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30、圆满

　　“后来呢？”覃渊黎见亓录起身进屋，连着喝了两杯茶杯，却迟迟没继续说下去，不由地有些急了。
　　亓录放下茶杯，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圆桌前，笑眯眯地道：“都是别人的事，有什么好关心的。”
　　“你……好啊你个亓录，在这儿等着我呢。”覃渊黎伸手一拍桌子，又气又好笑地看瞪向亓录。
　　亓录弯着一双漂亮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不把这说到一半的故事继续下去。
　　晚膳用了一半，覃渊黎突然放了筷子，望着亓录，没头没脑地说道：“他翻墙被抓了，而后远走他乡，历经磨难成了现如今的亓缙云，折返松州却物似人非，慕兰姑娘早已远嫁他乡，对不对？”
　　亓录半点不觉得诧异，一边拿筷子夹菜，一边对覃渊黎摇头。
　　到了平日里就寝的时辰，覃渊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着了魔似的在脑海里演绎着别人的悲欢。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从床上猛地坐起，对亓录道：“本世子命令你把故事说完。”
　　这就有些仗势欺人了，亓录往被窝里缩了缩，装作熟睡的样子。
　　他睡在靠门边的竹榻上，与覃渊黎隔了个屏风，清幽的月光透过窗格的薄纱洒进屋内，不时传来几声唧唧切切的虫鸣声。
　　覃渊黎掀开被子下了床，几步走到亓录竹榻前，大有他不把故事讲完就不让他睡觉的架势。
　　被覃渊黎挤得半个身子到了竹榻外边，亓录是没法再装睡了，他慢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却见覃渊黎与他紧挨在一块，月色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带了些难得的孩子气。
　　“遵命，世子殿下。”亓录拖着声音侧过身，让悬空的半个身子又回到竹榻上。
　　覃渊黎得偿所愿，听在近在咫尺的亓录继续说着那夜发生的事情。
　　亓缙云的心砰砰直跳，他怕自己还没见着慕兰就让府里下人给瞧见了。
　　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这么不管不顾的，他知道自己和慕兰门不当户不对，可就是抱了那么一丝的奢望，想着自己在她心里，或许是不一样的。
　　毕竟，她将真实的自己毫不避讳地展现在自己面前，一次次地跑来茶园找自己，他们一起逛过大半个松州，有无数值得会心一笑的美好瞬间。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亓缙云竟真的寻到了慕兰的院子，而她独自一人抱膝坐在树下，夜风将她的长发和薄衫吹得扬起，一如初遇时，教亓缙云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见到亓缙云，慕兰竟无一丝诧异，她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亓缙云，没了顾忌，没了矜持，满心欢喜中带了点教人心碎的哀伤。
　　淡淡的青梅酒香弥散在夜风中，亓缙云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还记得慕兰在酒肆尝过一小口青梅酒后，皱着脸对自己抱怨说，酒真难喝，闻着还一股子青梅的酸甜，喝到嘴里还是呛人。
　　那天出了酒肆，扮男装的慕兰还说再不要喝酒了，还霸道地不准亓缙云喝酒，说自己不喜欢满身酒气的醉鬼。
　　小醉鬼扶着树干站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亓缙云却像是僵在了原地，连朝前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隔着最后几步的距离，慕兰伸展双臂，朝着亓缙云扑了过去，她纤细的双臂勾住了少年的脖颈，似怨似叹地在他耳边说道：“非要到了这时候，你才肯来找我。”
　　那天晚上，慕兰带亓缙云见了自家父母，忐忑不安的少年预想最坏的结局是慕老爷盛怒之下派人报官，衙门来人锁了他去。
　　可慕老爷不但没怪他，还摸着胡子说他有眼光，有胆识，日后必定有一番作为。
　　亓缙云听得云里雾里，疑心慕老爷是拿话讽刺他，可他接着又说，让亓缙云跟着他学做生意，问亓缙云愿不愿意在慕府住下。
　　天上的馅饼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直把亓缙云砸得晕头转向，到后来，他都不知道慕老爷说了些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想来，那天夜里就是把他囫囵个卖了，他都稀里糊涂地应了。
　　亓缙云没有辜负慕老爷的期望，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他脑子活泛，人又聪明，帮着慕老爷将家里的茶叶生意打点得妥妥帖帖。
　　两年后，他在松州已经小有名气，慕老爷便提出让他入赘，亓缙云自然没有意见，在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里，娶了松州城里最美的姑娘。
　　若故事只到这里，算得上圆满结局，可月满则亏，福祸相依，当亓缙云觉得人生再没有遗憾时，命运却同他开了个玩笑。
　　那时候，慕兰已经有孕在身，亓缙云满心欢喜，又寻到了做贡茶的路子，有望为松州云雾茶开辟另一条商路，为慕家茶园的招牌镀一层金。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一切都要尘埃落定，慕兰却出了意外，被歹人掳了马车，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亓缙云为了寻找妻子，错过了当年的贡茶竞选，他不分昼夜地奔波找寻，哪怕只是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都要赶过去查看。
　　那是亓缙云最难熬的日子，寻人的同时，慕家的生意要他拿主意，慕家二老要他宽慰照顾，他像个无知无觉的陀螺，一刻不停的旋转。
　　好几次，衙门派人来说，在崖底，在河流下游发现了年龄相仿的尸首，让亓缙云去辨认。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衙门，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回来的。
　　他一方面渴望寻到慕兰，一方面又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甚至在心里祈祷，哪怕要寻一辈子也好，千万千万，别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半年后，有个大字不识的猎户寻到慕府，将一块慕兰随身带着的玉佩送到了亓缙云手里。
　　可猎户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说年前去了一趟东洲府，那里的气候寒冷，皮毛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他和相熟的几个人把皮毛卖了，又买了些东洲特产装了一车，原打算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却不想半道遇上劫匪，将他们连人带车全掳了回去。
　　猎户原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却不想强盗窝里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扶着腰挡在他们前面，凶巴巴地不让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动他们几个。
　　猎户也是后来才知道，大肚子的女人叫慕兰，也是被土匪抓来的，土匪中的老大看上了她，慕兰就同他周旋，说等到自己生下了孩子才肯嫁给他。
　　他们被土匪关了三个多月，还是慕兰想办法放跑了他们，但她自己就快要临盆，没办法跟着猎户一块逃跑。
　　猎户逃出东洲府后，本想着去报官，可同行的几人都不愿意，还说自古官匪勾结，劝他不要多管闲事，顾好自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