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至圣]一树桃花一莫居》折寄冰霜

3、何当身化三千数

　　旧桃山中，风渐渐静止。
　　宗莫居沉吟半响，突然又转了称呼，问道：“方圣，本圣与你的恩怨，你准备如何了结啊？”
　　方运闻言，正色道：“莫居先生当知我，我方运向来恩怨分明。只是这些年间，你我二人的恩怨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似乎难以分明。”
　　宗莫居平视方运，沉吟不语，发丝微动，目光中有混沌浮沉，显然心绪也并不平静。
　　方运正视宗莫居，缓缓说道：“我为童生为秀才时，你的执道者柳山便开始阻我；我为举人二上书山时，若我没猜错，你曾以化身阻我；我文斗夕州胜利后，你为杂家圣道要阻我三年；我为进士为虚圣时，即将遭受被月树神罚时，宗家却阻我入虚圣园，你宗圣更是提前开圣议，以致圣院众圣无法正大光明救我，若非惊龙先生、观海先生二位全力出手，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方运了！我险些在血芒古地遭遇不测之时，你们宗家却私心过重欲图血芒界，东圣阁欺我家人，杂家更是要断我圣道！且不说我方运了，他柳山害了景国数十万将士的性命，这两年杂家的圣道镇封险些让景国陷入困境，谷国险些全境沦亡！你宗莫居该当何罪？”方运最后一句话一说出口，仿佛蕴含着法家的圣道伟力，身前甚至浮现了法家法典的虚影。天地之间元气震荡，却在到达宗莫居身前时消失无踪。
　　想到这些年的步步艰险，方运语气和神态中不免带着些怨气，尤其书山燕赤霞身歿与陈观海圣殒二事，方运已经是怨恨上了宗圣。
　　宗莫居抬头看向方运，目光平静无波，表情亦无丝毫变化，似是对这些小事丝毫不在意。只是在方运说这番话的过程中，两人身侧的山间，花落花开，生灭一轮，仿佛经历了一年。
　　方运很快平静下来，语气恢复正常，缓缓说道：“可是，柳山与宗家那些人的行为，是阻我而非杀我；你虽是默许，却也从未真正出手害我；书山之上你化身吟诵《尚书》欲拦我，却让我在进士之前便对《尚书》理解已深；兵蛮圣之死，听说有妖蛮半圣从中出力，似乎还是一尊猿圣撺掇其独入圣墟，最终被书山镇杀，若我所料不错，也与你的化身有关吧？想来若非你提早出手，凭借在妖蛮中的布局解决了兵蛮圣，我在月树神罚之前可能便已殒命；你虽有见死不救之嫌，却并未违背你的圣道。我在血芒界若真出事，你亲自掌管血芒殿，倒也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那时你夺我文曲星碎块也是情有可原，我亦曾亲来此地已经与你了结，此事说来还是对我帮助更大一些。至于其他时候，只要不涉及圣道，你的处事倒也公正，圣杏文会上，你的化身负责清点诗词，我亦承你之情。”
　　宗莫居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方运继续说下去：“你我在圣道之争中互相伤害，景庆两国为此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圣道镇封乱景国，四面禁海困庆国，此事扯平，只是苦了百姓罢了。”
　　宗莫居默然，纵使因为修炼化身之法使得自身感情淡漠，可身为人族半圣，圣道之争终归是要排在人族利益之后的，而他却因圣道之争伤害无辜，于此终究不能无愧。但那又如何，能成半圣，固然承担了人族希望，却也不能也不敢真正仁慈，纵使三十万景国将士的怨念也曾扰乱自己的心神，却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方运在十寒古地那番雪崩的言论，自己也是赞同的。只是在心绪浮沉之中，宗莫居深切地感受到，文界中的万民之力又消散了一丝。对此，他虽不愿在意，却也终究不能不在意，面容上也有了一丝苦涩。随后又取出一坛酒自斟自饮，顺便平复下自己略有些纷乱的心绪。
