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你》Chun夕

46、他的告别

　　说调出，方霂昂以为手续像入职时一样拖两个月，可他只回去了两次，手续就都齐全，只剩拿档案了。
　　从城东实验学校回到R大附中的路上，方霂昂想着刚刚凑巧碰到一同入职的朱老师跟他说的话，朱老师说前天他们开全体会，妲瑜在会上说有两位新入职的老师因为考核不达标被劝退，当时刘亦羽去开会了，听到这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劝退？真是感慨，需要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哄人来，不需要的时候把人说的一无是处轰人走，还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这种人方霂昂真想祝她身体永远健□□病可高攀不起她们这个物种。
　　回到R大附中时，方霂昂碰到了史迩。
　　史迩拎着布袋子从教学楼走出来，看见方霂昂问：“你下学期还在这吗？”
　　方霂昂摇摇头回答：“下学期回去了，不在这了。”
　　史迩像是早就预料到的样子说：“你看，我就说吧，安玲还非得觉得你能留下，等她当领导时你就能留下了。”
　　方霂昂笑了笑。
　　“这边你还得还东西什么的吧，你可千万得按时还了，要不然事可多了，我当时弄了好久，烦死我了。”
　　“好，我也没什么东西。”
　　“你问问后勤校长，需不需要签字什么的，你得赶紧找，要不然都放假了，谁给你签。”
　　“嗯，感谢啦。”方霂昂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史老师，如果我也想调走的话该怎么办啊？”
　　“调走？”史迩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方霂昂，“这个简单，你就跟毕业大学生一样，拿着简历去投就行了。”
　　方霂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谢谢史老师，祝你在新学校一切顺利。”
　　“好意心领了，想着问问啊。走了。”
　　看着史迩的背影，方霂昂十分羡慕他，他是自己不被学校重视，主动调走，就像他把学校辞了一样，义无反顾，而自己却是不得已而调走，还没有下家，若是史迩知道，肯定会笑话自己没有把握主动权。可事已至此，自己又能怎样呢，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能有更多的选择。
　　为了不再把心思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方霂昂在带学生社会活动的时候，每一个项目都跟学生一起参与了。很巧的是，方霂昂这次所带的班是12班。他第一次带班外出带的就是12班，要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外出带班依旧是12班。说是巧合，方霂昂更觉得是轮回，始于12班，终于12班。这也挺好的，就像回到了第一次带班那样，一整天下来，方霂昂和所带的12班学生都很尽兴，并且还从学生中打探到了很多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秘密就不过多叙述了。
　　就算过程再美好，再不舍，时间也终会把人送入终点。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了。方霂昂一直在整理东西，这一周每天都往回家拿一些，到了最后一天，办公室里属于他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听说暑假里要把初一初二生物办公室打通，有的办公室要变成教室，来应对新初一七百多人的教室供应。这是巧合吗？自己马上就走了，办公室也将不复存在，曾经的痕迹就这样被无情的抹去，那谁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来过呢？
　　“办公室要装修，你说我这么多东西要搬到哪里去呢？又没法带回家。”安玲边整理边抱怨着。
　　“放咱生物实验室去吧。”方霂昂建议。他之前看到物理老师把他们的东西都放到了物理实验室。
　　“只能放实验室了。”安玲把柜子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来放到地上的箱子里说，“你看我这，都是书，都是学校这几年发的，就都往柜子里堆着，没想到一堆就堆这么多了。”
　　对比方霂昂空空荡荡的柜子，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不过我终于可以不用闻厕所的味道了。办公室对着厕所味道太大。你也这么觉得吧。”
　　“是啊。要么特别臭，要么就是清新剂特别香。”这一点方霂昂深有体会。
　　“我一入职就一直在这闻着，早就受够了。”
　　一入职。方霂昂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安玲时，安玲对他说过她一直就坐在这里。当时并不理解，可现在他懂了，一直的意思是从安玲一入职开始就坐在这个位置，这么算得有好几年了吧。
　　“那这次装修完，新办公室在哪知道了吗？”方霂昂问。
　　“还不知道呢，只要离开这里就行。”安玲继续整理柜子。
　　方霂昂不再问话。他坐在往常的座位，看着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发呆。曾经这里堆满了书本、试卷、电脑和充电器，如今这些东西都已经放进了背包，或归还学校。还东西的手续并没有史迩说的那么复杂，可能这也和自己并不是本校老师有关吧。
　　最后一天的办公室是最清闲的，学生们顶多过来拿个作业，他们的心思在就飞向自由的假期了。
　　“老师。”桑子皓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方霂昂看着他。
　　“老师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桑子皓在方霂昂面前来回徘徊。
　　“好吧。”方霂昂不自觉地看了眼柜子上面还未来得及扔掉的一次性纸杯说，“你去接水吧。”
　　“您真聪明。”说完桑子皓从柜子上拿起写有自己名字的杯子去接水了。他们总是这样，喜欢老师办公室里的水，说办公室里的水比楼道里饮水机里的水好喝。方霂昂尝试过楼道里饮水机的水，他并没有喝出什么不同，也许他对水没有那么敏感吧。所以总有一些学生到办公室来接水喝，为了避免浪费一次性水杯，就让学生在水杯上写了名字。
　　方霂昂起身走到柜子旁，打开柜门，里面还有几本书没有装进包里，他把它们按照大小分类拿出来。
　　“哇，老师，您的柜子怎么空了？”方霂昂刚一转身竟看到桑子皓在他身后边喝水边说。
　　“是啊。”方霂昂说，“这个办公室要装修，要把墙打通，所以东西都要收走。”他觉得办公室要打通也不错，至少在自己东西都不在的情况下，还有个不让学生们怀疑的理由。
　　“老师，您的办公室也要当教室吗？”桑子皓问。
　　方霂昂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打通后是当做教室还是办公室使用。
　　桑子皓继续说：“数学办公室也要装修，他们就是当教室用了。”
　　“是么，那挺好的。”方霂昂想不出该说什么回答他。
　　桑子皓水喝完了，拿着一次性杯子玩，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方霂昂看着他，心想都已经期末考完试了，办公室没有能让他待下去的理由，怕他的班主任找他不到，便催促他说：“喝完水就走吧，在这待着也挺无聊的。”
　　“不会啊，我看您这挺好的。”桑子皓放下纸杯环顾四周，不知从哪个箱子里找到一瓶花露水玩了起来。
　　方霂昂看他拿起花露水，猛然想到了上次有一个同学拿着花露水在办公室狂喷，弄得屋子里浓浓的香气，让人喘不过来气，立刻说道：“快放下，别拿花露水乱喷啊。”
　　“老师，我不乱喷。”说着，方霂昂就看到桑子皓打开花露水的盖子对着自己喷了一下，方霂昂瞬间被气味呛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方霂昂又看到他对准自己的杯子，做好喷的姿势。
　　“别，这水我还喝呢。”方霂昂刚要制止，就听到‘呲—’的一声。他连忙拿起杯子，调高了声音对桑子皓说：“喂，这水还怎么喝啊。”
　　“我喷的是杯子，没喷到水里。”桑子皓收起花露水解释道。
　　方霂昂闻了一下，就算他没有喷到水里，花露水的气味已经弥漫其中了。他叹了口气，拿去厕所好好地刷了他的杯子。
　　刷完杯子回来后，桑子皓还在。方霂昂没有看他，只对他说：“你怎么还不回班？”
　　“老师，”桑子皓忸怩起来，快速从裤兜拿出一个东西交给方霂昂说，“好了，老师我走了。”说着跑出办公室。
　　那是普通的明黄色纸张，正面用铅笔写着至方霂昂老师、初一11班和他的名字桑子皓。方霂昂有些好奇，回到座位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纸翻开。

