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29、夜市

　　按说七月十五是不该晚上出门的，可覃渊黎不信鬼神之说，偏要大晚上的带亓录出门。
　　亓录听说要出门，跑回屋里拿了辟邪面具，覃渊黎见到这面具又想起白日里，胡管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狼狈样，不禁说道：“是个不错的玩意儿，好好收着。”
　　常宁的夜市并不喧嚣，甚至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覃渊黎对此却很满意，他实在是被千灯会给闹怕了。
　　“月亮好圆啊。”亓录仰头望向天边一轮皓月，月色皎皎，显得星星格外稀疏黯淡。
　　“又让你想起什么吃的了？”覃渊黎带了点调侃的意味，瞧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亓录摇摇头，他只是又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说过，没长大的孩子都是天上的星星。
　　走到夜市尽头，拐角处突然冒出个人影，是个喝得醉醺醺，邋里邋遢的老头，他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世上哪有鬼啊，哪有鬼……”
　　覃渊黎伸手拿过亓录手里的辟邪面具给自己带上，朝亓录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人悄无声息地跟在老头后面，往黑灯瞎火的小巷里走去。
　　覃渊黎跟在走了一段，正要伸手去拍醉老头的肩膀，却被亓录扯住了袖子，小巷里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出模糊的人影。
　　覃渊黎看见亓录对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有血腥味。”
　　血腥味很淡，覃渊黎用力嗅了嗅，才觉察到一点似有若无的腥气，亓录绕到他前面，带着覃渊黎循着血腥气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两人走到尽头，才发现是个死胡同，废弃的杂物堆里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
　　亓录蹲下身去查看，覃渊黎想到什么，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亓录将那人翻了过来，即便是看不大清晰的月光下，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人脸也让覃渊黎瞳孔收缩。
　　覃渊黎还站得远些，亓录就蹲在那尸体旁边，一只手离那张脸只有寸余。
　　若是寻常人瞧见这一幕，怕是要失声惊叫，吓得背过气去，可亓录面色如常，还拿手指探了探死尸的颈侧，轻声对覃渊黎说：“还好，她已经死了。”
　　覃渊黎不适地偏过头去，他最近几天，是不想吃肉了。
　　好端端出来逛个夜市，偏偏要看到这么煞风景的东西，覃渊黎也是后悔不迭。
　　常宁的官老爷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前些日子姚家姑娘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现下师爷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她，又死了一个，还是世子殿下发现的。
　　官老爷连鞋都顾不上穿，披上衣服就往外跑，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师爷拿了鞋追上去，两人火急火燎地往府衙前厅赶。
　　到了前厅，却只见到一具蒙了白布的尸首，两个王府护卫早已离开，官老爷和师爷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常宁是彻底不得安宁了，天蒙蒙亮时，衙门里的人就按家按户地敲门，巡查可疑人物。
　　大街小巷都张贴了告示，说是要悬赏提供线索的，鼓励老百姓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地就去衙门报案。
　　外面闹得人心惶惶，王府别苑的听风楼里，亓录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用早膳时，覃渊黎一点胃口都没，昨天那具尸体把他恶心坏了，勉强咽了两口粥就放了筷子。
　　反观亓录，没事人一样，吃了一碗，又添了半碗，教覃渊黎又气又好笑。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用过早膳没一会儿，胡管家跑来禀报说，常宁的知府老爷和师爷求见世子殿下。
　　覃渊黎早就预料到了，带着亓录出了听雨楼，往会客的前厅走去。
　　知府姓周，已经年过四十，他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才终于考取了功名，可惜他读书都读傻了，遇事不知变通，恨不得从书本上翻出个答案来。
　　师爷姓黄，已经五十出头，长的肥头大耳，瞧着比周知府更像个老爷，他平日里把周知府安排得明明白白，私底下不知得了多少好处，连外室都养了三四个。
　　二人见到覃渊黎都有些战战兢兢，九王爷是天子胞弟，普天之下，还能有几个人身份比他更贵重，世子爷要是追究起来，他们俩都得遭殃。
　　覃渊黎抬脚刚踏进前厅，黄师爷就朝周知府看了一眼，周知府会意，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覃渊黎脚边。
　　“卑职无用，身为常宁的父母官，却治下不严，出了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还连累世子殿下受了惊吓，卑职万死难辞其咎。”
　　周知府说得声泪俱下，黄师爷也不住地磕头，覃渊黎摆了摆手，淡淡地道：“本世子并无大碍，周大人严重了，快请起。”
　　“世子殿下宽宏大量，卑职铭感五内。”周知府在黄师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
　　覃渊黎示意胡管家给周知府二人看茶，周知府喝着王府别苑里口感还不如自己府衙的春茶，心里犯了嘀咕。
　　他无缘得见九王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九王世子，可早在一年前，他有幸拜会过靖王爷。
　　那是靖王妃生辰，吃得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金樽玉碗，前呼后拥，排场摆得不是一般的大。
　　席间有个不懂事的年轻公子冒犯了靖王世子，被世子大人的护卫打得横着抬了出去，周知府当时瞥了一眼，只瞧见满身满脸的血污，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来时，周知府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个儿也要被横着抬出去，现下，喝着王府别苑有些涩口的春茶，他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地落了地。
　　原来，这些皇亲贵胄的小公子，也不都是蛮横不讲理的，他瞧着九王世子就很是宽厚。
　　出了王府别苑，周知府眉梢眼角都带了笑，他难掩激动之色，侧过脸对身旁的黄师爷道：“这才是天家气度，世子殿下真是通情达理，宽厚仁慈。”
　　黄师爷没周知府这么天真，却也没说什么，只态度敷衍地附和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