　　恩怨问题严肃沉重，宗莫居却突然轻松，还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方运啊，你可知，那孔圣文界，张龙象的父祖是何人？”
　　方运一惊，仔细思索，两息后神情一变，随后苦笑一声：“宗兄，你莫不是想要占我便宜？”
　　宗莫居爽朗一笑，“张龙象，你推演能力极强，如今可能推断出，毕参之战之前百年，孔圣文界有何事？”
　　方运摇摇头，叹气道：“好你个为老不尊的宗圣，张家怕不是要改姓了宗？”
　　宗莫居微笑着自斟自饮，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再次饮完一杯，看向方运，徐徐开口：“当日你三上书山入第九山幻境之事，是孔家主提议，众圣都参与讨论，事关重大我自然也并未干涉，那些布局我也已经多年未去管了。而半圣之下，无人提前得知此事，岳阳楼文会上那些孽障自讨苦吃，我也并未插手。我知你一直对张万空之事心存疑虑，而孔圣文界的时间流转与圣元大陆相同，你只怕一开始并未想过我吧。”
　　方运看向宗莫居，笑道：“现在倒是猜出了些许。”身为半圣，方运的推演之术早已有了长足进步，比起在大学士之时不知高出多少，何况他的圣念之强远超其他半圣，孔圣文界对圣位力量虽仍有所遮蔽，但对他而言已不算什么，如今仍能称为秘密的已然不多。
　　宗莫居缓缓说道：“书山第九山，其实你并不是第一个登上的，只因众圣下过最高层次的封口令，你未曾刻意探查，不知却也不足为怪。幸好，你是第一个通过的，那些在你之前登上第九山之人，都不如你。”
　　方运讶然，随后用圣念仔细探查，一息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宗莫居。
　　宗莫居似是在追忆往昔，神情萧索：“当年我中进士后，亦曾身入第九山，虽也曾奋力抵抗妖蛮，却终是无力回天，自那之后，我便只能转向联蛮抗妖之策。百年前亦有一次毕参之战，那是我第一次面临那种失败。后来知道你以张龙象的身份大败妖蛮，我是真的高兴啊。百年前那次，我险些丧命，幸得有人相救……临失败前，我却是不甘心的，当时虽然只是粗通天常分神术，却也勉力分出了三个神念化身；那便是我第一次尝试分神化身之法，自那之后我神念受损，许久才恢复。”
　　方运虽是对救了宗莫居的人有些好奇，却也并未询问。
　　宗莫居继续说道：“这天常分神法你也晓得，虽能使一两具化身暂时沉睡，百年内随时可唤醒，并附着在预订目标上，可代价却是，要么化身的实力难以寸进，要么分神与本体的联系微弱。后来，我通过孔家人，几次潜进文界布局，却并未再用化身，具体我就不细说了，只是如你所料，张万空身上确实也曾有我的化身神念。”
　　方运苦笑着看向宗莫居，摇头笑骂了一声“为老不尊”，宗莫居也不计较，只是莞尔一笑，神情似乎还略有些得意。
　　宗莫居又道：“我在孔圣文界秦楚两国的诸多布局，如今也不必再提了。有你在，今后孔圣文界与圣元大陆完全连通，只怕也就是时间早晚而已，且你的圣念也远超于我，那些雕虫小技，老夫便不再班门弄斧了。”
　　方运轻轻点头，随后取出棋盘，微笑道：“您的布局，我也是佩服的。素闻莫居先生棋道高绝，早至五境，末学今日正好有空，想向您请教一番，莫居先生可愿赐教？”
　　宗莫居微笑：“那你我手谈几局。”
　　（原文）旧桃居中，方运与宗莫居对弈许久，一言未发。当方运连续第十局弃子认负后，便停下手，走到凉亭入口，望着山外。
　　（原文）"围棋一道,我远不如你。"方运背负双手，望尽半山桃林。
　　（原文）“这万界，不考围棋。"宗莫居抛下手中的白子，望向凉亭的另一边。他的眼中飘过四月的山风，落花如雨。
　　方运道：“都道世事如棋，我看却也未必。”
　　桃林间，山风好似突然加大，吹得二人发丝翩飞，衣襟猎猎作响。二人身后落红无数，铺满了整条山间小径。
　　宗莫居轻笑，叹息道：“是啊，世间万事，毕竟不是棋局，而妄想做执棋者的我，终究是棋差一招。”说罢，宗莫居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重量，又似想起了什么，道：“我终究没有看错你，只是一直小看了你，也高看了我自己。”
　　方运微笑道：“认知自我比追寻圣道都更加艰难。”