　　方老师，我是桑子皓，我想感谢您，在我上了一些课后，只有在您的办公室我能放开做我自己，您的和谐我不会忘的，希望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课代表，谢谢您这个学年的教导和忍让，再见了。

　　看完他的话，方霂昂的眼睛红红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桑子皓的字不是很好看，甚至还有错别字，标点符号也没有，但方霂昂看得出上面的每一划都是桑子皓用心写的。因为桑子皓知道方霂昂喜欢黄色，能够记住别人喜欢的东西，并在这件东西上写出自己的心里话，怎能是不用心呢？
　　方霂昂盯着那张纸，脑海中不断反思，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桑子皓在时自己对他的态度，可他怎么能对着自己的杯子喷花露水？这难道是小朋友表露心思的一种方式吗？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就用另一种方式吸引注意力，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告别，那么就用平常相处的方式告别。
　　桑子皓写这篇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要走吗？还是说他只是在告别这一学年？还是………
　　方霂昂想无论是哪一种，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满足，是学生对老师情谊的体现，这种满足也只有当老师才能体会到吧。
　　告别这一年，桑子皓在告别，方霂昂也在告别。桑子皓在告别自己的过去，而方霂昂在告别一切。
　　方霂昂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再见，但他希望再次相见之时，彼此都会成为更好的自己。