喜欢无极阴阳羹。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承沅帝也有意留宿未央宫，可夜里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边少了温香软玉的屈美人，竟生出诸多不适应来。

　　独守空房的屈轻裳也不好过，承沅帝走时还说晚点过来陪她，却又在傍晚时分，遣了身边小太监过来，通知她要宿在未央宫里，叫她早些歇息。

　　郁沁园精致绝伦，却也幽然寂静，屈轻裳独坐望云楼，素手拨动琴弦，只觉身心都无比空虚寂寞，甚是煎熬。

　　有道是，小别胜新欢，二人不过分开了一夜，竟都觉得离不开对方，此后更是如胶似漆，好得蜜里调油。

　　武陵园桃花落尽之时，屈轻裳已是后宫名副其实的第一宠妃，连乔贵妃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一向爱在太学堂里传八卦的五皇子，这回倒是转了性子，绝口不提宫中这些香艳之事。

　　可他不愿提及，却也掩不住别人的嘴，更何况祁国公府的小公爷，昨儿个从他母亲的房门口听了一耳朵，迫不及待地要拿出来同人炫耀。

　　公爷夫人的堂妹是后宫四妃之一，却委实不得承沅帝宠爱，封了个“静”妃，在玉萃殿里蹉跎年华。

　　虽说无论是屈轻裳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她都一样地不受承沅帝宠爱，可昔日得宠的乔贵妃尚且有显赫的家世，有子嗣傍身，有她可望不可即的一切。

　　屈轻裳算个什么东西，父亲不过是个外放的七品小官，也配住郁沁园里，静妃越想越气，便传召堂姐入宫，想寻个法子收拾她。

　　国公夫人与静妃同气连枝，她出身名门望族，同静妃一样瞧不上狐媚惑主的屈轻裳，听闻她身带异香才格外受承沅帝宠爱，便打算从“异香”入手。

　　傍晚时分，国公夫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里，没忍住同身边伺候的柴嬷嬷抱怨了几句，还嘱咐她去找些无知妇孺散布屈轻裳的谣言。

　　她提点柴嬷嬷说，百姓最是愚昧，越是荒诞离奇，骇人听闻，越是能广泛流传，闹得尽人皆知。

　　翌日清晨，覃渊黎才走进讲堂，就听见祁国公府的小公爷，扯着嗓子在说什么狐狸精转世投胎，还说郁沁园里异象频发，有宫婢夜里听见狐狸的叫声。

　　他说得绘声绘色，见旁人惊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越发扯得没边，就差说自个儿亲眼瞧见屈美人化身狐狸精了。

　　“甭听他胡扯，谎话精一个。”有人对祁小公爷的话半信半疑，也有人是一个字都不信，岭南王世子叶郴跷着二郎腿，摇着紫竹扇，一脸不屑地道，“你是不入流的话本子看多了吧，还狐狸精转世，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我没胡扯，你不要污蔑人。”祁小公爷涨红了脸，拍着书案嚷嚷道，“我亲耳听到母亲和柴嬷嬷在屋里说的，她还能编个谎话出来，骗柴嬷嬷不成。”

　　祁小公爷昨儿个去国公夫人院里，找柴嬷嬷讨要她亲手做的糕点，恰好听到国公夫人和柴嬷嬷在屋里说话，他在门外听得没头没尾，还浑然搞不清楚状况，就来太学堂里一通炫耀。

　　却不知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