　　许久，宗莫居才开口：“这些年我之所行虽遵循圣道，却也是有不妥之处。你的成长速度却远超所有人的想象……老夫痴长你百余岁，所用力处也多在平衡与用间之上，这些年的一些事，你可愿姑妄听之？”
　　方运点头，知道宗莫居还是不死心，想为杂家圣道留一条路，便问道：“莫居先生，这些年您的踪迹，想来是遍布妖蛮各界了？”
　　宗莫居不答反问：“方运，你在圣元大陆之事我尽已知晓，血芒、十寒、海崖古地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孔圣文界之事，我的数具化身尽数消散，他们也未及将消息传回本尊。你可否详说一二？”
　　方运笑了，眼中有淡淡的嘲弄之色：“怎么，你觉得我在孔圣文界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么？或许吧，谁知道呢？不过宗兄若是愿意告知，事后你与孔家家主聊了些什么，方某自然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宗莫居淡淡开口：“那时，我赔礼道歉，并卸任北圣。”
　　方运一惊，随即恍然：“原来如此，你其实一直是北圣吧！……难怪你战功如此之多。”
　　宗莫居苦笑：“终究是比不得您是孔圣与文王之师，甚至说对妖蛮的打击，从长远来说还比不上您的‘生态圈’理论。更何况，从太古将文曲星光带给人族的不世奇功。”
　　方运道：“此事无需再提。我拥有部分时空之力，多少也是侥幸罢了。”
　　宗莫居暗暗羡慕，又有些伤怀。自那之后，圣院众圣多半俱已倒向方运，对自己的联蛮抗妖之策不置可否，虽未多加阻拦，却也不再支持了。那时的自己以为胜负未定，可谁知，这胜负早已分晓！
　　方运问道：“宗兄，冒昧问一句，您应当有不止一千具化身吧？”
　　宗莫居微微得意，一捋长须笑道：“老夫不才，总共也只得三千化身罢了。”
　　方运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宗莫居身为圣元大陆最强半圣，其圣念之强，只怕仅仅逊于自己。而当年凭借此术封圣的吕不韦半圣，也不过几百化身罢了！
　　骄傲如方运，第一次对宗莫居肃然起敬，郑重拱手道：“愿闻其详。”
　　宗莫居看向满山桃花，缓缓开口。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逻辑和设定，改得好辛苦……终于勉强看得过去了。
第九山，我的设定是，书山老人骗了方运，其实通不过也不会死，但是本体会受创……反正我是假装宗莫居都上过第九山了哈。
其实宗圣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大概率也知道要自裁了，虽然不是没有退路，但毕竟要给方运给天下一个交代，这在第一节就提过了的。所以，接下来有些其实是我瞎编出来，要让方运继承一点点宗圣的衣钵，继续搞事情……虽然方运是一力降十会啦，但是正如他在书山幻境中当宁安知县，和真正去做知县也是不一样的不是？
再有，关于张万空与宗圣的关系，宗圣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至于真的派化身潜伏进去搞事情，所以应该只是有布局以及暗戳戳扩大影响力；在孔家的允许下，世家大族的人是可以出入孔圣文界的，宗家有布局但也不会太多；但是杂家至少半官场吧，谁也不能拦着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心向杂家，还不许人家主动向宗圣靠拢了吗？所以孔家应该也是明白的，但是要因势利导确立一下自己的地位，何况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还可以，但在岳阳楼文会上被方运捅出来了，那就确实颜面有损了，是该找回场子了……以及，我也想知道宗圣和孔家主到底说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