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28、闺秀

　　杏子街李府的当家主母是池家姐弟嫡亲的姑母，李府是世代的书香门第，出过两位翰林学士。
　　姑父虽未入仕，却也有功名在身，只是他性子闲散，不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更愿意偏安一隅，寄情于山水之间。
　　池家姐弟自小就没了娘亲，父亲续弦娶的赵氏生了两个女儿，对姐弟俩不冷不热的，虽不至于苛待，也算不上亲厚。
　　倒是常宁这位姑母，对姐弟俩视如己出，年前她唯一的女儿也嫁了人，就派人去上京把姐弟俩接了过来。
　　从五月初住到六月底，若不是上京的家书一封接着一封，催促二人早些回家，她还舍不得让他们走呢。
　　覃渊黎纯粹是不忍心见亓录亮起来眼睛又黯淡了光芒，才答应去李府的。
　　换了女装的池婧欢，没了男装时的倨傲凌厉，言谈举止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知书达礼，不卑不亢。
　　池玉书为了方便和亓录说话，拉着他的袖子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二人后头，池婧欢见覃渊黎微微蹙了眉头，不由地多瞧了亓录一眼。
　　他的傻弟弟过分天真，不明白主仆有别意味着什么，同一个影子成了朋友，居然还眼巴巴地盼着他能来李府玩。
　　池婧欢原以为猎场一别，玉书怕是再没有机会见到亓录了，便没有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告诉他。
　　以至于现下她见着二人亲密地凑在一块小声交谈，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李府，池婧欢主动向姑母介绍覃渊黎，只说是狩猎认识的朋友，顺道来看玉书的，李夫人在花厅备了茶水点心，留他们在府里用晚膳。
　　池婧欢抬眸望了覃渊黎一眼，见他微微颔首示意，才出去和姑母商量着准备晚膳。
　　池玉书欢欢喜喜地拉着亓录去看他养的锦鲤，覃渊黎不紧不慢地走在二人后头，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往亓录被拉住的那只手腕上瞧。
　　越瞧越觉得心里头不大痛快，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来李府浪费时间。
　　亓录时不时地回过头来望一眼覃渊黎，少年眸光清澈，眉眼带笑，嘴角还微微翘着，显然是欢喜的。
　　覃渊黎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去，拒绝与亓录有视线上的接触，心里还有些忿忿。
　　气他没有一点做影子的自觉，居然丢下自己的主子不管，同不相干的人倒是有说有笑。
　　池玉书的院子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里头养了好些锦鲤，也不怕人。
　　池子的一侧修了石阶，池玉书脱了鞋袜，提着裤腿坐在石阶上，两条肉肉的小腿伸进池子里，他空出一只手来朝亓录招了招，热情地道：“快过来，泡在水里可舒服了。”
　　亓录想过去，可覃渊黎却一把拉住了他，语气不善地道：“像什么样子，不准去！”
　　虽说池水看着并不深，可他不识水性，亓录也怕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难道还要指望池玉书？
　　池婧欢来时，她那个傻弟弟双腿泡在池子里喂锦鲤，亓录蹲在池边同他说话，覃渊黎站在亓录身后，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望向他。
　　女儿家的心思终归要细腻些，她瞧得出来这位世子殿下待他的影子是不一样的。
　　她在上京见过许许多多命如草芥的影子，更在不久前见过靖王世子是如何对待他的影子。
　　她听祖父说起过影子的由来，那是要追溯到前朝的炤庆太子，他的影子原是伴读，是精挑细选的世家小公子，才华横溢，又聪慧过人。
　　小公子与太子同桌而食，同榻而眠，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亲如一人，又时时刻刻相伴，便被宫人戏称作太子的影子。
　　而如今这些皇室贵胄的影子，早就没有了陪伴的用处，他们大多被当作一次性的替死工具，能代替主子去死就算是不辱使命了。
　　在李府用过晚膳，李夫人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回去，池玉书依依不舍地同亓录告别，又说让他到了上京，记得去桐花巷池府找他。
　　池婧欢和覃渊黎闻言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透露出同一个意思。
　　覃渊黎回到别苑，暗卫向他禀报了有关胭脂的事，她是两年前来常宁的，具体日期不得而知，但两年前那件剥人脸皮的事情发生时，她已经在常宁开了茶寮。
　　其实，当覃渊黎看到胭脂肩背上的暗红色云纹时，他就猜到，这些所谓的怪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南柔遗民，赤云部落。
　　覃渊黎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他是最不该牵扯进这些事里的人，及时抽身才是明智之举。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向我禀报任何关于胭脂的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她的传言。”覃渊黎说完，暗卫领命退下，像来时一样地悄无声息。
　　这天夜里，胭脂的茶寮走水了，火势猛烈，茶寮被烧了大半，老板娘胭脂不知所踪，官府衙门派人走了个过场，就草草结案，连胭脂是死是活都没个定论。
　　至于姚家小姐的死，官府衙门再怎么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到了七月十五这天，别苑里又死了人，胡管家听说时，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抖了下，颤着声音说道：“真见鬼了不成，好端端的都死三个了。”
　　胡管家疑神疑鬼的，思量再三决定把这事禀报给世子殿下，他去听雨楼时，远远地瞧见亓小公子背对着自己，独自一人站在荷花池边。
　　胡管家远远地就同他打招呼，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声音都比平时要大些。
　　“亓小公子好雅兴啊。”胡管家话音刚落，亓录就朝他的方向扭过头去，这一下差点没把胡管家直接送走，他惊叫一声，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上。
　　“有这么吓人吗？”亓录说着，伸手解下了脸上据说是用来辟邪的面具。
　　胡管家是真吓着了，即便看清楚了那只是个辟邪面具，还是腿软得不行，他这副样子，哪敢去见覃渊黎，只好连滚带爬地先出了院子。
　　这一幕，覃渊黎透过二楼窗户看了个真切，他垂眸轻笑了一声，将视线落回打发时间的杂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